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20
小童問道:“天行者這是想要做什麽?”
秦瓊說道:“當然是誘敵深入,苻融揀了司馬昌明遺落的貴重物品和司馬昌明的愛子交給苻堅,苻堅當即決定趁勝追擊,他讓副將領著大軍坐鎮項城,自己和苻融親自帶著八千鐵騎,追殺司馬昌明,一直到八公山上,在那裏苻氏兄弟遭遇到司馬昌明的得力幹將謝石軍,雙方在肥水兩岸對持,謝石軍讓人在八公山上設置了許多草人,苻堅隔著肥水觀望,以為山上都是謝石軍安排的伏兵,很是驚懼,不敢輕易渡江,這就是所謂八公山上,草木皆兵的典故。”
小童問道:“後來呢?”
秦瓊沉吟了陣,說道:“後來發生的事複雜之極,我也不大能夠說清楚,隻知道最後苻氏兄弟被謝石軍打敗,苻堅逃回淮北,清點餘部發現,八十七萬大軍隻剩下不到十萬人,元氣大傷,拓跋珪得到消息的當天,就斬殺了二劉。”
小童問道:“隨後他就履行契約,啟用天行咒了結了門無鬼三人的宿命?”
秦瓊說道:“這一點倒是不肯定,不過,從那以後,天行者再也沒有在世間出現過就是了。”
羅成插了一句,“表哥,我聽了這半天功夫,好像你們講的故事和玉璧麒麟完全沒有關係啊,至於所謂的夢徵玉璧、天上麒麟和玉印八龍,更是提都沒提一句。”
秦瓊說道:“快了,馬上就會提到。
苻堅勢力衰微,中原開始陷入十六國混戰,數年之後,鮮卑國異軍突起,成為北方霸主,登國元年,拓跋珪稱帝,建立前魏國,其人即前魏國是道武皇帝,許多人都在猜測,鮮卑國究竟是靠什麽力量崛起的,其中流傳得最為廣泛的說法是,拓跋珪自天行者處獲贈,或者是勒索來了大量的天書卷冊,並強迫天行者教習他學會了辨認天行書,倚靠這些資源,他才創立了霸業。”
羅成問道:“你不是說,天行者記錄的隻是同塵萬類生滅輪回、六道緣起的過往後世麽,這些東西能有什麽利用價值?”
徐綠珠輕笑,“怎麽會沒有利用價值呢,人脈、物力、財富、埋藏在地下的寶藏、不為人知的秘辛、錯綜複雜的利害關係、衝突的起源和解決的辦法,所有你所能夠想到的,以及你所想不到的,都可以在這裏找到,”她輕歎口氣,似是感慨之極,“所以這些卷冊不僅有利用價值,它簡直就是一座浩瀚無邊的資源庫,誰掌握了它,誰在爭鬥中就能占據絕對的主動權。”
羅成恍然點頭。
畢義雲說道:“道武皇帝一生子嗣單薄,晚年才有一位劉貴人給他生了個男丁,起名叫做嗣,皇子八歲時候,立為太子,太子xing情純孝,雖然不怎麽有膽識和魄力,但守成的能力還是有的,道武皇帝因此決定,將天書庫的卷冊還給天行者家族。”
小童驚訝問道:“天行者還有家族?不是說天行者隻是傳說麽?”
畢義雲冷淡的笑,“真真假假,誰分得清楚,反正當時有些家族自稱是天行者家族或者旁支後裔就是了。”
羅成斬釘截鐵說道:“怪力亂神的事,我可從來不信,這些所謂的天行者家族或者後裔,肯定是後人附會的。”
秦瓊微笑。
畢義雲說道:“道武皇帝將所有卷冊分成三部,一部送到西南林邑國給門無鬼家族,一部送到武陟給徐由家族,一部送到兗州給孔鏡家族,這三大家族各自都有自己的信物,門無鬼家族是麒麟,徐由家族是玉璧,孔鏡家族是刻有八條祥龍的玉印,各大家族的主事在收到卷冊之前,都做有怪異的夢,門無鬼家族夢見麒麟從天而降,但是有利斧加身;徐由家族夢見玉璧顯出瑰麗花紋,但是有一女子將其打碎;孔鏡家族則夢見八龍馳騁,但是八龍頸後有血絲線。”
徐綠珠聽到這裏臉sè微變,眉宇之間甚是哀傷,馬嗣明走到她跟前,輕拍她肩膀。
羅成問道:“打斷一下,照你這樣說,孝莊皇帝賜給孔家老爺的六樣物品,其實是天行者家族的家傳信物?”
畢義雲笑道:“那倒不是,不過有些關係就是了。
門無鬼家族和孔鏡家族的主事都認為怪夢是凶兆,因此對它守口如瓶,收到道武皇帝送來的卷冊後,甚至沒有開啟,就直接埋藏到地底,隻有徐由家族,對怪夢不置一詞,拿到卷冊後進行了最大限度的開發和利用,兩百多年間,武陟徐家成為世間最神秘最具有競爭力的家族。。。”
室內光影移動,天sè漸次暗下來,我心下著急,徐綠珠靠在熔爐邊上,心不在焉把玩手中的玉璧麒麟,貌似是在聽畢義雲說話,長睫下的眼珠卻不住轉動,顯然是另有所思,她見著我目不轉睛注視她手中物品,對我嫣然一笑,眼中閃過一絲狡黠光華,慢吞吞將玉璧麒麟放回衣內。
我氣極,看她這意思,分明不打算交出玉璧麒麟的了,我躊躇了陣,決定放手一搏。
我深吸口氣,對畢義雲說道:“畢叔叔,容我先說兩句好麽,我有要事想要問徐綠珠。”
畢義雲說道:“好。”
我問徐綠珠:“徐綠珠,我很想知道,你今次尋找的究竟是什麽,是玉璧麒麟周身的圖案,還是四樣物品底座的文字?”
徐綠珠眉梢揚起,沉吟了陣,說道:“兩樣都很重要,不過,主要還是文字就是了。”
我說道:“很好,”又轉問畢義雲,“畢叔叔,玉璧麒麟周身圖案和文字你在毀損之前,有無留下備份的拓印本,看在我父親的份上,請如實回答我。”
眾人摒住呼吸,等畢義雲回答。
畢義雲墨黑眼珠看住我出了會神,說道:“有。”
我又問道:“收藏拓印本的地點,也隻有你一個人知道?”
畢義雲說道:“是。”
我冷笑,“真是太好了,畢叔叔,恕小女冒犯。”
我一低頭,兩支短箭自肩上閃電一般shè出,畢義雲高出我許多,雙手又被衙役用鐵鏈反綁在堅實鐵柱上,完全不能躲閃,結果短箭齊齊shè入他胸口,他悶哼了聲,來不及說一個字,就昏了過去。
徐綠珠笑道:“孔慈,你這是做什麽?”
我看著徐綠珠,平靜說道:“徐綠珠,把你衣內的玉璧麒麟交給我,否則我就讓畢義雲帶著那些拓印本進墳墓。”
徐綠珠笑道:“你不會這麽做的,畢義雲是你父親的好友。”
我冷淡的笑,“誠如你所說,他確實是我父親的好朋友,不過,”我沉吟了陣,“很早以前師父也告訴我,人要正大光明的求生存,但如果情非得已,也可以不擇手段。”
徐綠珠眼中波光流轉,“我不見得會接受你威脅,事實上,我極有可能會用種種酷刑強迫你救助畢義雲,等他蘇醒過後,再將你處死。”
我冷笑,“我連儲衛營嚴苛的訓練都能熬過來,還怕你一丁點酷刑?”
徐綠珠笑道:“你很善於熬刑?”
我沉吟了陣,說道:“我很能吃苦。”
徐綠珠沒做聲,長睫下漆黑眼瞳犀利清冷注視我,我平靜回視她,手心皆是冷汗,麵上卻不露聲sè。
小童走過去拔下畢義雲胸口的短箭,見著箭頭烏黑,知道淬有劇毒,遂小心繞過傷口,探測畢義雲心跳,忍不住怪叫,“我的個神,心動微弱之極,幾乎要停止了,真是邪門又霸道的毒箭,”他上下打量我,“你這女子,好狠的心,出手恁毒辣,趕緊把解藥交出來,不然我兩錘把你砸成肉醬。”
我冷笑,甚是不屑說道:“你試試看。”
小童受不住激,雙錘眼看著就要砸下來,馬嗣明卻攔住他,“小童,退下。”他若有所思看著我,和徐綠珠商量,“綠珠,在找到拓印本之前,畢義雲是絕對不可以死的。”
徐綠珠沉吟了陣,對我說道:“好,你要玉璧麒麟,我給你就是了。”她自衣內掏出玉璧麒麟,攤在手上,“你過來拿。”
我搖頭,“你把四樣物品原封不動放回衣內,雙手高舉過頭,抱在腦後,走到我跟前來。”
徐綠珠眯眯的笑,照著我吩咐,走到我跟前,我伸手自她衣內掏出玉璧麒麟,緊緊握在手中,“你退到原來位子去。”
徐綠珠退回原來位子,笑眯眯說道:“孔慈,四樣物品你雖然是拿到手了,可是怎麽脫身也還是個問題呢。”
我笑著說道:“這個不勞你cāo心。”我自腰間錦囊內掏出十粒紅sè藥丸,握在手中,又把玉璧麒麟放進錦囊內,拉緊封口係嚴實了,這才說道,“你自然會放我走。”
徐綠珠忍不住笑出來,“為什麽這麽肯定?”
我簡捷說道:“我手上有十粒藥丸,可以用來替畢義雲續命,但並不是解藥,我身上沒有解藥,必須要回徐家堡問師父要。”
徐綠珠笑著說道:“你用的暗箭似乎都淬有劇毒,為什麽不配置些解藥帶著備用?”
我淡淡說道:“師父告誡過我,人都有報複的**,所以輕易不可出手傷人,一旦出手,務必記得斬草除根,切切不可手下留情。”
徐綠珠出了會神,說道:“你師父真是個妙人兒,有機會我一定要見他一麵,你走吧,”她沉吟了陣,“從此間到武陟,如果走水路,最多要四天,我給你八天時間,八天之內,如果沒有收到畢義雲的解藥,”她yin冷的笑,輕描淡寫說道,“孔慈,相信我,你會因此付出無比沉重的代價。”
我打了個寒戰,“放心,回武陟之後,我即刻差人將解藥給你送來。”
七月二十六的夜間九時,我帶著玉璧麒麟,乘坐洹水碼頭的商船,前往沁水,在七月三十的早間,到達沁水碼頭。
我從客艙出來,發現徐堯愁眉苦臉的站在碼頭出神。
徐堯看見我,立刻屁顛兒屁顛兒的飛撲過來,一把將我攬在胸前,驚喜不已又百感織集的說道:“老婆,你終於回來了。”
我推開他,“你一直在這裏等?”
徐堯笑道:“是的啊。”
我問道:“主事老爺沒有差遣你做事?”
徐堯賊恁兮兮的說道:“有的啊,但這不妨礙我等你。”
我沒做聲。
徐堯問道:“怎麽了?”
我說道:“你給畢義雲傳消息,說如果我不幸遭遇到徐綠珠,請他務必救助我,這件事讓我很疑惑,你怎麽知道畢義雲的,又怎麽知道我會遭遇到徐綠珠的?”
徐堯閑閑的笑,“老婆,就知道你會問這問題,”他頓了頓,“知道畢義雲是因為有一次我去你家,無意中看到他寫給你爹的信件,兩個人用字十分親近,我因此猜測他們關係交厚,所有鬥膽拜托他看顧你;至於你可能會遭遇到徐綠珠,那是登安私下告訴我的。”
我皺眉,“登安?”隨即明白。
登安是我們在儲衛營受訓時候的同門,徐堯和他十分交好,後來他被許智藏挑中做見習醫奴,離開儲衛營,年初徐綠珠在徐家堡養傷,是登安一手照顧她,兩個人因此結些情誼,徐綠珠遂把自己行蹤透露給他,也是不無可能的。
這天上午的十時左右,我和徐堯回到徐家堡,路上我將兗州之行簡要和他說過一遍,隨後吩咐他去找師父要畢義雲的解藥,差人送去洹水給徐綠珠,自己則帶著玉璧麒麟去主屋大院上呈給主事老爺,彼時陵二公子也在,而早就被主事老爺除名的楷九公子居然也在,我不期然想起徐綠珠提起他時哀傷的眼神,心裏莫名憤怒。
主事老爺接過我上呈的玉璧麒麟,略略掃了眼,也沒有多問,就免了我的罪,我磕頭謝過恩,退出主屋大院,有家奴在拐角處攔住我,說道:“孔姑娘,主事老爺讓我知會你,今天夜間九時請過主屋大院一趟,他有話要問你。”
我恭身說道:“是。”心裏暗自猜測,主事老爺剛剛沒有開口詢問,他防範的是陵二公子還是楷九公子?
徐堯在門口等我,見著我出來,急忙問道:“怎麽樣,脫罪了麽?”
我點頭,又問他:“解藥有沒有要到?”
徐堯說道:“要到了,正準備差人送去。”
我說道:“做得謹慎些,不要給任何人知道,另外,解藥送出之後,即刻知會登安一聲,以使徐綠珠放心。”
徐堯說道:“好的,完事之後我就過慈明營找你。”
我說道:“不要,我想單獨和父親呆會兒,你今天之內都不要來打擾我。”
徐堯無奈說道:“好吧。”
徐堯走後,我回到慈明營,坐在阿爹墓前,淚落如雨。
這冰冷的墳墓裏,躺著這世間最疼愛我的那個人。
下午師父來找我,躊躇良久,低聲說道:“我聽徐堯說,你見到了徐綠珠?”
我說道:“是。”
師父問道:“那個解毒方子,你有無交給她?”
我說道:“有的。”
師父說道:“謝謝。”
他轉身要走,我說道:“師父,你慢些走,我有事要問你。”
師父跟著我進到內室,問道:“什麽事?”
我關上門,倒了茶水給他,審視他一陣,說道:“師父,你似乎從來沒有和我說過你的來曆。”
師父沉沉說道:“我的來曆,我自己都忘記了。”
我說道:“你慢慢想,我有時間。”我打定主意今次要問個究竟。
師父沒做聲,怔怔出了會神,說道:“孔慈,你幫了我的忙,所以你這要求,我勢必要滿足,”他聲音中有壓抑不住的痛苦,“要說明我的來曆,首先要解釋我名字的意思,我來自西南的林邑國,那裏通行梵語,我的名字蘇婆達,在梵文裏邊,是十惡不赦的叛徒的意思,我是個十惡不赦的叛徒。”
我心裏驚訝,“十惡不赦的叛徒?”
師父嗚咽說道:“對,十惡不赦的叛徒,我在七歲時候背叛自己主子,使主子全族遭滅族,主子的寶藏被仇人搶走,年幼的小主子淪為仇人的奴隸,被仇人欺辱。”
我柔聲說道:“你這樣做,一定有自己的理由。”
師父伸出雙手蒙住麵容,“我不知道那是否可以算理由。
我母親是西南林邑國人,她年少成名,十二歲已經是林邑國最有名的暗箭師,十四歲投入國中第二執宰乙他伽蘭氏王族門下,成為王族最年輕的狙擊手,十六歲,乙他伽蘭氏的主事老爺提攜她做了貼身護衛,期間她邂逅一名中原男子,對他一見鍾情,兩人產生私情,母親懷孕,男子向她透露自己身份。”
我問道:“他是誰?”
師父木然說道:“就是徐家的上一任主事老爺,徐凝,隻不過那時候他還是少子身份。”
我皺眉,“這樣說起來,你豈非是徐家現任主事老爺的異母弟弟?上一任主事老爺過身的時候,怎麽你沒有殉葬?”
師父淒涼的笑,說道:“徐凝雖然生下我,但從來不承認我是他的子嗣,我因此沒有被列入徐家的宗嗣名單,所以殉葬這種美事,自然是輪不到我的。”
我說道:“原來是這樣,”又問道,“男子透露自己身份,然後呢?”
師父說道:“他告訴母親,說自己是武陟徐家的少子,要求母親協助他取一樣東西,即是乙他伽蘭氏世代謹慎守護的禁忌寶藏。”
我問道:“禁忌寶藏?”
師父說道:“其實就是兩百多年前北魏國道武皇帝賜給乙他伽蘭氏祖上的一些書籍和卷冊,因為甚是不祥,所以一直埋藏在地下,從來沒有被開啟過,一代一代傳下來,在外人的口中就成了禁忌寶藏。”
我說道:“這麽說起來,乙他伽蘭氏家族就是傳說中的天行者門無鬼家族?”
師父訝然,“你知道天行者門無鬼?”
我說道:“聽人提起過。”遂把畢義雲和秦瓊的說辭如實複述一遍,“這世間真的存在天行者?”
師父說道:“我不知道,但乙他伽蘭氏家族確實曾對外稱自己是天行者門無鬼的後裔。”
我問道:“你母親同意了?”
師父說道:“沒有,她對乙他伽蘭氏忠貞不二,遂打傷了父親,將他驅逐出林邑國,不久,母親在主家生下我,給我起名叫做道安。
母親不喜歡我,印象中她從來沒有給過我好臉sè,我三歲時候,有一次問她,父親是誰,她一巴掌把我打在地上,從那以後我再沒敢問過這問題。
我四歲開始跟著母親練習箭法,六歲成為王族小主子的伴童,小主子是名女童,名字叫阿澈,年紀小我一歲,xing情凶蠻之極,她最喜歡用尖利牙齒撕咬我,時常咬得我手臂血淋淋的,疼痛難忍,我因此對她又恨又怕,但從來不敢反抗她。
這天阿澈又在僻靜角落欺負我,她擰住我的手臂,說是要用匕首割下來喂狗,我驚恐之極,放聲痛哭,有兩名中原男子站出來,一名男子抓起阿澈甩了出去,一名男子用手絹擦拭我臉頰淚水,給我吃香甜糖果,溫言安慰我,我自出生以來,從來沒有人對我這麽好過。
兩名男子自我介紹,料理阿澈的說是叫孔泉,給我糖果的,說是叫徐凝,兩人問我是否願意為他們做些事,我那時候也不知道徐凝是誰,糊裏糊塗的就說了願意。”
我問道:“他們要你做什麽?”
師父說道:“偷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