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東南飛

第十三章 劉士龍

我沒再做聲,承雲說出這樣的話,我再追問也問不出所以然來了,“行了,你去休息吧,讓我自己單獨呆會兒。”

承雲和顏悅sè說道:“綠珠,你要相信我,禦北樓不是你想的那種背信棄義的人,他確實是背著你做了一些事,但出發點都是為了你,他從來沒有害過你,事實上,”承雲溫和的笑,“這世上恐怕再找不出誰能比他對你更忠誠了。”

我隻是冷笑,沒接她的話頭。

承雲卻又鍥而不舍追問:“綠珠,你做什麽會突然懷疑禦北樓?”

我說道:“我可以回答你這個問題,但在此之前,你要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承雲問道:“什麽問題?”

我說道:“懇請六公子來救助我的那個人,是否是從禦北樓處獲知我陷落在蒼玉宮的消息的?”

承雲點了點頭,“是。”

我冷笑,“這就是了。”

承雲問道:“我還是不明白。”

我冷笑道:“我去蒼玉宮的時候,吩咐過禦北樓,一旦和我失去聯絡超過三天,就讓他來蒼玉宮找我,可是我在那裏等了八天,他就都沒出現,隻把消息送出去了事。”

四月初七那天,我和禦北樓到達長安,下住在福來客棧,當天夜間,我去蒼玉宮,因為想著要單獨和廣談話,就沒有要他跟,隻是吩咐他,如果三天之內沒有收到我的消息,就到蒼玉宮來找我,但是直到四月十五,我被押解進正陽宮,他都沒出現。

我最初以為,他也給廣拘拿了,直至後來廣告訴我說,洗寶娉去福來客棧找他,盤旋到深夜才回宮,我才開始疑惑,廣既然沒有驚動他,他一直在福來客棧,為什麽沒有來找我?他不是貪生怕死的人,這樣畏縮不前,著實令人費解,不過隨後我又想:他隱忍不發,也許是因為他有所謀劃。

可是現在看來,我分明是錯了。

承雲溫言說道:“你是怪他沒有親自來救助你?”

我冷笑,“我是那麽小氣的人麽?我恨的是他欺瞞我,還監視我行蹤。”

承雲皺眉,“禦北樓不會這樣做。”

我說道:“承雲,你不了解中間的內情。

禦北樓是我母親家族自有的狙擊手,他尊行的家規和徐家不同,我母親家族有一條家規,是這樣規定的:如果主子有難,指定一名狙擊手營救,這狙擊手決計不可推卸任務,除非有更高階家族官長做資源調配,將這任務指給其他人執行。

今次我給廣圈禁,指明了要禦北樓來救助,可是他將我消息傳遞出去之後,就再沒有動靜,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

承雲問道:“意味著什麽?”

我說道:“我母親的家族,在許多年前給人滅族,隻有母親一人幸存,母親去世以後,我一直以為,自己是僅有的後人,禦北樓也是家族最後一名狙擊手,但是現在看來,情況根本不是這樣,我母親的家族,除了我和禦北樓以外,應該至少還有兩個人存活著,他們一個是高階家族官長,一個是和禦北樓平級的狙擊手,禦北樓知道這兩個人,可是他對我隻字不提!”

我越想越怒,“這也就算了,我們家族另還有一條規矩,也和徐家不同,即是家族少子要隨時向高階家族官長匯報動向,想到這些年來,禦北樓辛苦收集我一舉一動,背著我按時匯報動向,我心裏就對他十二萬分的感激,若是不好生報答他一番,我怎麽對得起他?!”

承雲說道:“綠珠,容我提醒你一句,千萬不要在氣頭上做決定,以免鑄成大錯。”

我咬牙說道:“別人也就算了,禦北樓是我最為信任的人,我從來沒有像信任他那樣,信任過別人,結果就是這個人,給了我迎頭一擊。”

承雲沉吟了陣,委婉說道:“綠珠,這是你家族的內務,我是外人,又不清楚中間的詳情,不方便胡亂評論,禦北樓是你的狙擊手,你想要怎麽修理他,我都不便幹涉,我隻建議你一點,動手之前,給他一個解釋的機會,以免將來自己後悔。”

我聽得一激靈,仿佛是有一盆雪水兜頭潑下,不期然想起明珠和李道興的死,那年我也是在盛怒之下,拿了自己匕首給長孫晟,讓他將兩人處決,事情過去這麽年,每每憶起兩人,心中仍然無比悔恨。

這種錯誤,我決計不要再犯第二次。

我擦幹額間滲出的冷汗,慢慢冷靜下來,也覺著禦北樓這樣做法確實有些蹊蹺,“禦北樓的事容後再議吧,承雲,你可否告訴我,懇求六公子出麵盜我出宮的人,究竟是誰?”

承雲笑著擺手,“真是抱歉,主子爺一再囑咐過,無論你怎樣追問,都不可說出其人的名字,”她拍拍我的手臂,“你也不用多想,主子爺說了,時候到了,他會親口告訴你。”

我躊躇片刻,試探著問道:“至少說明下這個人是男是女?”

承雲抿嘴輕笑,“不要問了,趕緊歇著,我也得回去睡了,有什麽事,等天亮以後再說。”

承雲走後,我又出了會神,直到燭火燃到盡頭,自然熄滅,才躺回臥榻,閉上眼,過了陣居然也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天sè微明之際,我醒過來,翻身下床,叫道:“承雲?”

她沒有應我,這是以往從來沒有過的,承雲睡眠一向輕淺,隻要我在裏間有一點點動靜,她都會察覺到。

我又叫了聲,“承雲,你在不在外邊?”

仍然沒有人應聲。

我心裏jing覺,抽出匕首握在手中,小心翼翼推開門,隨即倒抽口冷氣。

承雲就倒在門欄外,她頸項給人扭斷,歪斜垂在一邊,身上衣衫還是昨夜那件,很顯然是甫自離開我房間,就給人狙擊,我蹲下身,探測她的頸骨,發現那骨頭斷得很幹脆,是遭受重力摧折之下,瞬間扭斷的,這樣幹淨利落的殺人手法,我認識的人當中,隻有一個人會用,就是邢子高,但邢子高一早已經跟著韶五公子隱居,決無可能出現在睹紫殿。

我掩上門,小心繞過承雲的屍身,去到她休憩的耳房,小小房間幹淨整潔,臥榻上錦被稍稍有些零亂,梳妝台上放著我送給她的香膏和香料,每一樣都用過一些,看來她也是個貪新鮮的人,拉開抽屜,裏邊放著一隻首飾盒子,內有幾樣珠花,兩副耳環,除此以外再沒有其他物品,房間的門背後,放著銅盆毛巾等洗浴用品,另還有一隻藤葛編成的洗衣籃,盛有一件她換下來還沒有清洗的舊衣,我用匕首挑起,在地上攤開,然後我愣住了。

這件舊衣用料雖然是普通,但做工卻無比的jing細,似極昭夫人的手筆,我撩開下擺,露出外衣下邊的襯裙,在靠近腰身的地方,果然找到一個內袋,這也是昭夫人縫衣的習慣。

我伸手進內袋,摸到一張紙條,拿出來展開,見上邊寫著:已差快馬ri夜兼程,送蠶絲甲到長安,最遲二十二ri抵,設法給她穿上,出宮後找裴虔通。短信的落款隻有一個字:狄。

短信中寫的她,想來指的應該是我了,我心裏輕聲歎息,母親果然沒有死。

早在徐晉武告訴我說,相州基地關押著許多我的替身,我就在想,母親給我置備有替身,就必定也給自己置備有,當年在徐家堡撞壁自盡的人,未必就是她本人,也有可能是她安排的替身,但這想法未經驗證,我也鼓不起勇氣去驗證,現在看來,她果然是這樣做了,不知道父親彼時是否知道,和他牽手站在絕壁跟前的那個人,其實並不是他的枕邊人。。。

母親既然沒有死,乙他伽蘭氏比我更高階的家族官長,順理成章的也就是她了,禦北樓會甘願聽從她的調遣,也是情理當中的事,因他畢竟是母親一手**出來的。

至於昭夫人,她也許是母親門下的狙擊手,也許不是,但有一點可以肯定,母親詐死隱身之後,她就成為母親察知外界的眼睛之一,我ri後見著她,勢必要多多和她溝通看。

承雲是六公子門下的人,母親既然拜托六公子營救我,就決無可能再派人謀害承雲,那麽,承雲是誰殺的?

我皺眉苦思了陣,不得要領,於是離開耳房,將承雲的屍身搬到睹紫宮大殿的走廊上,然後回到自己內室,關上門,閉目養神。

過了有半刻鍾功夫,外間傳來早起小宮女的驚聲尖叫,“來人哪,殺人哪。。。。”

因為發生凶案,一整個上午,睹紫宮都鬧哄哄的,負責宮禁內務的尚事局內監到場勘驗,詢問了我好些問題,比如最遲見到承雲是什麽時候,彼時她有無異樣等等,我一一作答,沒有露出任何破綻。

過了兩天,尚事局公布查案結果,說承雲是暴病身死,著家人將屍身領回去,又賠了幾兩銀子,這件事就結了。

五月二十二的上午,有值事太監交給我一個包裹,我問他是誰送來的,值事太監說道:“尚書右丞劉士龍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