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伽藍僧
我笑著說道:“書,四部經書,分別是《淨名經》四卷,《涅槃經》九卷,《華嚴經》六卷,《十誦律》十三卷。”
攝圖問道:“有什麽講究?”
我說道:“可汗,前周保定初年時候,你的父親木杆可汗曾經襲擊北齊國,從北齊國的伽藍寺掠走一位叫做惠林的高僧,這僧人到突厥國之後,對木杆可汗進言,說北齊國之所以富強,是因為齊神武信奉佛法的緣故,他給木杆可汗解釋了一番佛家因緣果報的道理,將木杆可汗折服,木杆可汗因此留下他xing命,並在其牙城內替他新造一座伽藍寺,供奉其人,這件事是有的是沒有的?”
攝圖反問道,“有又怎樣,沒有又怎樣?”
我說道:“有的話,我就接著往下說,若是沒有,那麽就此打住,我也不打擾可汗狩獵的雅興,這就直奔其牙城求見佗缽可汗去。”
攝圖沉吟了陣,“不錯,是有。”
我說道:“惠林和尚在伽藍寺一直住到開皇三年,木杆可汗病重,問惠林和尚,要怎樣才能從生老病死的六道輪回中獲得解脫,飛升到極樂佛國,惠林說,首先要有念佛、念法、念僧清淨之心,其次,要有五根、五禮、七分菩提之道,最後,至少要誦滿經書八十一卷。”
攝圖麵露驚訝,“大和尚和王父臥榻跟前的對話,你是怎麽知道的?”
我笑著說道:“我自有我的途徑,當時你也在場,但你對佛事並不熱衷,因此並沒有把惠林說的話放在心上,但另外一個人卻對這番話上了心,你知道這個人是誰?”
攝圖若有所思看著我,回頭對挐邪耳語幾句,跟著撥馬轉身就走。
挐邪翻身下馬,不甘不願走到我跟前,“可汗有令,要你去僻靜地方說話,不過在此之前,你要把身上兵刃交出來。”
我把匕首交給他,挐邪把手中韁繩遞給我,“這馬認得方向,它會帶你去可汗處。”
我跨上馬鐙,翻身上馬,和長孫晟錯身之際,他飛快塞了把短刀在我手中,我若無其事將短刀頂入袖口暗袋,跟著雙腿夾緊馬腹,一人一馬如箭一般shè出去。
我縱馬馳騁,行進了約有一柱香功夫,即在一處山崖邊上看到攝圖的坐騎,但他人卻不在,我行至他坐騎旁邊,找了塊幹淨大石坐下,解了絲帕擦拭額上的熱汗,就聽見攝圖在我背後說道:“你究竟是誰,為什麽對我國的內務這樣了若指掌?”
我沒做聲,背後微覺刺痛,想是攝圖手中長刀抵著我背心。
我慢慢站起轉過身,“我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有辦法替你奪回汗位,可以讓你恢複昔ri的榮耀。”我一步一步走近他,“所以你不能殺我,你要是殺了我,此後的一生,都隻能是個小小的東麵爾伏可汗,統領那隻有巴掌大的小小城地,隨時麵臨被佗缽屠宰,肢解成碎片,成為雕鳥口中美食的危險。”
攝圖默不做聲。
我yin冷的笑,“你應該記得,你的父親木杆可汗是怎樣對付他的兄長逸的吧?他親手屠宰了逸,將他屍身肢解成兩百四十塊,讓雕鳥吃得幹幹淨淨。”
攝圖神情複雜注視我,沉吟良久,把長刀插回鞘,“那個人是誰?”
我悠然的笑,“就是木杆的弟弟,你的叔叔,現任的突厥國可汗佗缽,他給木杆獻策,說有辦法讓木杆達成所願,飛升極樂。”
攝圖問道:“他給出的是什麽辦法?”
我說道:“讓惠林代替木杆可汗誦滿經書八十一卷,然後殺了他做引道先師,惠林是有修為的高僧,涅盤之後定能投生極樂佛國,屆時木杆跟隨他一同就可以了。”
攝圖皺眉,“這法子能行?”
我笑著說道:“當然不行,但你父親彼時心智迷惑,入了魔障,滿心隻想著要修成佛道,於真假是非哪裏分得清楚,他采納了佗缽的建議,讓惠林在伽藍寺替他誦經。
惠林誦經到四十九卷的時候,木杆可汗病危,臨死時候找來佗缽,佗缽向他承諾會親自誦完惠林剩餘的三十二卷經文,但他要求得到汗位作為報償,木杆則要求佗缽先立誓會信守承諾。”
攝圖麵無表情問道:“佗缽有無立誓?”
我說道:“有,他對天立誓,如果不信守承諾誦完佛經,必定死於刀劍之下,屍身為野狗所食,木杆遂把原本應該傳給你的汗位傳給了佗缽。”
攝圖眼中閃過yin雲,似是慍怒,又似是憤然。
我接著說道:“木杆病卒後,佗缽從伽藍寺招來惠林,讓他列明八十一卷經書中尚未完成的書目,隨後將其殺死,給木杆殉葬。
惠林身死,佗缽清理伽藍寺的藏經庫,但是他沒有找到目錄所載明的經書,迫於誓言的壓力,其人隻得派了人馬進中原搜索。”
攝圖看了我一眼,“容我猜測,惠林列明的經書目錄,想必和你今次帶來的經書有關?”
我說道:“對,我手上這批經書,就是根據那目錄收集的。”
攝圖問道:“你收集這批經書,是想要進獻給佗缽?”
我笑出來,“我若是收集來獻給佗缽,現在就不會在這裏同你對話,實際上,我是收集來送給你的。”
攝圖冷笑道:“我拿了這些經書有什麽用,毒誓又不是我立的,再說我也不信惠林和尚那番鬼話。”
我說道:“我手上的這批經書,出自北齊國的伽藍寺,是寄居該處的西天竺國僧人蒲登翻譯梵文寫成的,我拿到之後,用一種名為火沴水的藥液浸染了三天,火沴水是一種劇毒且沒有解藥的慢xing毒液,人初初沾染上,不會有任何異樣感受,隻有在體內集聚到足夠份量,才會突然發作出來,使人肺髒爆裂而死。”我心懷叵測的笑,“想想看,如果你拿了這批經書去獻給佗缽,會有什麽結果?”
攝圖卻又猶豫,“佗缽是我的親叔父,我騎shè博弈的本事,都學自他。。。”他沒再做聲,不過意思已經表述明白,他不忍對佗缽下手。
我笑著說道:“可汗的意思,似乎是不大願意接受我的饋贈,那也無妨,我手上另還有一批經書,是我自己照著蒲登譯本謄寫的,這批經書幹幹淨淨,用紙也無比考究,相信我把它連同火沴水藥液一起獻給佗缽,其人必定欣喜萬分。”
攝圖jing惕看著我,“你獻經書即可,做什麽還要獻火沴水?”
我笑道:“自然是為了幫助佗缽對付你,佗缽可沒有你仁慈,他現在的汗位,是自你手上奪來的,你一天不死,他一天不能心安,我知道他的心病,手上恰好又有這樣有趣毒液,索xing一並獻給他,替他分憂也好。”我頓了頓,“可汗,你猜佗缽拿了這毒液,會不會用在你身上?”
攝圖謹慎說道:“我會小心提防。”
我眯眯的笑,“火沴水無sè無味,可以溶在菜蔬、湯水甚至果品當中,沾染在衣物上也一樣有效,因此除非你不食不飲,不衣不寢,否則是防不勝防。”
攝圖說道:“這樣說起來,我似乎是沒有選擇餘地的了?”
我淡淡說道:“貌似如此。”
攝圖冷笑,右手握住刀柄,“隋國人,我最不喜受人威脅,我現在就殺了你,以絕後患。”
我笑著說道:“不,恰恰相反,你殺了我,隻會後患無窮。”
攝圖冷笑,“這話怎麽說?”
我笑道:“你殺了我,一樣不能阻止有人獻經書和火沴水給佗缽,不僅如此,你還會憑空多出一群像長孫晟那樣凶狠銳利又沉穩幹練的對手。”
攝圖問道:“為什麽?”
我輕描淡寫說道:“也沒什麽,隻不過我門下恰好有一些人生活在突厥國內,他們有的是販賣馬匹兵器的生意人,有的是王公貴族家裏的仆從雜役,有的是朝廷大臣的心腹股肱,還有的,因為體格健壯,又接受過嚴苛訓導,於是被王族相中,選為近身鐵騎。
現在你再來猜測看,我門下這些隨從,有多少人手中有經書和火沴水,有多少人知道我今次來了突厥國,有多少人知道我有和你交談過,有多少人得到指令,我若是有甚不測,立即獻上經書和火沴水給佗缽,並著手狙擊你?”我目不轉睛注視他,一字字說道,“可汗,之前的那些都不算,這,才是威脅,你不接受我的饋贈,就隻得一條死路,要麽是死於佗缽之手,要麽是死於我門人之手。”
攝圖臉sè微變,眼中波光飛閃,慢慢鬆開握緊刀柄的手,“好吧,我接受你饋贈,把你手上經書拿給我。”
我愉快的笑,卻掩口說道:“啊,瞧我這壞記xing,我忘記提一點了,我這饋贈附帶一個小小條件。”
攝圖氣結,強自按壓怒火問道:“什麽條件?”
我說道:“你幫我找一個人。”
攝圖問道:“誰?”
我從衣內抽出八公子的畫像,“一個年輕的隋國人。”
攝圖展開畫像看了眼,問道:“你幾時要?”
我說道:“越快越好。”
攝圖沒再做聲,合上畫像放進馬鞍的皮囊裏,對我說道:“下個月二十,還在這裏,你把經書準備好,我帶人來和你換。”
我說道:“一言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