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謀定
小丫鬟將我帶到方澤庭,廣和越王正在議事,蕭氏也在場,見著我推門進來,眼中閃過驚訝,卻默不做聲。
廣迎上來問道:“那碗湯水你有喝麽?”
我說道:“有的。”
廣甚是放心,說道:“那是我特意到太醫院要來的方子,據說是宮廷裏邊的補身古方,以後每天午睡醒來喝一劑,對身體有莫大好處。”
我挑起眉毛,似笑非笑的說道:“多承你這樣費心,我感激不盡,以後會盡力回報你的。”
廣露出歡喜笑容,想是沒聽出我話中有刺。
楊素這時說道:“徐綠珠,我們又見麵了。”他麵sè冷峻,接口說道,“漢王的動向,太子已經大致說過一遍,我們和蕭夫人一起,正在商議應對的辦法。”
我問道:“想出辦法來了麽?”
楊素說道:“沒有,不過我知道你一定有好辦法。”
我笑出來,“難得越王爺這麽看得起奴婢,但今次局勢實在凶險,我也束手無策,沒想出什麽辦法,隻有一條思路,提出來供大家參考。”
廣問道:“什麽思路?”
我躊躇了陣,謹慎說道:“如果我們可以將漢王騙到長安來,逼迫他交出兵符,長安的危機就解決了。”
楊素背負雙手,來回走動幾步,說道:“你這思路確實是不錯,但漢王不是三歲小孩,不會輕易上當,要騙他來長安,需要一個充分又可信的理由。”
我說道:“是啊。”
楊素問道:“你對此有無建議?”
我說道:“我還沒想到。”
我其實是想到一個理由的,但不想說出來,我不忍廣背上百世罵名。
楊素皺眉,若有所思的看著我,“徐綠珠,你這是yu擒故縱?”
我笑著說道:“不敢,確實是想不出。”
眾人一時無聲。
過了陣蕭氏說道:“太子殿下,越王爺,妾身想到一個理由,隻是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楊素說道:“你說來聽看。”
蕭氏猶豫片刻,說道:“聖上病危。”
我沒做聲,我想到的其實也是這理由,但要cāo作這理由,中間會有巨大難處,蕭氏多半是沒想到。
廣問道:“怎麽說?”
蕭氏jing神一振,說道:“我們可以買通謁者台的給事仆shè,假傳聖上手諭到並州,就說聖上病危,有意改立太子,急召漢王進京,這手諭深具**,漢王接到之後,一定會星夜兼程趕到長安來的。”
按照本朝的典製,皇上宣臣子的聖旨,通常都由中書省下設的舍人省宣旨官送到臣子府邸,但皇上的機密手諭或者是口諭,則是交由中書省下設置的謁者台給事仆shè來完成的,因為這一職能,謁者台也被稱為吉凶公事署。
廣點頭,說道:“這倒是個好辦法。”
蕭氏麵有得sè。
我不輕不重的說道:“話是不錯,但要cāo作這個理由,必須要拿到堅皇帝的親筆手諭才可以,因為漢王熟悉堅皇帝筆跡,如果手諭不是堅皇帝親筆,他一眼就能看出來。”
蕭氏頗不是滋味的說道:“這個簡單,請太子殿下進宮去找宣貴妃想法就可以了,太子和宣貴妃關係密切,隻要太子出麵托付,宣貴妃一定會竭力幫忙。”
廣尷尬的笑。
我笑著說道:“這個我也略有耳聞。”
廣臉上發燒,訕訕說道:“我這就進宮找宣貴妃。”
楊素卻說道:“不用去了,宣貴妃已經失寵,找她不頂事的。”
廣愣住,“宣貴妃已經失寵?”
楊素說道:“你離開長安ri子太久,宮裏邊發生了些變故,我還沒來得及告訴你,聖上在一個月前搬出弘華宮,獨宿在正陽宮,一次也沒召見過宣貴妃。”
蕭氏驚訝不已,“越王爺,這件事情是真是假?妾身怎麽一點風聲都沒聽到?”
楊素說道:“是真,聖上吩咐過不能外傳,所以宮裏瞞的緊。”
廣問道:“那目前宮裏誰最得寵?”
楊素說道:“後宮方麵,聖上獨自宿在正陽宮裏邊,沒有臨幸任何人,朝臣方麵,他目前無比器重大丞相宇文化及,正陽宮外的衛尉寺禁兵護衛,全部是宇文化及一手挑選出來的,朝臣要想進宮麵聖,不管官階大小,都需要經過層層通報,獲得宇文化及首肯才可以。”
廣奇道:“怎麽會這樣?”
楊素說道:“我也很不解,所以最近一直在調查,但是一點頭緒也無。”
廣疑惑看著我,“綠珠,這件事你知道不知道?”
我出了會神,說道:“知道。”
廣問道:“父皇為什麽這樣寵信宇文化及?”
我說道:“他獻了一種神秘的藥品給堅皇帝,很合堅皇帝的心意。”
廣問道:“什麽藥品?”
我說道:“一種來自東天竺國的藥品,據說是東天竺國最有名的藥僧沙門屍利那羅為國王摩羅枝摩研製的,連續服用這藥丸四十九個周天,人就可以涅盤成佛,往生到極樂世界。”
廣問道:“宇文化及自哪裏得來這藥品的?”
我輕歎口氣,說道:“九公子給的。”
廣有些慍怒,“九公子的手還真是長,連宇文化及都給他網羅到。”
我笑出來,淡淡說道:“廣,這是順理成章的事,有什麽好怒的?”
廣問道:“你這話什麽意思?”
我說道:“九公子和大公子做了多年兄弟,兩個人感情一向親厚,他受九公子網羅也不足為奇,更何況開皇元年時候,他行事有虧,使得九公子受了許多苦,心中想必一直心懷愧疚,所以九公子提出要求,他多半都會盡量滿足。
當然,最主要原因還在於,和九公子聯手,對大公子來說,是有百利而無一害的,大公子因為是前周朝遺臣,宇文家族落勢之後,他在朝中就再沒有根基,行事很受束縛,九公子背後卻靠著漢王,他和九公子結盟,相當於是間接投入漢王門下,將來漢王得天下,他就是元老重臣,退一步說,萬一漢王不成,他靠著九公子提供的藥品,圈住堅皇帝,也一樣不會有閃失。”
廣歎氣,“綠珠,我小看了九公子,”他目露猙獰之sè,“他當初在工部懵懂做工的時候,我就該找機會除掉他的。”
我笑出聲來,不無嘲諷的說道:“就算你有心,也找不到機會的。”
廣問道:“為什麽?”
我yin冷的笑,“因為我不答應。”
廣給我激得血氣上湧,“我要是存心,不需要你答應。”
我冷笑,“這可未必,當時的晉王府裏,每三個人中,就有一個徐家的家奴,每十個家奴當中,就有一個是屬於我門下,你的五十名近身親兵護衛當中,有五個人是我的狙擊手,你說說看,要想除掉九公子,需不需要我答應?”
廣又驚又怒,“這樣說起來,東宮殿裏豈非一樣有你門下的人和狙擊手?”
廣現在東宮殿裏邊的護衛、隨從以及舍人,大部分都是晉王府的舊人,新招進的人是少數。
我看了蕭氏一眼,目光犀利如刀,反口說道:“你認為呢?”
蕭氏麵sè如雪。
我冷眼看著她,心下斷定補身湯裏的那幾味有毒的藥材,應該是她私自添加的,和廣的藥方沒有關係。
廣瞳孔微微收縮,栗sè眼珠凶狠注視我,仿佛是恨怒織集,我腰背挺得筆直,不躲不閃的回視他。
楊素出麵圓場,“這件事先略過不提,當務之急,是要想法拿到聖上手諭,騙漢王進京,綠珠,我猜想你心中其實是有辦法的,對不對?”
我沉吟了陣,說道:“我確實是想到一個辦法,但不確信是否可以說出來,也不確信是否該用。”
廣說道:“你先說出來,我們大家斟酌看。”
我躊躇了陣,說道:“這個辦法其實無比簡單,兩個字就可以概括:奪宮。”
廣麵sè微變。
我說道:“要調漢王入京,一定要有堅皇帝的親筆手諭,但現在堅皇帝給宇文丞相封鎖在正陽宮裏邊,要見他一麵都是千難萬難,更不要說騙取他手諭,所以唯今之計,隻有奪宮,軟禁堅皇帝,強迫他出手諭。”我頓了頓,“拿到手諭之後,務必要立即弑殺堅皇帝,以免夜長夢多,變生肘腋。”
楊素雙眉輕鎖,說道:“這件事要從長計議。”
廣卻問道:“怎麽個奪法?”
楊素和蕭氏都驚得瞪大眼,卻又明智的一語不發。
我看著廣,這男子比我心狠數倍,我還在心中猶豫千百遍,不忍他背上百世罵名,他卻已經不管不顧,奮勇往前。
我心中歎息不已,麵上卻波瀾不興,說道:“要想奪宮,首先需要鎮撫的是禦林軍和京畿守軍,目前這兩部人馬都歸誰指揮?”
楊素說道:“京畿大都督魏湛,他是都水台參事元善的門生。”
元善也是當朝有名的名士,他和高穎私交甚好,他很受堅皇帝器重,其人曾公開對堅皇帝進言,評論當朝名臣,說楊素粗鄙,明克讓中庸,元旻缺乏主見,能夠托付社稷的,隻有高熲一個人,年前高穎被誣指殺死獨孤淩雲,元善力挺高穎,結果給楊素關進天牢,活活刑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