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嵬王珂
我笑著說道:“據說吐穀渾國私下裏流傳一種說法,如果有人用皇族的嫡長子來祭祀天神,就能得到意想不到的恩賜,我一直十分好奇,不知道這傳聞是不是真的。”
吐穀渾國一直有用活人祭祀天神的習俗,那過程十分殘忍,祭祀開始的時候,大祭司先用青稞酒把活人灌醉,然後用尖刀剖開活人的胸腹,露出裏邊的五髒六腑,跟著燃起狼煙,招來禿鷲,把活人內髒一點一點吃掉,禿鷲吃的越是幹淨,就說明天神越是滿意,祭祀的人獲得的恩賜就會越多。
可博汗臉上變sè。
我若有若無的笑,把玩著手中的匕首,那匕首因為喝了血的緣故,閃著妖異光華,在明亮ri光下,森森的冒寒氣。
可博汗勉強的笑,說道:“你敢動我小孩一根手指頭,那隋國男子的下落你就永遠不要想知道。”
我悠然的笑,說道:“不怕的,等天神享用了祭品,自然會告訴我那隋國男子的下落。”
可博汗語塞。
我嘴角露出笑容,指尖夾著匕首,輕輕挑破樹胸前的長衣。
可博汗見著情勢已經箭在弦上,終於忍耐不住,“慢著。”
我笑著說道:“怎麽?”
可博汗躊躇良久,說道:“我可以告訴你那隋國男子的藏匿地點,但我有一個條件。”
我說道:“說。”
可博汗說道:“我現今落勢,再留在伏俟城,處境實在危險,所以我要你護送我和小孩平安離開此間,去貴國洮州的洪和城,投奔洮州的刺史大人賀蘭祥。”
我說道:“好,我保你平安離開吐穀渾就是了。”
可博汗說道:“那隋國男子被我藏在大相川的一處鐵砂礦井裏邊了。”
我問道:“你劫持他來做什麽?”
可博汗說道:“賀蘭祥大人與我約定,隻要我能夠劫持這隋國男子交給他,他就出兵助我執拿呂誇王。”
我啞然失笑,心裏大約猜到劫持九公子的主謀了。
賀蘭祥是廣門下的人。
我沉吟了陣,對禦北樓說道:“把他和小孩送到西平城去,交給白狼人。”
白狼人是西北上古三苗的後裔,凶殘無比,更有生吃活人的習俗,是未開化民族。
可博汗急忙說道:“我是要去洪和城,不是要去西平城。”
我笑出來,冷淡說道:“我隻說過保你平安離開吐穀渾,沒有說過要護送你去洪和城。”
可博汗大急。
我又笑出來,說道:“不過,你想讓我護送你去洪和城,也不是不可能,隻要你答應幫我做件事即可。”
可博汗急忙問道:“什麽事?”
我說道:“你修一封書信給賀蘭祥,就說礦井塌陷,那隋國男子已經葬身在礦井底下,不能再提供給到他。”我沉吟了陣,又補充說道,“你在信中再附帶提一句,另有一名陌生的隋國女子,也無端的喪生在裏邊。”
我決定借著這次機會,徹底了斷廣的念想,帶著九公子遠赴天竺國,再也不卷入中原的紛爭。
可博汗說道:“好,我寫。”
書信寫好之後,我差了禦北樓親自送去洮州交呈賀蘭祥,自己則帶著可博汗直奔大相川,搜索九公子。
我們在第二天早上九時左右,到達大相川。
在大相川入口的關卡處,我意外的看到了嵬王珂,灰眼男子見著我,也是十分驚訝,笑著說道:“徐綠珠,你怎會來這裏?”
我翻身下馬,走到他跟前,說道:“我來這裏找人。”
嵬王了然的笑,“你的主人?”
嵬王的臉型瘦削,眼睛細長,微笑的時候,眼角有細細的魚尾紋,襯得皮膚格外的細致,看起來很有中原人的神韻,我暗自猜想,難道他的母親是中原人?
我說道:“對,我問過可博汗太子,他說把我主人藏匿在大相川的一處鐵砂礦井裏邊了。”
嵬王皺眉,“他有無說是哪一號礦井?”
我問道:“怎麽了?”
嵬王說道:“昨天夜間,八號鐵砂礦井無故塌陷,彼時裏邊有四十五名礦奴在作業,目前還沒有發現一個活口。”
我心下一跳,急忙走到可博汗的大車跟前,挑開簾子,將他拽出來,劈頭問道:“你把那隋國男子藏在幾號礦井了?”
可博汗說道:“八號礦井。”
我腦中轟的一聲響,足下踉蹌,險些摔倒。
可博汗又補充說了一句,但我耳邊轟鳴,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我默不作聲,手足冰涼,心口越跳越慢,眼前越來越模糊,漸漸站立不穩,我伸出手,想要尋找一處支撐。
嵬王適時的扶住了我。
他扶住我的這雙手,修長有力,幹燥整潔,指甲修剪平整,指腹有厚厚老繭,顯示其人必定常年休習技擊術,“徐綠珠,不要驚慌,可博汗剛剛說了,八號礦井是大相川最為牢靠的礦井,從來沒有發生過塌陷事件,今次出現這樣事故,一定有原因。”
我仿佛看到一線曙光,急忙說道:“你有無開始清理礦井?”
嵬王說道:“已經著手在做,目前從礦井裏邊抬出二十五具屍身,都有人認領,看麵部輪廓,也不是隋國人。”
我心下略寬,說道:“八號井在哪裏,你帶我去。”
嵬王笑道:“你要親自動手?”
我說道:“是。”我深吸口氣,接著說道,“如果我主人死在裏邊,我要親手找回他的屍身。”
嵬王目不轉睛的看著我,眼睛裏有些微的笑意,“徐綠珠,你有非凡的勇氣,我對你十分欽佩,你令我想起自己過身的母親。”
我鬥膽問道:“你的母親是哪一位?”
嵬王沉吟了陣,說道:“她是前周國皇族的女子,我不知你是否有聽說過,她在中原的時候,人們都叫她新豐公主,嫁到我國後,則被稱為青驄神女。”
我微微皺眉,新豐公主我是知道的,她是前周朝武皇帝的妹妹,在前周武成二年的夏天,和親嫁到吐穀渾,但她怎麽會變成青驄神女的?
吐穀渾靠近青海的地方,有一座山穀,叫做青驄穀,裏邊聚居著成群的野馬,每年的冬天,吐穀渾人都會將馴養的牝馬趕進青驄穀,和野馬**,到了第二年的chun天,再把牝馬領出來,用這種方式得來的馬駒,無比的神駿,能夠ri行千裏,夜行八百,吐穀渾人因此把青驄穀的野馬,稱之為青驄天神,chun天取牝馬的時候,會順帶送一個活人牲進青驄穀,祭祀青驄天神,這活人牲就稱為青驄神女。
不過據我所知,青驄神女一般都要選用年輕純潔的處女來擔任,極少聽說過會用已婚婦人的。
到了這天的傍晚,八號礦井終於清理完畢,我和嵬王合力,從礦井裏邊一共掏出了四十四具屍身,都不是九公子。
我猜想他是生還了。
但他是怎麽生還的,現在又去了哪裏?遼西這麽廣闊,我要怎樣才能將他搜索出來?
我坐在山頂,苦思良久,決定主動聯絡析大公子。
這樣做其實很是冒險,我犯有兩重天字一等罪,此次又是私自離開休咎營,按照徐家的家規,犯有天字一等罪的家奴私自潛逃,擒獲之後,是會被就地格殺的,但我別無選擇,析大公子的家奴遍布整個西北,利用他的資源來搜索九公子,最為快捷有效。
析大公子表麵的身份,是梁州的大司馬,目前是住在梁州的州府衙門所在地赤泉城,主意一經拿定,我即傳了短信給禦北樓,讓他將書信送給賀蘭祥後,不必再回吐穀渾,直接過赤泉城,與我匯合。
做妥這件事後,我鑽進帳篷,開始睡覺。
到了半夜十分,有人來我的帳篷外邊,輕聲問道:“徐綠珠,你醒著麽?你若是醒著就出來,我有話和你說。”
我聽出是嵬王的聲音,沉吟了陣,抽出枕下的匕首別在腰間,這才撩開帳門出去,“什麽事?”
嵬王捧著一堆土石,說道:“我在八號礦井的土石裏邊,發現了硝石和火藥的碎屑,我懷疑八號礦井的塌陷,是有人蓄意炸毀礦井的頂梁造成的。”
我心中驚詫不已,脫口說道:“不是我主人做的。”
嵬王委婉說道:“四十五人中隻有他一人生還,他洗脫不了嫌疑。”
我冷笑,“也有可能是有人炸毀礦井,再趁亂劫走了我主人,不是麽?”
嵬王說道:“大相川是我國的鐵砂礦井基地,戒備森嚴,不是一般人能夠進來的。”
我簡捷說道:“我不與你爭論,等我找到主人之後,會問個究竟。”
嵬王說道:“你打算去哪裏找他?”
我說道:“我主人有一個同父異母的哥哥,在梁州任職大司馬,我決定拜托他代為尋找看。”
嵬王說道:“你幾時走?路線有無選好?”
我說道:“明天早上,路線方麵,我將取道甘鬆池,經死亡穀到梁州地界,這比行官道要快三天。”
嵬王皺眉,“話是不錯,但現在是盛夏,死亡穀熱風肆虐,到處是流沙陷阱,你不是本地人,會很危險的。”
我說道:“我知道。”
嵬王沉吟了陣,說道:“你如果執意要走這條路,我可以給你做向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