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東南飛

第十二章 承雲

廣問道:“為什麽?”

我狡猾的笑,“楊玄感事父極為孝順,你派楊素掛帥出征,我諒他也不敢和楊素較真。”

廣遲疑道:“可是父子相殘,總是不大好,還有沒有別的人選?”

我說道:“也許有吧,不過我是想不到了。”

廣躊躇了陣,斷然說道:“好,就派叔父出征,怎麽點將?”

我說道:“當前朝中,熟悉遼東地形的武將,主要有武衛將軍屈突通,攝屯衛將軍元成壽,左翊大將軍宇文述,武賁郎將陳棱,刑部尚書衛玄等人,但是這些人當中,衛玄目前是在鎮守關中,守衛長安東麵屏風,不好輕易調動,元成壽新近有喪,不便沾兵戎,因此能夠調用的大約就是屈突通、宇文述和陳棱三個人。

屈突通最有謀略,他伐過突厥、匈奴和高麗,對於水戰也很有心得,可以任命他做副帥,隨楊素渡河,從正麵迎戰楊玄感。

陳棱做過三年黎陽越騎司馬,熟知黎陽地形,又有一些門生舊人仍然在黎陽任職,可以安排他取道鞏州滄海道,攻打黎陽,切斷楊玄感的退路。

剩下左翊大將軍宇文述,讓他帶著步騎屯集在河陽,算是陳棱和楊素的備用軍,隨時增援兩人。

在兵馬籌集方麵,先期準備十萬人馬,分配上采用三五二的格局,即是楊素領三萬人馬狙擊楊玄感,陳棱領五萬人馬攻打黎陽,宇文述帶兩萬人馬駐守河陽。”

廣皺眉,“上chun門的叛軍少說有十萬,讓楊素帶兩萬人馬迎戰,會不會過於托大?”

我說道:“放心,不會托大,楊素領的人越少,獲勝的希望越大。”

廣問道:“這話怎麽講?”

我笑著說道:“廣,派楊素掛帥討伐楊玄感,走的就是攻心路線,你撥給楊素的人馬越少,兩廂對戰時候,楊玄感越會不忍出手,你若是給楊素百萬雄兵,反會激起楊玄感背水一戰的豪氣。”

廣點頭,“這些出征計劃,我要怎麽開口和叔父說?”

我笑出來,“你不需要開口說什麽,你找別人說,你要記著,讓楊素出征,分配給他兩萬人馬對抗十萬叛軍,這些都不是你想出來的,而是某個朝臣提出來的,且有許多人附和,強烈要求你這樣安排,反而是你,念著楊玄感和楊素父子情深,不忍派他出征,隻是經不起朝臣壓力,不得不同意。”

廣露出笑容,“我知道了,”他望著我的栗sè眼珠閃爍微光,“綠珠,你處處替我著想,我心裏開心之極。”

我伸手掠過耳際頭發,不置可否的笑,我有沒有替他著想,隻有我自己知道。

天sè漸次暗下來,衛尉寺的隨從點燃了火把,不聲不響的守在我和廣附近。

廣對著半山的房舍出了會神,慢慢說道:“綠珠,你想不想去看看我替你修建的墓塚宮室是怎樣布局的?”

我笑著說道:“改天吧,我累了,想回宮休息。”我可沒忘記,睹紫殿還有個身份不清不楚的承雲在等我去料理。

廣說道:“綠珠,我的王陵,就在你的墓塚下邊,”他輕歎口氣,“我們立場各異,在生時候,想來是決無可能比現在更親近了,希望死後可以。。。。”

我笑著說道:“死後更不可能,我是徐家的奴婢,身上背著數不清的人命,死後是必定會下阿鼻地獄的,你卻是帝王貴胄,真龍天子,有百靈護體,龍歸大海之後,照例是會去天上的,我們在生是不同世界的人,死後更是。”

廣卻笑,“我知道,所以前陣子特意在長安修建了一座般若寺,請了數十名僧人為你抄經積福。”

我沒來由的輕顫,“你不需要為我做這些。”

山穀四周寂寂無聲,廣輕聲歎息,“我不是為了你,我是為了自己,”他曼聲吟道,“夜露含花氣,chun山濯月暉,漢水逢遊女,湘川值二妃。”

我錯愕不已看著他,突然心驚肉跳的意識到,仿佛是有什麽東西要破繭而出了,我額間冒汗,下意識握住暗袋裏的匕首,但廣平靜注視我,沒有再多說。

兩個人相視無語,各懷心事,末了還是廣打破沉默,“時候不早了,我們回宮。”

這天我累極,回到睹紫殿,倒頭就睡,承雲過來推我,“姑娘,你有沒有話要問我?”

我閉上眼,說道:“有的,等會兒,容我先睡一覺。”

承雲哦了聲,悄無聲息的退到外間,稍稍的洗漱過,也躺下了。

半夜時候我翻身下床,點亮燭火,就著銅盆的清水洗了把臉,開始研究承雲送的匕首,發現這匕首雖然外形和做工都酷似我那把,重量也大致相當,但並不是我那把,我那把匕首,因為時常飲血的緣故,拔開刀鞘,就有一股撲麵而來的殺氣,刀刃也雪亮鋒利,閃著寒光,這匕首雖然也鋒利,刀刃卻是青鋒,沉實許多,也沒有殺氣。

這是誰的匕首,承雲做什麽要把這匕首送給我?

我沉吟了陣,開口叫承雲:“承雲,你醒著麽?”

承雲在外間打著哈欠回答我:“醒著,姑娘有什麽事?”

我笑著說道:“你進來說話。”

承雲睡眼惺忪的推門進來,見著我在把玩匕首,雙眼頓時清明。

我笑道:“這匕首是誰的,你做什麽要把它送給我?”

承雲利索答道:“是我主子爺的,沒有說要送給你,隻是借給你用幾天。”

我問道:“你主子爺是誰?”

承雲抿嘴輕笑,“就是憲六公子。”

我笑道:“原來你是憲六公子的人,陵二公子門下有個護衛叫承恩,和你有無關係?”

承雲說道:“那是我妹妹,不過有許多年沒見了。”

我沉吟了陣,又問道:“你是幾時進宮的?”

承雲笑道:“你進宮的當天。”

我頗是驚訝,“憲六公子動作這麽快?”

承雲含蓄笑道:“主要是別人給的消息快,實際上,早在你陷落東宮殿的時候,就有人知會主子爺,說你極有可能會被皇上帶進宮,讓主子爺設法照應,接到消息後我們就開始準備,終於趕在你進宮的當天把一切布置妥當,現在單等主子爺進宮,隨後我們就會將你盜走,送出長安。”

我問道:“憲六公子要進宮?”

承雲說道:“對,具體說是在本月的二十五,之前皇上出了聖旨,要在這天傳般若寺的僧人進宮念經祈福,主子爺畫了其中一名僧人的畫像,正在趕做假麵,屆時他會冒充那僧人進宮。”

我說道:“我以為憲六公子已經回西域了,記得去年他告訴過我,把我帶回武陟,他就要脫離徐家回西域。”

承雲歎氣,“是啊,他甚至都走到關外了,又給人追了回來。”

我問道:“誰把他追回來的?”

承雲說道:“還能有誰,就是那個不舍得你吃苦的人。”

我問道:“是誰,九公子麽?”

承雲淡淡笑道:“不是,九公子可沒那閑功夫理這茬事,而且他也沒那麽大臉麵能說服主子爺替他勞作,”承雲若有若無看了我一眼,“懇求主子爺的,另有其人。”

我問道:“是誰?”

承雲避而不答,“你將來會知道。”

我微微蹙眉,心裏隱約想到一個人,又覺著不大可能,轉口問道:“九公子最近在忙什麽?”

承雲不無嘲諷說道:“當然是經天緯地的大事業,其人五月初即去了並州,據稱是要設法鏟平漢王在並州的勢力,讓皇上對他刮目相看。”

我略有些失望,低下頭沒做聲。

承雲歎了口氣,“九公子那人,年少氣盛,好勝心強,時常拖累了跟前的人,自己還不知道,姑娘稱得上是少見的聰明女子,但是挑人的眼光,真是有待加強。”

我笑出來,“承雲,你今年多大?”

承雲想了想,說道:“不清楚,沒仔細算過,不是二十七就是二十八。”

我笑道:“你二十三時候,是什麽樣的?”

承雲抿嘴笑出來,“嗬,用主子爺的話來說,炮仗一個。”

我輕笑,“那就是了,九公子今年,可不就是二十三麽?”我把玩手中匕首,淡淡說道,“有些年少氣盛,也是情理當中的事,至於是否拖累跟前的人,除了當事人外,其他任何人都無權置喙。”

承雲幹笑,“對不住,我說錯話。”

我出了會神,突然問道:“你們將我盜出宮後,準備送到哪裏?”

承雲一時不察,順口說道:“鸕鶿泊相州基地。”話一出口她即震驚看著我,“啊?!你套我的話!”

我冷笑,“承雲,你替我傳個消息給我那護衛禦北樓,就說他做的事,我都知道了,讓他好自為之,帶著洗寶娉能走多遠走多遠,不要給我看到,否則我決計不饒他,”我冷淡說道,“我整治人的手段,可說不上仁慈。”

承雲急忙說道:“綠珠,你不要氣惱,聽我解釋,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冷笑,“有什麽好解釋的?”

承雲張口yu言,卻又忍住,“我現在不和你多說,你以後會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