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析大公子
我沉吟了陣,說道:“好。”
嵬王有些驚訝,“你怎不問我為什麽要主動做你向導?”
我笑出來,輕描淡寫說道:“我不需要知道,你心中有什麽樣意圖,也不需要告訴我。”
嵬王笑著問道:“為什麽?”
我輕蔑的笑,“我從五歲開始殺人,今年二十六歲,到現在為止,直接死在我手上的有五千七百四十個,間接死在我手上的,簡直不計其數,所以必要的時候,我不介意多殺一個人。”
嵬王打了個寒戰,沒再做聲。
次ri天明,我和嵬王悄悄從大相川出發,取道死亡穀去梁州,臨走之際,我用呂誇王的虎符,調了五百騎兵部隊,護送可博汗和樹去洮州,算是盡我的承諾。
夏天的死亡穀酷熱無比,熱風吹在臉上,宛如火燒,我和嵬王用長衣和圍巾,各自將身體包得嚴嚴實實的,雖然因此渾身汗濕,但這方法能夠避開熱風對五官七竅造成的損害,所以也是值得的。
沿途觸目所見都是牲畜和行人旅客倒閉的屍身或是尚未風化的枯骨,有時候還能在流沙當中見到一隻兩伸向半空的手,甚是恐怖,我心中因此格外的jing惕,腳下步步留心,好在嵬王對死亡穀的地形仿佛是十分熟悉,我們一路行來,居然沒有誤入任何一處流沙陷阱。
兩天後,嵬王和我進入梁州邊界,嵬王對我說道:“徐綠珠,我們在這裏分手吧。”
我笑著說道:“好,後會有期。”
嵬王躊躇良久,終於鼓足勇氣說道:“徐綠珠,我有一件事,不知道你是否幫得上我。”
我笑出來,看了他一眼,說道:“你說吧,什麽事?”
嵬王說道:“不瞞你說,我在找一個人,他的名字叫做杜子暉,我知道你神通廣大,可否告訴我,要如何才能找到這個人?”
我笑出來,“你要找杜子暉,問我還真是問對了,他現在鳳州一個叫做晉昌的小鎮上,你到那裏之後,問人打聽杜善人,大家都知道。”
嵬王感激的笑,沉吟了陣,又問道:“你知道我為什麽要找這個人?”
我冷淡的笑,說道:“那是你的事,同我無關,我也不想知道。”
話是這麽說,但嵬王去找杜子暉的原因,我其實是可以猜到一二的。
按照徐家天書庫卷冊上的記載,杜子暉是前周世宗明皇帝時候的舊人,原本任職是豫州刺史,前周大統十四年,他受封寧都郡公,任職不到一年,又轉鳳州郡守,四年之後,明皇帝被廢黜,武皇帝繼位,杜子暉調回長安,擔任都水台參事,一年以後,因為和武皇的妹妹新豐公主有染,被貶職到河右,擔任校驗文書,一直到他五十四歲告老還鄉。
卷冊上沒有記載,新豐公主和杜子暉私通的時候,是否有懷孕,但照現在情形看來,新豐公主九成九是帶孕出嫁吐穀渾,嵬王應當是杜子暉的私生子,他今次去找杜子暉,多半是想要認祖歸宗。
假如是這樣的話,新豐公主後來給呂誇王拿來做活人牲祭祀青驄天神,也就順理成章了。
畢竟事關男子的尊嚴,是可忍,孰不可忍。
嵬王有些尷尬,“我們是否還會再見麵?”
我笑著說道:“應該不會了。”
嵬王寬和的笑,看著我出了會神,說道:“徐綠珠,無論如何,我感激你是真。”
我笑出來,“你不需要感激我,你帶我走死亡穀,作為交換,我告訴你如何找到杜子暉,兩廂扯平,互不相欠。”
嵬王沒再做聲,兩個人沉默的分手。
隨後我進到梁州城內,找了間客棧略略休息了一晚,次ri早間到馬市上買了一匹上好的青驄馬,即直奔赤泉城。
我在中午十分,趕到赤泉城,和禦北樓在約定的客棧匯合,兩個人在客棧住了三天,析大公子即派出家奴來找我,對我說道:“大司馬想請徐綠珠姑娘過州府衙門,有事商量。”
我露出笑容,理了理身上的長衣,帶著禦北樓,跟在家奴身後,去到州府衙門。
析大公子看見我的時候,麵上帶著奇異笑容,“徐綠珠,我原本還以為家奴消息有誤,沒想到真的是你。”
我笑著說道:“析大公子,好久不見了,我今次來找你,是希望你能夠幫我一個忙。”
析大公子笑出來,把玩著手中的短刀,“什麽忙?”
我說道:“九公子不見了。”
析大公子悠然笑道:“你想讓我調用資源幫你找他?”
我說道:“是。”
析大公子不無嘲諷的笑,“你倒是說說看,我為什麽要幫你這個忙?你是徐家脫逃的罪奴,按照徐家的家規,幫助脫逃罪奴作業是會下休咎營的,我為什麽要冒這風險?”
我笑出來,說道:“大公子,這風險是十分值得冒的,因我會付出足夠報償給你。”
析大公子笑出來,“你不用廢話,無論你付出怎樣的報償,我都不會幫你。”
我狡猾的笑,慢慢說道:“你想不想要天書庫的鑰匙?你想不想知道當年害死你母親的那首情詩到底是誰寫的?”
析大公子臉上笑容凍結。
我心中冷笑,知道自己捉住他了,“隻要你幫我把九公子找出來,我就把天書庫的鑰匙交給你,讓你成為徐家的下一任主事,至於那首情詩的由來,我更會原原本本解釋給你知道,讓你清楚了解當年你母親身死的所有細節。”
析大公子默不作聲,眼中波光飛閃,我愉快之極,看他那樣子,內心必定交戰不已。
析大公子的母親姓柳,名字叫做幼賢,是徐家現任主事老爺娶的首任妾室,她是南越高涼人首領柳弘之的掌上明珠,因為仰慕徐家主事老爺的風采,自願委身給他做妾室,析大公子兩歲的時候,主事老爺一度曾經想過將柳氏扶正,和九公子的母親一起做平妻。
但就在這個時候,有家奴在柳氏的臥房內搜出一首匿名的情詩,那詩裏邊寫道:玉燭調秋氣,金輿曆舊宮,霜潭漬晚菊,寒井訂鴛盟,舉杯延故老,令聞歌大風?
這情詩做得無比的jing妙,它既點出了和柳氏的繾綣私情,又重重挖苦了徐家老爺,最後那一句,更暗示作者還有心要取代主事老爺的地位,成為徐家新的主事。
家奴將這情詩交給了主事老爺,主事老爺看得大怒,傳柳氏來問話,沒想到柳氏卻在這時候服毒自盡。
柳氏這一死,她與人私通的罪名就算是坐實了。
柳氏死後,主事老爺把析大公子交給容七公子的母親鄭氏看顧,鄭氏原本是柳氏的貼身婢女,她始終認為柳氏私通事件存在疑點,而柳氏更決無可能是自盡而死,她立誓要找出那個投情詩陷害柳氏、進而將她謀殺的人,還柳氏的清白。
鄭氏為此努力了數年,但始終沒有查出任何結果,直到析大公子十二歲,鄭氏終於找到一個柳氏私通事件的有利證人,鄭氏許給那證人巨大好處,證人遂吐實,說當年投詩陷害柳氏的人,就在徐家,但證人還沒來得及說出是誰,就給躲藏在暗處的狙擊手刺死,鄭氏也沒能幸免。
析大公子獲知鄭氏的死因,心下雪亮,知道自己再留在徐家,遲早也會給人狙擊,所以自請調守西北,主事老爺同意了。
從十二歲到現在,析大公子鎮守西北沿線已經足足十八年,這十八年間,他沒有一天放棄過對柳氏私通事件的調查。
不過,他一無所獲。
我笑著說道:“大公子,我不妨實話告訴你,沒有我幫手,無論你用多少個十八年,都決無可能查出柳氏私通事件的真相。”
因為所有和私通事件相關的人證都已經被滅口,所有的物證則在我的手裏。
析大公子沉吟了陣,說道:“根據遼東家奴剛剛送來的消息,九公子昨天出現在鬆州道附近,按照家奴的形容,他彼時走路蹣跚,麵如金紙,估計可能是有嚴重受傷。”
我心中驚跳不已,又百思不解,九公子他去鬆州道做什麽?
大相川位於吐穀渾國東向位上,沿著東向位繼續往東行進,首先到達的會是敦煌,跟著是會寧,再往東走,就進入遼東境內,鬆州道在遼東清江附近,是我國在遼東的海船、樓船停泊基地,自開皇元年以來,堅皇帝兩次伐遼,都是從鬆州道出發的。
鬆州道和大相川相距七百四十裏左右,當中的路況艱險,就算是騎快馬ri夜兼程,至少也需要五天時間,照現在情況推算起來,九公子應當是自大相川脫險之後,立即就動身趕去鬆州道的,他不顧身上帶著傷,走得這樣急,又是為什麽?
我說道:“你即刻派家奴劫住他。”
析大公子說道:“家奴動手晚了一步,他給別人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