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行台右丞
這天ri落前後,許智藏果然陪著主事老爺來探視我,我穿上婢女送來的女裝,在院子門口恭迎,主事老爺打量了我一陣,嘴角含著恬淡笑意,卻不做聲。
許智藏悄聲感歎道:“老爺,綠珠穿這衣服,和阿狄真是似極了。”
主事老爺卻笑,“貌似而已,綠珠沒有阿狄的氣度。”
許智藏笑道:“這倒是。”
我低著頭,默不做聲。
主事老爺笑道:“綠珠,你是幾百年來唯一一個從徐家休咎營十八重門生還的人。”
我說道:“如果沒有老爺的解毒藥方,奴婢即便從十八重門生還,也活不到現在,老爺的救命之恩,奴婢一生一世都會記在心上。”借這機會抬頭細細審視他,主事老爺身形瘦削頎長,麵容清俊,因為常年睡眠欠佳,臉sè蒼白如雪,但是眼神犀利,不怒自威,我想起陵二公子說過的話,心裏莫名緊張,主事老爺身上仿佛有些我的影子。
主事老爺笑道:“救你命的不是我,而是管家。”
我訝然,“我父親?”
主事老爺笑道:“對,當年他奉命修建揚州主大營的十八重門,事後對我說,覺十八重門設置過於霸道,斷絕了人一切生機,有傷天和,所以找來這個解毒方子,交呈給我,算是補救,”他輕笑出聲,“說起來,管家心地真的是仁慈。”
我問道:“父親有無說這解毒方子他是從哪裏找來的?”
主事老爺說道:“說是從徐家的天書庫翻出來的,是上古那位設計十八重門的天行者親手所寫,他稍稍做了編譯整理。”
我沒再做聲,天書庫裏邊確實有一部分卷宗,是上古時候的天行者寫的,用的文字和現在完全不同,我一個字也不認得,沒想到父親居然能夠看懂。
許智藏咳嗽了聲,對我說道:“綠珠,你覺著身子怎樣,有沒有哪裏不舒服?”他衝我眨眼。
我沉吟了陣,說道:“沒有,已經大好,隨時都可以出任務。”
許智藏愣了愣,驚訝看著我。
主事老爺煦然笑道:“這真是太好了,綠珠,我當前正有件事,放眼整個徐家,隻有你能辦。”
我問道:“什麽事?”
主事老爺對著天邊的晚霞出了會神,慢慢說道:“我昨天接到消息,說玄在突厥國的其牙城出現,你現在即刻趕過去,幫我把他找出來,帶回武陟,參加徐家下一任主事的選拔,要是找不到他,”他掃了我一眼,慢慢說道,“你也不用回來了。”
許智藏麵sè微變。
玄是徐家的八公子,年紀和九公子相仿,他十二歲時候,主事老爺決定將徐家的觸覺延伸到突厥國去,派他去探察環境,但他在進入突厥國和北齊國交接的掠河地帶時,離奇失蹤,到現在已經有十三年,期間徐家耗費無數物力和人力搜索他,始終杳無音訊。
我說道:“是,我記下了,我略做收拾,明天一早就出發去突厥國。”
主事老爺甚是高興,又說了幾句閑話,隨後和許智藏回到主屋大院。
晚間我正在收拾行李,許智藏來找我,交給我一隻綠sè藥瓶,說道:“這藥瓶你自己妥善收藏好。”
我笑著說道:“先生,我自覺身子已經大好,應該用不著再服藥了。”
許智藏搖頭,憂慮說道:“綠珠,六公子和九公子送你來武陟時,你身上毒素已經攻心,我用主事老爺提供的藥方,造了一座藥池,將你放進去熏蒸,讓體內的毒素能夠從體表排解出來,但是這法子不治本,不能把你身上的餘毒都清理幹淨,所以我很擔心,”他把藥瓶放在我手裏,“藥瓶裏邊一共有五十粒藥丸,以後你要是覺著胸口隱隱作痛,又或者肺腑之間有yin寒感受,就服一粒,服得剩下二十粒的時候,切切記得知會我,明白麽?”
我點點頭,把玩著藥瓶,漫不經心問道:“先生,主事老爺為什麽要送我身上這件衣服?”
許智藏說道:“這不是主事老爺送的,昨天夜間主事老爺差人傳昭夫人過內府庭院伺候,其人得知主事老爺要來探視你,今早就托人拿了這件衣服,送進內府庭院,請主事老爺帶給你。”
昭夫人即是侑四公子的母親,姓徐,單名一個昭字,原本是徐家的家生奴婢,後來委身給主事老爺做了第三房妾室,生下侑四公子,但她仍然不能住進內府庭院,按照徐家的規矩,內府庭院是專給主事老爺和當家主母休憩居住的地方,妾室隻能住在靠近內府庭院的外圍院落,未經主事老爺傳喚,甚至沒有進入內府庭院的資格。
去年秋,侑四公子因為九真香的事,被徐晉武囚禁在善思營裏,昭夫人受到牽連,也遭到軟禁,善思營差了家奴ri夜看守她,除非是主事老爺傳她伺候起居,否則不得離開居住的院落半步。
我說道:“這衣服是我媽媽以前穿過的?”
許智藏說道:“是。”
我手心微微冒汗,卻若無其事問道:“媽媽的衣服,怎麽會在昭夫人的手裏?”
許智藏說道:“昭夫人和你母親年紀一般大,兩個人xing情相投,關係十分親厚,她的女紅很好,替你母親做過不少衣服,開皇元年,管家帶著你母親撞壁自盡,主事老爺讓庫房的家奴清點你家財產,全部充公,昭夫人問主事老爺討了這件衣服,作為紀念。”
我心念千轉,笑著說道:“先生,你帶我去拜會下昭夫人好麽,一則感謝她送我這樣珍貴禮物,二則我的錦囊丟失了,想請她幫手做一個,用來裝這個小玩意。”我晃了晃手上的藥瓶。
許智藏不疑有他,說道:“好,我帶你去。”
我跟在許智藏的身後,步出內府庭院,來到昭夫人居住的院落,隻見月牙門緊閉,門口站著兩名善思營的家奴,為首的那人認得許智藏,問他道:“許先生,這麽晚了,怎麽還沒休息?”
許智藏說道:“有件小事,想要求見昭夫人,請行個方便。”
家奴說道:“請問是否有官長簽發的腰牌?”
我麵不改sè的欺哄他,“沒有,但我們請示過官長,得到他首肯才過來的。”
許智藏瞪了我一眼,眼中滿是不讚同,不過倒也沒有開口拆穿我。
家奴麵有難sè,“沒有官長的腰牌,我著實是不方便讓你們進去。”
我說道:“那這樣好麽,你把昭夫人叫出來,我們同她說兩句話就走。”
家奴想了想,覺著可行,於是推開月牙門進到院子,將昭夫人請出來,昭夫人見著我,歡喜之極,笑容滿麵說道:“綠珠,你穿上這件衣服,同你母親真像是一個模子裏邊刻出來的。”
我笑著說道:“奴婢多謝昭夫人的賜衣之恩。”
昭夫人說道:“那也沒什麽,這些年來我對著這件衣服,想起你雙親的好,時常覺得感傷,現在這衣服送出去了,心裏反而安靜不少,”她走到我跟前,輕輕拉直我領口,“這衣服襯裙的下邊,靠近腰身的地方,有一個內袋,做得很是隱蔽,但無比方便,又很安全,你母親時常把鑰匙銀錢之類的小物件放在裏邊。”
我心裏一動,笑著說道:“好,我知道了,昭夫人,我今次來,還有另外一件事,想要請你幫手。”
昭夫人問道:“什麽事?”
我說道:“我的錦囊丟失,昭夫人要是有空,可否幫忙做一個?”
昭夫人說道:“我眼睛壞了,已經好長時間不做針線,”她徑直解下腰間的錦囊,掏出裏邊物品,把空錦囊放在我手心,“你要是不嫌棄,拿我這個將就著用好麽?”
我笑著說道:“好。”錦囊是黑sè的,和我之前自鳥窩子裏邊掏出來那隻一模一樣。
這天夜間我脫下身上衣服,仔細翻查,果然找到了昭夫人所說的內袋,但內袋裏邊是空的,什麽都沒有。
我皺眉,隨後想明白,這衣服是從庫房拿出來的,就算原本真的放有鑰匙,一早也被掏走了。
我出了會神,提筆寫了幾行字,折疊密封好,把登安叫醒,對他說道:“我明天一早即會離開徐家堡,你幫我把這封短信交給徐晉武。”
我在短信中寫道:相州基地第四重門的鑰匙,可能在徐家庫房內,找出當年清點我家財產的庫房家奴,問個究竟。
次ri清晨,我離開徐家堡,一路取道原州、並州、甘州、靈州,越過盧龍塞,橫跨榆林,最後在三月二十這天到達掠河,我在掠河城內一間客棧稍事休息,隨即去當地的行台右丞官府,對守衛的兵勇說道:“煩請代為通報,有故人徐氏,求見行台右丞長孫晟大人。”
長孫晟在仁壽二年的chun天,自靈武調任到掠河,擔任行台右丞一職。
兵勇說道:“右丞大人陪突厥國的攝圖可汗狩獵去了,不在官府。”
我問道:“在什麽地方狩獵?”
兵勇說道:“白道川地區,騎快馬三個時辰能到。”
我沉吟了陣,轉身去馬市買了匹上好的青海驄馬,直奔白道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