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驅動
晚上,躺在辦公室的沙發上,邢邵盯著天花板發呆。
到底,他也沒有接受許安樂的好意。
等外麵的人一個接著一個都走了,確定許絲雨和許安樂一塊離開之後,邢邵也總算是放下戒備,來到停車場拿上了邢嵐的手機。
邢嵐的手機是好幾年前的款式了,明明是一部舊手機,但被邢嵐保管得很好。
這倒是和他的性格很像,一個仔細認真的男人。
手機屏保是鎖屏雜誌,刑邵簡單地試了幾個密碼沒有打開之後,就打算繞開密碼進行取證。
屏幕上的界麵一個換了一個,時鍾上的數字從小變大,鏡像備份出其中的內容之後,一些刪除掉的數據碎片地躺在文件列表裏,不能組成連貫的信息。
“有幾條短信都刪除了,還有幾張圖片……微信裏甚至沒有方野這個人……”
摩挲著下巴,邢邵拿了根煙卻沒有點燃,隻是銜在口中。
緩緩靠在椅背上,邢邵盯著電腦出神,一部分刪除文件還在自動恢複,剩下一部分需要深度恢複的,他打算放到明天再開始弄。
如此一來,今天就是一無所獲了。
他討厭這個詞語。
從冰箱裏拿出了一瓶冰水,兩口下肚之後腦子和肚子都在疼,但清醒了不少,重新將麵前的證據又看了一遍,他本來有些渙散的眼神突然聚焦在屏幕右側的文件創建時間上:
2018年。
怎麽回事兒?
按照時間順序排列,最新的文件居然2018年12月9日的?
這部手機,在這個時候就已經停止使用了?
重新將相冊和聊天記錄瀏覽了一遍,邢邵沒點燃的香煙從指尖落下,男人吞咽口水的聲音在這個子夜都格外刺耳——
這也是備用機。
更準確地來說,應該是2018年就被邢嵐停止使用的舊手機。
可能現代人都是這樣,手機保存了每個人太多的秘密,之前的舊手機順理成章地變成藏汙納垢的備用機。
也因此,淩宜美拿錯了,將這個舊手機給邢邵拿了過來。
“呼——”
都不知道自己是鬆了口氣還是泄了口氣,邢邵舔著唇瓣,口腔裏寒津津的。
他一直相信每個人也許會在生活中演戲,但手機會記錄這個人最完整的人格。
鏡像反映出來的,才是主人本身。
但此時,他看到的,是2018年的邢嵐。
那一年,邢嵐和淩宜美剛結婚,相冊裏還有兩個人婚禮上的合照。
以及……
當在這個舊日時光裏重新翻找的時候,過去想要被隱藏的秘密就這麽在攪動的池水裏浮了出來。
一張診斷報告的照片靜悄悄地躺在相冊裏,卻震耳欲聾。
就診人寫著“淩宜美”三個大字,而診斷結果則是她已經患了雙向情感障礙。
電腦屏幕將邢邵的臉照得慘白,他記得邢嵐來到自己家裏時拿出的藥——
草酸艾司西酞普蘭片。
是一種臨床用於治療抑鬱症的藥物。
如果淩宜美在婚前患有精神類疾病的話,不知情的邢嵐是可以要求撤銷婚姻登記關係的。
但他沒有,甚至還和她共度了六年時光。
邢邵盯著哥哥的舊手機,心裏的蹺蹺板開始晃動起來——
他要相信一個求助於自己的精神病?
還是自己的哥哥?
“叮——”
手機在淩晨三點響了起來,邢邵的手一抖,煙被夾成了兩段。
低眉看著上麵的名字,接起來的時候有些不耐煩:
“嗯?”
電話那頭的許安樂一邊走路一邊說:
“還在工作?我看你辦公室還有光,正好剛從老陳那兒出來,買了點夜宵,我上來找你。”
許安樂一口氣說了邢邵一天的話,後者來不及拒絕就因為許安樂進了電梯信號不好,電話直接掛斷了。
滿眼都是無奈,他覺得自己已經隱藏得夠好了——
明明沒有開燈。
或許是五塊顯示屏的光實在是太亮了!
將東西收拾好,邢邵打開燈,他在辦公區等許安樂,不想讓他進入到自己的辦公室。
可顯然,i人和e人是不一樣的。
邢邵對自己領地的保護意識放在許安樂眼裏成了一種見外:
“去你辦公室吃啊,外麵多冷啊。”
就這麽一句話,將邢邵擋在外麵的身體變成了擺設。
“你辦公室多亂我沒見過?還不讓人進了。”
許安樂念念叨叨推門進去,撲麵而來的一陣冷氣之後,他打了個哆嗦,坐在沙發上:
“這不挺幹淨的?”
邢邵愛幹淨,這是小時候養成的習慣。
因為他如果不幹淨,爸爸就會打媽媽,有時候也打他。
雖然抽煙,但辦公室裏看不到一點兒煙灰,晚上在沙發上小憩時用的毛毯也被他收了起來。
除了窗戶,哪裏都是幹淨的。
邢邵不滿地跟在後麵,用重重地坐在沙發上大大方方岔開腿占了多一半沙發的位置來發泄自己的不滿。
許安樂倒是偏安一隅,將買來的夜宵取出來放在茶幾上,掰開一雙筷子遞到了邢邵麵前:
“我知道你心裏難受,不過目前來看調查結果就是意外,這都是命。”
邢邵接了筷子卻沒心思吃:
“吃東西還堵不住你的嘴?”
許安樂舉手投降,挑挑揀揀將冬瓜蝦仁裏的蝦全都吃了:
“下周就是你母親的忌日吧?我訂了花束,到時候我們一起去吧。”
邢邵沒說話,夾著冬瓜吃了兩口,但現在吃什麽東西都是冰冰的,想吐的感覺湧了上來。
筷子放在桌上,邢邵張了張口,總感覺自己有話要說,但不知道具體是什麽。
“你也別自責,邢嵐和淩宜美都是意外,放寬心專注現在的案子,你當時就算是在現場也什麽都幹不了,人各有命。”
腦子“嗡”的一下,一聽這句話,邢邵“騰”地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指著門聲音低沉:
“滾。”
許安樂不知道自己到底戳中了邢邵的哪根筋,剛要張口解釋,邢邵二話不說給他屁股上一腳。
就給人轟出去了。
“啪!”
重重摔上門,邢邵咬緊牙關,一拳砸在門上,眼淚在眼眶中打轉——
他想起來了。
那種自己不知道該怎麽表述的感情到底叫什麽——
內疚,自責,悔不當初。
如果他沒走,哥哥和嫂子肯定不會死。
就像是小時候,如果他喝下媽媽準備的安眠藥,他會陪著媽媽一起去天堂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