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驚變
陳子相走到我跟前,“姑娘這麽晚進宮,有什麽事?”
我對住他福了一福,說道:“奴婢自東宮殿來,因皇太子自昨天清早入宮,至今沒有回東宮殿,蕭夫人擔憂他為著國事cāo勞,累壞身子,所以特意差了奴婢問候看。”
陳子相說道:“皇太子在乙德殿和聖上理事,安然無恙,姑娘請回吧。”
我抿嘴輕笑,要說謊大家一起來,“奴婢今次進宮,蕭夫人有交代奴婢帶一樣物品,吩咐必須親手交呈皇太子。”
陳子相銳利雙眼仔細審視我片刻,說道:“好吧,你隨我來。”
我跟他身後進到內宮,他將我領到乙德殿門外,說道:“皇太子就在裏邊。”
我默不做聲,門口的兵勇我也不認得。
殿內靜寂無聲,不見人影往來,我躊躇了陣,還是跨了進去,就在這時,門口的兵勇把朱漆大門轟的一聲合上,六公子驚跳起來,惴惴不安的說道:“綠珠,怎麽辦,我有不祥預感。”
我摸著衣內的鳴鏑金箭,笑著說道:“放心,不會有事的,徐家在長安五郡的兵奴今天ri間已經全部進城,隨時等候差遣。”
六公子癢癢然看著我,“你居然可以調用兵奴,老爺的心真是偏到胳肢窩了。”他頓了頓,又問,“你拿什麽作為信物調用兵奴的?”
徐家的兵奴是家奴的一部分,但自成一係,隸屬於主事老爺和管家,不受少子和任何官階的其他家奴差遣,要調用兵奴必須要有主事老爺或者是管家出具的信物。
我想了想,說道:“我手上有三支鳴鏑金箭,是從父親那裏盜來的,主事老爺不知道。”
六公子笑出來,“綠珠,你恁聰明的人,也犯這種低級錯誤,鳴鏑箭是老爺賜給管家調兵用的信物,你盜走金箭,也許老爺當時是沒發現,但管家撞壁自盡以後,他所有財產悉數充公,庫房的家奴仔細盤查過,當時肯定發現金箭丟失,上報給老爺了,可是老爺一直不聲不響的,”他沉吟了陣,“他是有意要把那三支箭送給你。”
六公子笑得甚是開心,意味深長的說道:“我現在突然有些安全感了,綠珠,隻要你還活著,我多半xing命也不會有危險。”
我默不做聲,直奔乙德殿正廳。
走到正廳門口的時候,我卻愣住了。
正廳大門緊閉,門口站著一個人,是我怎麽都沒有想到的。
我最初以為,正陽宮發生的變故,是容貴妃聯合陳子相設計的,可是現在我知道我錯了。
門口站著的這個人,是此刻應當遠在營州的尚修明。
我額間滲出細密冷汗,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到驚恐。
尚修明也震驚不已的看著我,“綠珠?!怎麽會是你,你不是已經給官長送出長安了麽?”
我鎮定心神,笑著說道:“你不是也應該在營州接應我麽?”
換言之,兩方都失約。
尚修明說道:“個中的原因我以後再同你解釋,你現在趕緊出宮。”
我說道:“我進宮來探望皇太子,都還沒見到他人,這就打道回府,稍後不好向蕭夫人交代的。”
尚修明急道:“主子爺在這裏。”
我笑出來,“我猜到了。”
我早該料到,單憑容貴妃和陳子相一己之力,就算有心也未必能夠降服東宮殿和越王的四百親兵,但陵二公子親自出麵,調用他手下的家奴協同作業,情況又另當別論。
如果一早知道宮變是陵二公子主導,我決計不會貿然入宮,但是現在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我簡潔說道:“我要見陵二公子。”
尚修明打開正廳大門,憂傷雙眼注視我,“綠珠,你答應我,千萬不可莽撞,無論如何,我總是會護衛你周全的。”
我笑著說道:“我雖然算錯一步,可是輸家也未必就是我。”
六公子在我身後愉快笑出來,“是啊是啊,我看好綠珠,尚修明,要不要同我賭一把,看今次活著離開正陽宮的究竟是陵二哥還是綠珠?”
尚修明凶狠怒視六公子。
六公子施施然拉著我的手,兩個人一同步入正廳。
乙德殿是堅皇帝移居正陽宮後,接見朝臣處理政務的地方,所以寬大龍案上擺有許多奏折,陵二公子正悠閑翻閱,見著我進來,笑著說道:“綠珠,你果然沒有讓我失望,我還在猜想,你還要幾天才會發現宮中有變。”見著六公子,卻有些驚訝,“六弟,你幾時來的長安?”
六公子眯眯的笑,“今天下午,ri夜兼程從武陟趕來的。”
陵二公子略略失神,謹慎問道:“你來長安做什麽?”
六公子說道:“看熱鬧,順便帶綠珠回武陟。”
陵二公子挑眉輕笑,“看熱鬧是可以的,至於帶綠珠回武陟,這個我們另外再商量。”
我問道:“皇太子呢?”
陵二公子笑著說道:“如你所想的,給我軟禁了。”
我說道:“我要見他。”
容貴妃這時自珠簾背後走出來,笑語嫣然的說道:“公子爺,聽說聖上挑指稱讚過的男裝婢女已經入宮?”她行至陵二公子跟前,柔若無骨的雙手搭在他肩上,斜挑長眉下一雙明媚鳳眼似笑非笑望著我。
陵二公子說道:“對,就是你跟前這位。”
容貴妃仔細打量我片刻,“姿容平常,麵若死灰,想是受了驚嚇?”
陵二公子卻笑,“蕊玉,你這麽想可大錯特錯,這位男裝婢女,生平殺過的人上萬,這點點小變故,她是不放在眼裏的,她麵sè灰暗,那是因為她身子不大好的緣故。”
容貴妃說道:“聽公子爺這樣口吻,頗有些憐香惜玉的意味。”
陵二公子隻是笑,“她有自己價值在,是你所不能替代。”
容貴妃麵sè不快。
我沉吟了陣,笑著說道:“二公子,奴婢有件事,想要問明白。”
陵二公子說道:“你問。”
我說道:“皇太子是昨天清早入宮,跟著宣貴妃和容貴妃即受宣從弘華宮趕到正陽宮,兩妃入宮之後,想必費了許多力氣蠱惑皇太子,誘使皇太子將近身護衛調開,方便做樂。
皇太子給兩妃引逗得乏力睡熟,你隨後發難,囚鎖住皇太子,以此威脅東宮殿安插在內宮輪值的親兵護衛,解除親兵武裝,控製內宮,但奴婢就奇怪,外宮的三百親兵,你又是怎麽不聲不響的也解決了的?尤其這裏邊有三分之一是我門下的家奴,但是我居然一點風聲都沒得到。”
陵二公子狀甚得意的笑,“綠珠,說穿了其實無比簡單,三百親兵調到正陽宮之後,一直在膳食房用餐,我差人監控了膳食房,讓家奴在膳食中落了些令人乏力昏迷的藥水,讓他們中毒,再集體屠宰。”
我打了個寒戰,“二公子,按照徐家的家規,無故殺戮家奴,那是有罪的,即便你是少子也不例外。”
陵二公子不無嘲諷的笑,“綠珠,這世間最沒有資格跟我論罪的人,就是你,你當初帶著九弟突圍,屠戮了多少徐家的家奴,你自己心裏很清楚。”
我默不做聲,沉吟了陣,說道:“三百親兵一向是分批進食,你是如何將他們集中在一起的?”
陵二公子說道:“這還用問麽,自然是假傳了皇太子的旨意,要求今次同批進食。”
我問道:“你掌控正陽宮後,隨後招來陳子相,接管宮禁。”
陵二公子說道:“對。”
我單刀直入問道:“你想什麽時候放出宮變的消息?”
陵二公子笑著說道:“這取決於你。”
我心裏沒來由的一跳,仿佛看到一線曙光,卻又不動聲sè,“這話怎麽說?”
陵二公子說道:“我今次能夠發動宮變,或多或少,還是靠著運氣,我心裏很清楚,在當前情勢下,即使我掌握了玉璽,也未必能夠坐正九五的位子,楊氏家族還有許多中堅重臣,不受我差遣,當然最主要的是,我手上沒有足夠抗衡的兵馬。”
我說道:“所以你雖然奪宮,但始終隱忍不發。”
陵二公子說道:“對,我隱忍不發,就是為了要引你入宮來,我知道你手中握有徐家的鳴鏑箭,可以調用長安周邊的兵奴。”
我笑出來,說道:“長安周邊的兵奴,總數才隻三萬而已,甚至不足以抗衡禦林軍和京畿守衛。”我頓了頓,“我倒是有個辦法,可以讓你頃刻之間,擁有三十萬兵馬。”
陵二公子露出滿意笑容,“綠珠,我就知道,將你引進宮來,再正確沒有了。”
六公子不無憂慮的看著我,低聲說道:“綠珠,你想清楚了,徐家的守備兵庫,不能輕易調用的。”
我卻笑,“放心,我不調用徐家的守備兵庫。”卻又皺眉,徐家有守備兵庫,我是自天書庫徐家主事老爺親筆書寫的卷冊上看來的,之前也從來不知情,六公子怎麽會知道?“你怎知道徐家有守備兵庫?”
六公子立刻顧左右而言他,嘿嘿發笑,“看熱鬧看熱鬧,好熱鬧好熱鬧,快說快說,你要從哪裏調三十萬兵馬給陵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