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東南飛

第二十二章 蜀王楊秀

我說道:“開皇元年的時候,江南銅錢稀少,堅皇帝因此下令,讓蜀王在益州開爐鑄銅錢,持續了將近半年後,益州附近的銅礦開采殆盡,蜀王貼出懸賞告示,有能夠提供銅礦脈或者銅礦井線索的,重重有賞。

當時有一個叫做萬智光的,就拿了一張珠璣礦脈分布圖去獻給蜀王,蜀王是個識貨的人,知道珠璣礦很珍貴,所以盡管他當時缺乏開采的條件,還是收下了那張圖,許給萬智光巨額的賞銀。”

陵二公子問道:“這件事你是怎麽獲知的?”

我說道:“徐家天書庫的卷冊上有記載。”

陵二公子沉吟片刻,突然風馬牛不相及的問出一句,“綠珠,六月時候,你私自離開休咎營,我發現之後,立即稟告父親,你猜父親當時說什麽?”

我說道:“老爺說什麽了?”

陵二公子說道:“父親說,由她去吧,你ri後若是見著她,告訴她,徐家寬恕她犯下的一切罪衍,我一直百思不解,父親對你為什麽會這樣仁慈?”

我說道:“二公子,你想說什麽,不妨明言,不需要這樣拐彎抹角。”

陵二公子一字字說道:“我懷疑你根本就不是管家的小孩。”

我心裏一跳,“你這是什麽意思?”

陵二公子說道:“父親為你破例太多次,讓人生疑,你擅闖天書庫,設計謀害我,出逃休咎營,每一樁都是死罪,但父親一次又一次網開一麵,為什麽?”他目不轉睛的看著我,步步逼問,“有沒有可能是因為,你其實是父親和你母親私生的小孩,管家隻是你名義上的父親?”

我頸後寒毛倒豎起,一直以來我也隱約覺得,主事老爺對我確實是有些另眼相看,但從來沒有去深究過個中的原因,總覺那是禁忌,就算偶爾想起,也會立刻回避。

陵二公子說道:“你是那樣聰明的人,不可能沒有懷疑過這個問題,我甚至猜測,當年管家撞壁自盡,留下遺言讓你回徐家領罪,迫使父親將你打下休咎營十八重門,用意也不是為了贖罪,而是為了報複。”

我打了個寒戰,“這不可能,我母親彼時是主母的陪嫁丫鬟,如果主事老爺果真和她有私,他為什麽不直接收了她做妾室,卻要她懷著身孕嫁給我父親?”

陵二公子皺眉說道:“我不明白的也是這一點。”

我說道:“你解釋不了這一點,就說明你的懷疑和猜測都是不成立的,我,是管家的女兒。”

陵二公子沒做聲。

我看了看窗外,說道:“快要天亮了。”

陵二公子沉吟了陣,將尚修明招到跟前,耳語兩句,轉身去了內室。

尚修明溫言說道:“綠珠,來,我送你回東宮殿。”

天光大亮的時候,尚修明和我回到蒼玉宮,彼時承恩已經離開,尚修明憐惜看著我,說道:“你累了大半宿,趕緊躺下睡一會兒,我在外間看著,不讓任何人打擾你。”

我笑著說道:“你是陵二公子差來監視我的麽?”

尚修明吃驚的看著我,澄澈雙眼中有些微受傷,我苦笑不已,知道自己說錯話了,“尚修明,對不起。”

尚修明默不做聲,良久釋然的笑,“綠珠,你自己多保重,我走了。”

我開口叫住他,“尚修明,你要去哪裏?”

尚修明說道:“益州,主子爺吩咐我想辦法拿到蜀王手上那張圖紙,帶回武陟交給他。”

我心念千轉,“你到益州之後,不一定非要找蜀王要圖紙,找萬智光也是一樣的,這個人實際上是個掮客,他手中的珠璣礦脈圖紙不止一張,你許給他一些代價,就可以很輕鬆拿到。”

尚修明笑出來,看著我出了會神,說道:“綠珠,我剛剛一直在想,你不肯和我去天竺國,執意要見主子爺,又肯幫助主子爺解答主事老爺的考題,究竟是為什麽?”

我說道:“你想到原因了麽?”

尚修明淡淡說道:“我想到了,你是想要把主子爺的勢力引到益州去,借他的手,除掉蜀王。

蜀王當前擔任益州總管兼尚書令,下轄益州二十七郡軍事,手上掌握有十二萬多人馬,益州的地勢也十分複雜,八百裏棧道險峻無比,更有劍閣天險在,是出了名的易守難攻,蜀王和楊廣一向不甚和睦,和漢王來往卻很是密切,萬一楊廣繼位之後,蜀王和漢王共同起兵反叛,屆時楊廣的處境必定會無比凶險,所以你想著一定要先下手為強,在蜀王和漢王聯手之前,除掉蜀王,而你選定的槍手,就是主子爺,對麽?”

我遲疑片刻,說道:“對。”

尚修明露出笑容,“你這一招借刀殺人之計,使得真是漂亮,可是你明明已經誘使主子爺差了我去益州找蜀王,現在又為什麽建議我避開蜀王,直接找萬智光取圖紙?你說出這句話,就使得你之前那番苦心都付諸東流了。”

我默不做聲。

尚修明舒心的笑,“綠珠,你是不忍心我涉險,對麽?”

我低下頭,他說的是實情,我確實是不忍他涉險,“對手可以徐圖狙擊,好朋友失去卻再不會有。”

尚修明展眉輕笑,“綠珠,你對我終究是不同的,因為這一點不同,我就替你除掉蜀王吧,雖然我不清楚你為什麽要這樣的維護楊廣。”

我輕歎口氣,說道:“我維護廣,是因為我有求於他。”

尚修明問道:“為著九公子?”

我說道:“是。”

尚修明自我解嘲的笑,自衣內掏出一隻珍珠耳環,放在我手中,“這個還給你。”耳環上一小粒珍珠麵上光華如昔,但sè澤陳舊,看得出是有些年月的飾品了。

我笑著說道:“這是我小時候用過的?”

尚修明說道:“對。”

我不無惆悵的說道:“你把他交還給我,是要結束我們的關係了麽?”

尚修明說道:“不是的,我把這耳環送還你,是作為信物,將來你若是有需要我的地方,就差人拿這耳環來找我,隻要我還活著,無論任何時候,無論任何地點,我都會第一時間趕來助你。”他握住我雙手,最後補充一句,“不需要任何報償。”

廣在上午九時左右,從丹陽村帶回一個樣子看來約有四歲左右、身體甚是壯健的小男孩,我打量了他一陣,笑著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小男孩細長雙眼jing惕看著我,雙唇咬合得猶如蚌殼一樣,他雙手雙足都給廣用粗麻繩綁得嚴嚴實實的,麻繩打結處隱隱還有血絲滲出,我抽出匕首來,割斷他手上的繩索,再次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小男孩眼光如刀一般注視我,仍然一語不發。

我指尖夾著匕首,在他頸項之間遊弋,笑著說道:“宇文家的人,骨頭果然是硬,隻不過你要知道,骨頭再硬,也硬不過凶器,我隻要稍稍用些力氣,這匕首就會切斷你的咽喉。”

小男孩似懂非懂,目中卻露出恐懼。

我說道:“我再問你一遍,你叫什麽名字?”

小男孩沒做聲,我匕首前推,輕輕挑破他喉間的皮膚,他吃痛輕哼出聲,“成都。”

我問道:“你今年多大?”

小男孩躊躇了陣,說道:“六歲。”

廣忍不住笑出來,“你今年六歲,決無可能是薛夫人生的,你的爹爹是誰?”

我笑著說道:“那還用問麽?”

廣疑惑說道:“怎麽?”

我笑歎道:“大公子並沒有找到靜皇帝那唯一的子嗣,這實際上是他自己的小孩,我見過幼時的大公子,這小孩和他樣貌雖然不似,但神韻簡直是翻版,我一眼就認出來了,難怪薛夫人和他不親。”

廣笑著說道:“看來宇文丞相也動了麵南背北的念頭。”

我啞然失笑,皇位究竟有什麽好?為什麽這麽多人傾心向往。

廣接著說道:“綠珠,接下來怎麽辦?”

我說道:“我帶著這小孩,到長安遠郊的馮翊郡般若寺去,你差人送信到正陽宮給大公子,讓他來般若寺接人,一旦他離開正陽宮,你立刻帶著近身侍衛奪宮,人數不要太多,兩百人左右就夠了。

另外通知樊子蓋,隻要見到大公子出城,立刻封鎖四麵城門,任何人不得進出,除非有你的親筆手諭。”

廣說道:“要是宇文丞相不肯離開正陽宮呢?”

我yin冷的笑,“所以你送信時候一定要記得和他說明:領取小孩的時間,是在今天下午三時,晚一個時辰,我就送這小孩一個部件進宮給他觀瞻,至於這部件是一根手指還是一條胳臂,那就隨我喜歡了。”

成都驚恐注視我,迅速將雙手藏在身後。

廣若有所思的問我:“綠珠,你猜奪宮之後,世人將會如何評價我?”

我淡淡說道:“不會好聽就是了,你可能會遭千夫所指,”我頓了頓,問道,“不過我想,就算世人評價再惡劣十倍,你也一樣會奪宮。”

廣笑出來,自齒縫中擠出一字:“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