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梁長弓
容貴妃委婉說道:“綠珠姑娘,你何必再生是非,若是言語不當,令得皇太子驚起,大家都費事。”
我說道:“你放心,我隻問他一個問題,他把錦囊送給誰了,問完我就走。”
容貴妃沉吟了陣,說道:“好吧。”
她將我領上另外一條小徑,一路走到清池跟前,小宮女見著她進來,連忙請安,廣懷中抱著宣貴妃,靠在池子邊上,雖然聽到背後有動靜,但並不曾回頭。
容貴妃說道:“皇太子,東宮殿的徐綠珠姑娘來了。”
廣愣了片刻,“她來做什麽?”
容貴妃笑著說道:“妾身不知,你自己問她吧,她就在你身後。”
廣身形一顫,卻沒有回頭,笑著說道:“綠珠,你跑來正陽宮做什麽?還不趕緊回去。”
我說道:“你起身來,我有話問你。”
廣卻笑,淡淡說道:“沒什麽好問的,就是你見到的那樣,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你不需要多言。”
我說道:“我昨天送你的錦囊,你有無拆看過?”
廣沉吟了陣,說道:“有。”
我問道:“後來你把它送給了誰?”
廣懶洋洋的笑,說道:“昨天我招了宣貴妃和容貴妃來正陽宮伺候,後來心裏又覺著甚是不安,所以起身去禮佛,順手把你那錦囊獻給菩薩了。”
宣貴妃嬌笑道:“皇太子起身禮佛,妾身怎不知道?”
廣掐了她臉頰一把,“那時候你給我整治得渾身乏力,睡得人事不醒的,不要說是起身禮佛,我就是在你耳朵跟前大吹法螺,你隻怕也當是蚊子叫。”
宣貴妃拍開廣的手,含嬌帶媚說道:“討厭,你把錦囊送給菩薩做什麽?正陽宮可沒有歡喜菩薩。”
廣懶洋洋的笑,“我也沒想著要送給歡喜菩薩,我送那菩薩是廣德章賢菩薩,專門赦免**之罪。”
宣貴妃笑道:“聽你胡言亂語,欺妾身不曾讀過淨土經麽,廣德章賢根本不是菩薩,他也不赦免**之罪,他隻是佛陀跟前專門執法劍,扣法鼓的尊者。”
廣嘻嘻的笑,“是麽,記不得了。”
容貴妃笑著說道:“綠珠姑娘,你還有要問的麽?”
我說道:“沒有了。”
我確實沒有什麽再問的了,因我已經知道廣把錦囊送給了誰。
漢王。
漢王的小字,即是德章,他門下以前有一員大將,名字叫做梁長弓,原本是潞州總管,開皇元年,因為收受巨額賄賂,被判斬首,他的幼子菩薩,至為孝順,該時自願入宮做太監,以保全梁長弓xing命,堅皇帝感念菩薩的至誠孝義,就答應了,菩薩這小孩十分機敏,堅皇帝後來把他安置在正陽宮伺候,很是寵愛。
廣那番話的意思,分明是在暗示我,他一早已經發現事情有變,所以悄悄把那錦囊交給了菩薩,讓菩薩帶給漢王,當前已經是寅時左右,距離天明不到一個時辰,漢王仍然沒有進宮,想必是因為菩薩把那錦囊送到他手上了,於宮中的變故,自然也報告給他知道了。
廣行這一著,雖然使得之前訂下的殲擊漢王計劃付諸東流,但至少保全了漢王,以漢王的個xing,他決無可能坐視楊氏的基業落入他人之手,我和廣當前需要做的,就是拖住陵二公子和宣、容二妃,給漢王爭取足夠時間,反撲正陽宮。
至於反撲成功之後,廣和漢王之間如何清算,那是下一步要謀劃的事。
廣伸臂攬住宣貴妃,慢慢說道:“沒有就快走,趕緊出宮,離開長安,不要再同我糾纏了。”
我知道他是想讓我撇清關係,一時心中激蕩,頓時血氣翻滾,胸口劇痛難忍,眼前發黑,摔倒在地上。
廣聽到聲響,驀然回頭,“你。。。”
容貴妃蹲下身,和風細雨說道:“綠珠姑娘,你這是何苦,為著一個這樣的男子,真是不值得。”
我顫著手,打開綠sè藥包,連著服了三粒藥丸,借著容貴妃扶持,勉力站起身來,看著廣,一言不發,廣麵sè蒼白,眼圈烏黑,神容都甚是憔悴,顯然這兩天也備受煎熬。
朦朧燈火掩映之下,廣栗sè眼珠專注看著我,憂心不已。
我深吸口氣,說道:“我知道了,你自己多保重,多則三天,少則兩天,我總會給你一個交代。”
廣焦躁說道:“你怎麽這麽倔強!”
我說道:“我行事自己有分寸,你不用再勸我。”
廣默不做聲,眼中淚光流轉,卻又立刻轉頭過去,“好吧,隨你。”
我跟著容貴妃離開清池,回到乙德殿。
陵二公子正和六公子爭執,兩個人看來都很是憤怒,可是見著我回來,又立即閉口不言。
我笑著說道:“你們在討論什麽,這樣激烈。”
六公子笑眯眯顧左右而言其他,“皇太子怎樣了?”
我簡捷說道:“樂不思蜀。”
陵二公子看向容貴妃,容貴妃得意點頭,陵二公子遂笑出來,“綠珠,三十萬兵馬,從哪裏來?”
我沉吟了陣,說道:“三十萬兵馬,我可以很容易就給你湊出來,並州總管漢王楊諒手上有二十四萬人馬,我手上三萬兵奴,京畿守衛和禦林軍加在一起,至少有三萬,關鍵的問題是,怎樣才能將這三十萬兵馬據為己有。”
陵二公子問道:“要怎麽做?”
我笑出來,反問道:“二公子,我當年囚禁在十八重門的時候,你是怎麽對待我的?你背著主事老爺,克扣我食糧和清水,每天按照三餐外加夜宵的打擾我休息,我記得自己當時同你說過,如果有朝一ri,我離開十八重門,一定會好生同你結一結這筆帳,你還記得麽?”
陵二公子尷尬笑道:“綠珠,你炸斷我一條腿,我心中憤恨,對你稍稍過分了些,也在情理當中。”
我說道:“這樣說起來,豈非是我虧欠你多些?我不過才隻炸斷你一條腿,可是你明知到十八重門後邊環境險惡,還行那樣舉措折磨我,你當時就沒想過讓我活著離開十八重門吧。”
陵二公子語塞,“好吧,這件事是我的不是,你想讓我如何補償你?”
我說道:“很簡單,你把尚修明送給我,我們之間的舊帳,從此一筆勾銷。”
陵二公子皺眉,“這個不行,尚修明是我一手栽培起來的近身護衛。”
我說道:“話是不錯,但也要知道,尚修明心中偏愛我,你用這樣一個有二心的人,其實是養虎為患,哪天我和你決裂,他受我指使謀害你,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陵二公子說道:“這不可能,尚修明自七歲上就在我跟前聽值,是跟隨我最長久的家奴,對我從來忠心耿耿,決無可能有二心。”
我隻是笑,說道:“二公子,你今次調用尚修明回長安,他是從益州趕來的,還是從營州趕來的?”我不冷不熱的又補充一句,“我記得之前你是調他往益州拿珠璣礦脈分布圖的。”
陵二公子說道:“營州,按照他的回複,蜀王楊秀此時是在營州。”
我玩味的笑,“你就這麽相信他?蜀王是益州主管,按照本朝的律法規定,各州主管如果沒有朝廷正式調用公文,是不得擅自離開轄區的,我印象中最近以來戶部好似都沒有出過調用公文,若說是私自前往,營州地處漠北,蜀王去那裏做什麽?”
陵二公子沒做聲,心中似是掙紮不已,“他不可能說謊,徐家的家規講的很清楚,家奴欺瞞主子,會處割舌刺麵之罪。”
我笑著說道:“尚修明就在外間,你何不把他招進來問個究竟。”
六公子說道:“說的是。”
容貴妃卻說道:“公子爺,妾身覺著大可不必,看綠珠姑娘這樣篤定,你那位近身護衛九成九是有問題的了,不如送出去算了,也算是做個人情。”
陵二公子躊躇不已,我再下一城,“我親自去領他進來。”
我轉身yu走,陵二公子說道:“不必,這個人你要,我給你就是了,不過,”他yin冷的笑,“綠珠,你要想好了,背叛主子的家奴,是不會有好結果的,他會遭受天行者的詛咒,永世不得善終。”
我心下一沉,徐家是天行者後裔,天行者對於家奴有一個血的詛咒,即是要求每一個出生在徐家的家奴,務必絕對忠實於主子,否則必定死於非命,永世不得善終,這詛咒是徐家家奴的夢魘,雖然從來沒有成真過,但從來沒有人敢懷疑它的偉力。
我勉強笑道:“那也沒什麽,我自認做了不少離經叛道的事,肯定同樣逃不過那詛咒,屆時我陪著他,大家也不寂寞。”
陵二公子冷淡說道:“你不是在徐家出生的家奴,天行者不會詛咒你。”
我心中震驚,指尖冰涼,“我不是在徐家出生的家奴?”
陵二公子倏然住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