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許智藏
我將她扶起來,慢慢說道:“我的心不是鐵石做的,不過也相去無幾。”
從沉香樓出來,我回到下處,就見門外站著許安,見著我頓時大喜,卻又做出十分氣憤的樣子,斜著眼對我不屑一顧。
我趕緊迎上去,賠著笑臉說道:“我正準備去探望你。”
許安雙手抱臂橫在胸前,“綠珠姑娘最近真是出息不少,說起謊來不帶臉紅的。”
我幹笑不已。
許安又瞪了我一陣,這才抱怨道:“你回揚州來,怎不先去主人那裏報到?害得主人以為你出了意外,擔心的夜不成眠。”
我賠笑辯解道:“有些事耽誤了,原本是想要今天過去的。”
許安罵道:“你離開揚州的時候,主人是怎麽吩咐你的?你就是鬼迷心竅,一點沒把他的話放在心上,你那一攤子爛事,拖上一天兩天,有什麽要緊的?你怎麽就想不明白這道理?”
許安口中的主人,指的是本朝首屈一指的名醫許智藏,其人原本是前陳國的員外散騎侍郎,前陳國滅國之後,他逃生到揚州,隱姓埋名的開了一間醫館,那處地方距離陵二公子的大中正府隻有兩條巷子遠。
除了是前陳國員外散騎侍郎、當朝名醫之外,許智藏的另外一個身份,則是徐家的家奴,他和我父親同輩,兩個人自小一起長大,關係很是親厚,隻不過父親彼時攻文武,許智藏則攻醫卜,後來父親做了徐家的管家,他則做了醫奴,父親暗中照顧他不少,令他十分感恩,父親過身之後,他就把積欠父親的人情,悉數的都還在了我的身上。
我低著頭,努力做出悔罪表現,半個字也不敢應聲。
許安心氣稍稍順了些,說道:“趕緊跟我去醫館,主人正在等你。”
我麵有難sè,“但我手上還有一件要事沒有做完。”
許安氣結,“xing命都快要沒有了,還cāo心那些閑雜碎做什麽?你這就跟我走,再跟我囉嗦一個字,也不用等老天收你了,我三拳把你送上天。”
我忍不住笑出來,“許安,你的脾氣越來越大了。”
許安氣結,“我跟你說的是正經事,”他頓了頓,“主人急著見你,除了想要檢查你的近況,還有其他的事,要和你說。”
我說道:“什麽事?”
許安挽起袖口,凶狠的笑著說道:“去了就知道了,你省下問這廢話的閑功夫,已經走出三步遠了。”
我笑歎,隻得跟許安去到醫館。
路上我問道:“究竟是什麽事,你可否透些口風給我知道?”
許安躊躇了陣,說道:“侑四公子來揚州了,好似就住在沉香樓附近,跟你和五夫人的下處隻有幾步之遙。”
我笑著問道:“他來這裏做什麽?”
許安說道:“我不知,他昨天到醫館來找主人,兩個人關在密室裏邊詳談了許久,走的時候還留下四萬兩銀票,說是償付你的醫藥錢。”許安麵有憂sè,“看情形他似乎是知道你身子不大好這件事了。”
我皺眉,“我這一路上掩飾的很好,就連禦北樓也隻不過是有些懷疑,他怎麽會知道的?”
許安急忙說道:“不是主人泄的密,也不是我。”
我說道:“我也沒有說是你們。”
許安心下略寬,說道:“主人也覺著事情很蹊蹺,所以想找你去商議看,另外,你上次離開揚州時候,拿走的藥份現在多半也服完了,主人又新替你配置了好些。”
我聽到他提起藥份的事,連連幹笑。
許安倒豎起兩條凶眉,“你該不是還剩下大半吧?”
我討好的笑,“沒有大半,小半而已。”
許安氣道:“為什麽不遵照主人的吩咐服藥?”
我避重就輕的說道:“先生配的藥好似有麻醉和安眠成分,我每次服藥之後,都會覺著反應遲鈍,無比嗜睡,所以就少服了幾次。”
許安氣道:“不是幾次,是十幾次吧,不然哪會剩下半數?主人明明是照你行程安排配置的藥份,一份不多一份不少。”
我急忙賠笑臉,“我知道錯了。”
許安歎氣。
我趕緊轉移話題,“不知道侑四公子今次來找先生究竟是想要做什麽?”
許安沒好氣的說道:“你問我,我問誰去?我這個低等下人,連靠近密室的權利都沒有,又沒長順風耳朵,聽不到。”
我討好的笑,“許安不是低等下人,許安是先生的貼身心腹。”
許安給我捧的麵sè微和,“據說侑四公子新近從高麗國購置一批名貴的中成藥,他今次來拜訪主人的時候,手裏帶著一隻匣子,我見著他把那匣子交給主人了。”
許安看著我,“綠珠,你說那匣子裏邊裝的會不會是那批中成藥的樣本?”
我出了會神,笑著說道:“我不知,等下問問先生就知道了。”
兩個人一路說話,來到許智藏的醫館,我直接從偏門進到醫館的後院,許安則去前堂通報。
我在後院的秋千上坐定,伸手自葡萄架子上摘了串葡萄,在身上擦了擦,就一粒一粒摘來吃掉,正吃得盡興時候,許智藏走過來,笑著說道:“就知道你會偷摘我葡萄吃。”
我眯眯的笑,問道:“侑四公子和你說什麽了?”
許智藏沉吟了陣,說道:“他說買到兩味珍奇的藥材,想要送給我。”
我問道:“是什麽藥材?”
許智藏輕描淡寫說道:“我說了你也不懂,總之是很緊要的藥材就是了。”
我說道:“那就說個我懂的,他說送你藥材,有無附加條件?”
許智藏說道:“有的。”
我問道:“什麽條件?”
許智藏斟酌片刻,謹慎說道:“徐家老爺的身子最近似乎不大好,差他來傳我回武陟。”
我笑著說道:“這種小事隨便找個家奴做就可以了,用不著少主子親自出馬。”
許智藏說道:“侑四公子今天問我,有無可能幫到他。”
我訝然,許智藏這話說的雖然委婉,但明確無誤是在暗示,侑四公子是有意要在主事老爺的病痛上做文章,“你當時怎麽答他的?”
許智藏說道:“做那種事有違醫德,但是,”他仔細的審視我,“如果我拿到侑四公子手上那兩味藥材,你就極有可能存活下來。”
我挑著眉毛問道:“那藥材有這麽神奇?”
許智藏瞪了我一眼,“我正在天人交戰,你卻滿不在乎。”
我笑著說道:“先生,你不用理會侑四公子,你不需要為了我,破壞自己一生的cāo守。”
許智藏苦笑道:“我也想,可是我若是放任你年紀輕輕的就死了,將來九泉之下,沒有顏麵見你父親。”
我悵然的笑,“這個你放心,我阿爹一早已經料到我會有這樣結局的了。”
許智藏奇道:“這話這麽說?”
我歎了口氣,“休咎營揚州主大營的第十八重門是他一手督建的,那裏有什麽樣機關他心裏很清楚。”
十八重門後邊,不僅是空曠洪荒,建造十八重門的磚瓦、泥土、甚至是十八重門內的空氣,都含有許多對人體有害、能夠使人致幻、昏迷甚至瘋癲的毒礦砂,長期幽閉在這樣環境中,礦砂含有的毒素會慢慢進入人體,損毀人體的內髒器官,使人送命,這實際上才就是幾百年來沒有一個人能夠活著離開休咎營十八重門最根本的原因。
許智藏訝然說道:“既然是這樣,他做什麽還要你回徐家領罪?”
我淡淡說道:“他是徐家最忠誠的下屬,我犯了兩重天字一等罪,在他的眼裏,那是必死的,可是他又不忍心親手賜死我,所以想了這個折中的辦法。”
許智藏苦笑道:“對,管家是這樣的人,難怪他會帶著管家夫人撞壁自盡,他是存心把這要求做成遺言,令得你無法拒絕。”他想了想,又補充道,“不過,你不要怨恨他,他要你死,是想盡忠。”
我說道:“我知道,我並不怨恨他,我做錯了事,理當要受罰的。”
許智藏沉吟了陣,說道:“我再和侑四公子商談一次看。”他苦笑,“你畢竟是管家唯一的女兒。”
我出了會神,問道:“那兩味藥材真的這樣神奇?”
許智藏說道:“我正在研究引出你身體內毒素的辦法,目前已經找到一點頭緒,那兩味藥材可以用來續命,替我爭取時間。”
我笑著說道:“既然是這樣,我就想個法子,把那藥材要來吧。”
許智藏眼前一亮,“你有辦法讓侑四公子吐出那藥材?”
我說道:“有的。”
許智藏問道:“什麽辦法?”
我說道:“我手上有一樣物品,應當是侑四公子目前最想要但一直沒得到的東西,我就拿這物品來和他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