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第三題
我笑著說道:“簡單的,你明天上一道奏本給皇上,就說拓特略王子首次來中原,適逢角抵大會開演,正是向王子鄣顯中國之盛的大好機會,建議皇上親自出麵,主持角抵大會,皇上一向對突厥國忌諱,又有些好大喜功,屆時一定會被你說動,如此一來,在角抵大會結束之前,他勢必都分不出心力去計劃開渠的事。”
劉士龍聽得點頭,“這倒是個法子。”
我趁機問道:“劉大人,我有件事,想要請問。”
劉士龍說道:“什麽事?”
我說道:“你可否告訴我,狄士文大人住在什麽地方?我收到他的包裹,很是感激,想要當麵道謝。”
劉士龍說道:“好似是在十二帥嚴街附近,具體是哪棟房號,我就不大清楚了,”他看了我一眼,“徐姑娘,容我提醒你一句,你是後宮的女人,按例是不當隨意出入宮廷的,更不要說私下拜訪朝臣,那樣做很不妥當。”
我皮笑肉不笑的說道:“劉大人是明克讓明大學士的門生吧?”
劉士龍麵有得sè,“難得你也聽說過明師傅的大名。”
我嘿嘿的笑,“當然,明大人當年那樁jiān騙人妻阿諛外主的公案,我也略有耳聞。”我從來不是個仁慈的人,戳人痛處更是我的愛好。
劉士龍氣得麵sè發白,拂袖而去。
我眯眯的笑,也不以為意。
五月二十三,楊素奉旨出征,討伐楊玄感,隨同出征的,還有楊素的次子楊玄挺,這天晚上廣讓人置備了豐盛小宴,將我召去伏波殿伺候,我最初是不肯,但是來宣旨的內監說:“皇上說了,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想請徐姑娘過去翻譯幾品佛經給他聽。”
我拗不過宣旨太監,隻得去了伏波殿伺候,小宴一直持續到次ri的黎明,我讀了整整一卷金剛經給廣聽,到最後口幹舌燥,卻不敢喝水,也不敢吃任何食物,廣也沒有勸我,隻是時不時的注視我,栗sè瞳仁閃現一種隱隱的憂傷。
經書讀完的時候,廣對我說道:“綠珠,我將你幽閉在睹紫宮,你會否覺得寂寞?”
我笑著說道:“怎麽突然問這問題?”
廣隻是笑,輕描淡寫說道:“沒什麽,二十五那天,我召了般若寺的僧人進宮誦經祈福,這些僧人當中,有一位叫做常瑩的大藏法師,對金剛經很有研究,也很喜歡與人論法,你可以和他交流看。”
我心裏一跳,記起承雲說過的話,笑著說道:“也好。”想到隨後離宮,隻怕以後和廣再沒有機會見麵,心裏莫名惆悵。
但是到了五月二十五這天,我從早等到晚,廣都沒有差人來召我去聽禪,到了傍晚,我終於沉不住氣,讓小宮女過伏波殿去打探消息,小宮女稍後回複我:“皇上說法會取消了,因常瑩法師被人刺死,沒有人坐壇。”
我吃驚之極,“是什麽時候的事?”
小宮女說道:“就在昨天夜間。”
我沒做聲,隱約猜到事情有變,隻希望六公子假扮的僧人,不要是常瑩法師才好。
這時綠蘭走進來,尖著嗓子說道:“綠珠姑娘,皇上讓奴婢來傳旨,召你過伏波殿伺候。”
綠蘭來的正是時候,我恰好有話要和她說,於是跟在她身後,出了睹紫殿,路上我悄悄問她:“般若寺死了一位叫做常瑩的僧人,你知道麽?”
綠蘭低聲說道:“知道,那僧人是六公子假扮的。”
我心下劇跳,若無其事問道:“你的意思,真正的常瑩其實沒死,死的是六公子?”
綠蘭說道:“常瑩死了沒有我是不知道,但六公子確實是死了。”
我問道:“為什麽這麽肯定?”
綠蘭低聲輕笑,“邢子高殺死那僧人之後,揭開他臉上假麵仔細確認過,你知道,六公子的輪廓似外族人,眼睛的顏sè又是怪異的碧綠sè,很容易辨認。”
我一顆心不住往下沉,“邢子高做什麽要狙擊六公子?”
綠蘭說道:“六公子意圖獵殺你,”她頓了頓,“實際上,不隻六公子,徐家其他四子現在也都在積極設法獵殺你,所以主子爺才差了我和邢子高來長安護衛你周全。”
我問道:“他們獵殺我做什麽?”
綠蘭鬱悶歎氣,“這是主事老爺選拔徐家下一任主事的第三道考題。”
我問道:“我不明白。”
綠蘭解釋說道:“主事老爺給出的第三道考題就是獵殺你,因為是最後一道考題,爭奪下一任主事位子成敗在此一舉,所以少子們無不卯足了勁,六公子當然也不例外。”
我說道:“原來是這樣,”我自我解嘲笑道,“原來主事老爺費力替我解毒,是為了拿我來試探少子們的實力。”心下卻略有些愧疚,六公子和承雲今次明白是冤死的。
綠蘭正sè說道:“你不用擔心,有我和邢子高在,你就不會有危險,另外,九公子收到主子爺送去的消息,已經啟程從並州回長安,最多再多兩三天,即可抵達長安。”
我心下微暖,轉口問道:“邢子高怎麽知道六公子假扮了常瑩大師?”
綠蘭抿嘴笑道:“綠珠,你忘記那句老話了麽,隔牆有耳,那天你和六公子那家奴承雲說話時,我和邢子高就在附近,所以大致聽到一些,”她不無嘲諷的笑,“說起來那宮女真是個會講故事的人,居然可以編出那樣動聽的話,說什麽要救助你離開皇宮,還挑撥你同九公子關係,簡直死不足惜。”
我沒做聲,綠蘭和邢子高那天究竟聽到多少我和承雲的對話?若是聽到的太多,我勢必要除掉了這兩人。
母親在世的消息牽涉甚廣,是決計不能給外人知道的,就算是綠蘭和邢子高也不行。
走到伏波殿門口的時候,綠蘭笑嘻嘻說道:“綠珠,我就不進去了,你要小心捍衛尊嚴,千萬要毫發無損才好,以免九公子打翻醋瓶,生出事端,”她笑歎,“這年多來,陸續知道九公子做過的一些事,發現他也不是個善主啊,還是主子爺溫和。”
我忍不住笑出來,“你讚自家主子我不反對,做什麽踩九公子一大腳?”
綠蘭嘿嘿的笑,“綠珠,這件事結了以後,我們一同去天竺國吧。”
我笑著說道:“好啊。”心中卻想,九公子未必願意去天竺國,如果他不願意去,我是不是就丟下他一個人去呢?
我滿腹心事,進到伏波殿,發現今次的小宴和前次不同,席間除了廣以外,還有一名朝臣,以及兩名楊姓宗女,朝臣樣子很是陌生,應當不是舊臣,兩名楊姓宗女叫不上來名字,但隱約知道是新近賜封的公主,準備送去突厥國和吐穀渾和親用。
廣見著我進來,笑意迎迎說道:“綠珠,來,坐我跟前。”他麵sècháo紅,身上龍袍沾著酒液,束發的金冠拆下來扔在一邊,長頭發披在肩上,有些落拓不羈的味道,兩名宗女一左一右偎在他胸前,眼角眉梢俱是chunsè。
我問道:“你找我來做什麽?”
廣懶散的笑,“我今天收到一卷新的佛經,想請你翻來我聽。”
我問道:“誰獻的?”
廣指著旁邊那朝臣,“就是他,尚書省新進的虞曹郎中狄士文,說起來,他好似還和你是同鄉。”
我沒做聲,狄士文來得真快。
廣又說道:“狄士文,把你的經書拿出來。”
狄士文不慌不忙從衣內抽出一卷經書,交在我手裏,隨後退到一邊。
我翻開首頁,見書頁正中用梵文題著淨土五經字樣,正是母親的手筆,不由看了狄士文一眼。
廣懶洋洋笑道:“綠珠,把那經書譯來我聽。”
我翻開第二頁,順口說道:“極樂國土有七寶池,八功德水充滿其中,池底純以金沙布地;四邊階道,金銀琉璃合成;上有樓閣,以赤珠瑪瑙嚴飾;池中蓮花,大如車輪,青sè青光,黃sè黃光,赤sè赤光,白sè白光,光光輝映,微妙香潔。”
母親在這裏用梵文小字寫道:力強為因,因弱為緣。
我心念千轉,一時猜度不出母親寫這樣字句的用意,遂笑著說道:“這經書以前沒有見過,實在是陌生,再後邊我就不怎麽譯得出了,很想找懂得梵文的人一起切磋看。”
廣頗是惋惜的說道:“常瑩大師就很jing通梵文,可惜遭遇不測。”
我趁機問道:“謀害常瑩大師的凶徒,有無抓到?”
廣笑道:“不清楚,你要是想知道,我這就召邢部的人來問問看。”
狄士龍說道:“回皇上,不用問了,那凶徒已經被人格殺。”
我頗是吃驚,“誰殺的?”
狄士龍慢慢說道:“正是微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