第56章 楊敬已到絕路
楊敬正氣得肝膽欲裂,眼睜睜看著自己最為倚仗的前鋒精銳,被顧文清那夥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泥腿子一口口撕咬吞噬,心頭鮮血淋漓。
他正聲嘶力竭地咆哮著,驅使著後續兵馬不計傷亡地填平壕溝、撲滅烈火,無論如何也要衝過去,將陷入重圍的前鋒救出來。
偏偏就在這個要命的當口,一個親兵連滾帶爬,幾乎是撲到他的馬前,嗓音抖得不成調。
“大…大人!不…不好了!東…東邊!柳承恩那廝…他,他領著京營的人馬…殺…殺過來了!”
柳承恩?!
楊敬腦子裏“嗡”的一聲炸響,身子劇晃,險些從馬背上栽落。
那條裝模作樣的毒蛇,不是一直在十裏外作壁上觀嗎?!
他怎麽敢?!他怎麽會?!
楊敬猛地轉頭,死死盯向東麵。
視線的盡頭,煙塵遮天蔽日,無數京營的旗幟,每一麵都像是在為他楊敬敲響喪鍾,帶著一股冰冷的殺伐之氣,正以一種令人窒息的速度,朝著自己的中軍大營碾壓過來!
而且,他們奔襲的方向,根本就不是墨河城,而是他楊敬的帥帳所在!
一道刺骨的寒流,猛地從楊敬的腳底板直衝天靈蓋。
電光火石間,楊敬腦中無數紛亂的念頭、那些被他刻意忽略的細節,此刻竟自行瘋狂拚湊起來,勾勒出一張讓他通體冰寒、無所遁形的巨網!
什麽狗屁“肅清亂象”!
什麽狗屁“坐山觀虎鬥”!
柳承恩這條潛藏至深的毒蛇,從一開始就沒安過好心!
“噗!!”
一口腥甜的黑血再也抑製不住,從楊敬口中狂噴而出,將胸前鐵甲濺染得斑斑點點。
天旋地轉,五髒六腑都像是被無數隻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撕扯,劇痛讓他眼前陣陣發黑,幾乎要暈厥過去。
前有墨河城顧文清的死纏爛打,側翼又被那小子硬生生卸掉了一條胳膊,如今連後路都被柳承恩這條早有預謀的毒蛇給徹底抄了!
完了!
全都完了!
他楊敬,就是那枚被顧文清和柳承恩聯手擺弄,用來引誘毒蛇出洞的棋子,一枚用完即棄的蠢棋!
更讓他絕望的是,他麾下那些兵卒,在看到京營那黑壓壓、殺氣騰騰的陣勢,以及那麵“奉旨平叛”的大旗時,本就因連番攻城不利而低落到了極點的士氣,瞬間土崩瓦解!
“柳大人是奉了兵部尚書的將令,前來平定叛亂的!”
“楊敬才是反賊!他想割據江寧!”
“弟兄們,別再給楊敬這老賊賣命了!投降不殺啊!”
這樣的喊聲,不知從哪個角落最先響起,卻像是燎原的野火,迅速在楊敬軍中蔓延開來。
軍心,徹底散了!
西麵,被顧文清內外夾擊,已成甕中之鱉的那支步卒,在看到柳承恩的大軍從背後掩殺而至,最後一絲抵抗的意誌也隨之消散,成片成片地扔掉手中的兵器,跪在地上,哭喊著投降。
顧文清自然不會客氣,一邊迅速收攏降卒,一邊已然分出部分兵力,開始朝著楊敬中軍的方向緩緩壓迫過來,與柳承恩的京營兵馬,形成了事實上的南北合圍之勢。
楊敬的中軍大帳左近,此刻早已亂成了一鍋沸騰的米粥。
無數兵卒如同沒頭的蒼蠅般四散奔逃,哭爹喊娘,隻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拚命想要躲避京營兵馬那如同砍瓜切菜般的凶猛攻擊。
柳承恩帶來的京營精銳,其戰力遠非楊敬手下這些良莠不齊的地方衛所兵和臨時拉湊起來的團練烏合之眾可比。
他們毫不費力地撕裂、瓦解著楊敬軍的陣型,所過之處,留下滿地狼藉的屍骸與哀嚎。
“大人!快走吧!再不走…就真的沒命了!”
幾個僅存的忠心親衛,麵如死灰,死死架住已經有些瘋癲失態的楊敬,便要尋北邊的小路逃竄。
“走?”楊敬發出一陣淒厲的慘笑,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裏再無半分神采,隻剩下空洞的絕望,“往哪裏走?”
他戎馬半生,自詡精明強幹,算計了無數人,卻萬萬沒有料到,自己會有今日這般淒慘狼狽的下場。
竟然被一個他從始至終都未曾真正放在眼裏的黃口小兒,和一個遠從京城來的白麵書生,聯手玩弄於股掌之間!
這簡直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話!
“顧文清!柳承恩!”
楊敬脖頸間的青筋一根根暴起,他用盡了最後一絲力氣,朝著墨河的方向,朝著柳承恩大軍壓來的方向,發出野獸瀕死般的咆哮。
“老夫便是化作厲鬼也絕不放過你們!”
那聲淒厲的咆哮,很快被潮水般湧來的喊殺聲和兵器碰撞的刺耳噪音淹沒。
楊敬的親兵,僅剩十餘騎,個個帶傷,像一群被逼入絕境的野狼,眼中閃爍著瘋狂。
“殺出去!往北邊!那有小路!”
一名滿臉血汙的親兵都尉嘶吼著,揮刀砍翻一個衝上來的京營兵卒。
柳承恩的兵馬訓練有素,豈容他們輕易衝破。
他們像一張越收越緊的鐵網,不斷壓縮著楊敬殘部的活動空間。
“大人!這邊!”
親兵都尉眼尖,瞧見一處防守相對薄弱的土坡,拚死殺開一條血路,拽著失魂落魄的楊敬便衝。
隻要衝過土坡,後麵就是一片密林,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幾名親兵主動斷後,眨眼間就被京營的長槍捅成了血葫蘆。
楊敬被親兵半拖半拽,狼狽不堪地衝上土坡。
坡下,不是他希冀的密林,而是另一支殺氣騰騰的隊伍。
為首一人,身形挺拔,手持橫刀,刀鋒上淌著未幹的血。
顧文清!
馮子厚咧著一口黃牙,肩上扛著滴血的大刀,凶神惡煞。
“楊大人,別來無恙啊。”
顧文清的聲音平靜得可怕,比任何怒罵都讓楊敬心寒。
楊敬喘著粗氣,一雙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顧文清,怨毒,不甘,更多的是窮途末路的頹敗。
“顧文清……”他聲音沙啞,“你好……你好得很……”
“你也不差,”顧文清一步步走近,“若非你貪心不足,構陷忠良,怎會有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