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染夢土

第一章 遠古秘事

“淺雨─淺雨─”

蘭斯發出一聲聲嘶力竭,不似人寰的吼叫。

天空中,無數道長長的閃電在滾滾黑雲中時隱時現。

黑雲深處傳來一聲聲低沉轟響的悶雷,彷佛是巨獸從喉嚨最深處發出的絕望吼叫,蒼涼而渺遠。

大雨傾盆而下,黃豆大的雨珠狠狠地砸在地麵上,化成無數點晶瑩的碎玉,四下激濺。雨打在不謝花的枝葉上,發出的聲音彷佛是無數的精靈在哭泣。

整個大地都籠罩在如夢似幻的霧靄之中。

紀弦、冰芙等人向蘭斯趕來,但在重重雨幕隔絕下,短短十來米的距離竟然顯得如此遙遠。

蘭斯木然跌坐在雨水漫流的地上,懷中緊緊攬著淺雨瘦削纖長的身軀。

雨水淋在兩人的身上,鮮紅的血液從淺雨胸前的傷口泉湧而出,將沿著身體流下的雨水染成了觸目驚心的鮮紅色。

雨水剛將血紅稀釋,又有更多的鮮血染紅了雨水。

蘭斯發瘋般將自己體內的光明能量輸入淺雨的體內,試圖控製傷勢。

隨著能量的注入,傷口流出的鮮血漸漸變緩,但蘭斯清楚地感覺到,淺雨的生命力正在迅速流逝。

淺雨的身體正在緩緩變冷。

蘭斯攬住淺雨的右臂又緊了緊,讓兩人的身體更加親密無間地接觸,他試圖用自己的體溫暖著淺雨的身體,可惜並沒有什麽用處。

蘭斯的臉已經完全扭曲,眉頭緊蹙,雙眼布滿血絲,他死死地盯著淺雨。

淺雨在蘭斯的懷裏靜靜的蜷著,動也不動。她那火紅色的短發被雨水浸透,一縷一縷淩亂地貼在臉上,遮住了清麗的容顏。

蘭斯伸出右手,輕輕地將發絲撥開,露出淺雨完美無瑕的嬌顏。

淺雨臉色平靜,眼睛微合,彎成月牙的形狀,嘴角微微向上翹起,掛著淺淺的微笑,仿佛正沉醉在一個美妙的夢境中,就像在蘭斯懷中睡著的無數夜晚那樣。

但她漸漸蒼白的臉色卻提醒著蘭斯,淺雨生命的流逝。

“淺雨,淺雨!”

蘭斯輕輕晃動著淺雨的身體,慢慢喚著,就像以往叫淺雨起床時一樣。

隻是這次,淺雨不會柔順地聽從蘭斯的呼喚而清醒了。

蘭斯氣急敗壞,喉頭一熱,噴出一大口鮮血。

他定定地看著淺雨靜靜酣眠的模樣,神智漸漸迷離,淺雨的臉龐也漸漸模糊、朦朧。

相遇以來的點點滴滴,從蘭斯心中一個最珍貴的角落升起,電光石火般在蘭斯的意識之海滑過,一幕一幕,竟是那樣的清晰。

蘭斯陷在巨大的捕獸夾裏,看著輕盈美麗的淺雨如同精靈般由遠而近,心中湧起驚豔的感覺。

淺雨那亮晶晶、充滿神秘和夢幻的眼睛,那秀美苗條的、瘦長纖細的身體,穿上獸皮圍成的簡單衣服,讓淺雨全身都散發著野性的氣息,洋溢著無窮的魅力。

然後在蘭斯還沒有想好如何開口的時候,被淺雨手中那根粗大的木棒狠狠擊打在後腦勺,昏倒在地。

離開山區的那個晚上,蘭斯跟淺雨坐在篝火的餘燼旁。

蘭斯一字一句地慢慢對淺雨說道:“明天我就要離開這裏到外麵去,你跟我一起走罷!”

淺雨露出渴望、驚喜、害怕、患得患失等等複雜表情,靜靜看著蘭斯。

蘭斯走到淺雨的身邊,跪著凝視淺雨的俏臉,輕輕摸著她火紅色的短發,用堅定的語氣說:“不用害怕,一切有我。跟我走罷!我絕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的。”

蘭斯從沒用過這樣莊嚴和堅定的口氣向別人許諾過什麽,那一刻,蘭斯突然有種神聖的責任感。

淺雨沒有回答,慢慢移向蘭斯伸出的手臂。

蘭斯帶著愛憐將她攬入懷中,淺雨把臉緊緊貼在蘭斯的胸口,用她那生硬而清脆的聲音說道:“你……你保證!”

蘭斯感到一股暖流在心中流淌,輕道:“我保證。”

離開山區的第一個小鎮。

為了告訴淺雨什麽是自己的、什麽是別人的,蘭斯耐心解釋著:“每件東西,都有它的主人,屬於你的,你才能夠擁有它。

如果屬於別人的,必須用錢來買,這樣明白了麽?“

淺雨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蘭斯繼續說道:“好,現在想想看,哪些東西是屬於你的?”

淺雨想了一會兒,指著自己手中的木棒:“我的!”

蘭斯微笑著點頭:“還有呢?”

淺雨又想了一下,指著自己背後的包袱:“我的!”

蘭斯露出非常有成就感的微笑:“還有麽?”

淺雨伸出左手的食指,四周看了一圈,猶豫了一會兒,最後指著蘭斯,帶著一點猶豫:“我的!”

蘭斯臉上的表情立刻從自我陶醉變成驚訝:“什麽?不對不對,這一下可錯了。”

淺雨搖了搖頭,嫩白的食指用力點了點蘭斯,表情堅定:“我的!”

擊退旋風盜之後,淺雨跪在自己倒在血泊中的馬前,滿臉哀傷。

蘭斯過去用手按著淺雨的雙肩想要安慰她,她卻倔強地將蘭斯推開,仍然低頭望著地上的馬屍。

蘭斯硬將她從地上拉起,淺雨瘋狂掙紮,一口咬在蘭斯的肩上。

蘭斯強忍著痛,牢牢抓著她的雙手不放,淺雨終於放鬆下來,抱住了蘭斯的脖子,大滴的眼淚往下流著,發出一聲近乎野獸的哀叫。

蘭斯輕輕地抱著她,等她情緒平靜,抽泣也變得柔和之後,這才將她鬆開。

淺雨慢慢鬆開了蘭斯的脖子,啜泣道:“馬……死了……”

蘭斯歎了口氣:“它隻是一匹馬兒,孩子。”

淺雨固執地搖了搖頭:“不是,它是小灰。”

蘭斯跟淺雨站立在山頂之上,山下是放眼望不穿的獸人營帳。

東方朝陽如火,朝霞似海。

蘭斯歎息道:“也許這將是我們看到的最後一個早晨。

“抱歉把你從山穀中帶出來,不然現在的你,應該還在那過著平靜的生活,也不會遭遇到這種危險。”

淺雨皺眉想了一想,道:“我們會死麽?”

蘭斯誠懇望著淺雨:“是,很可能。”

淺雨平淡的“哦”了一聲,似乎一點都不放在心上。

蘭斯不甘心問道:“你不害怕麽?你不恨我麽?”

淺雨彷佛沒有聽見,說道:“今天的日出好美,我心裏好感動!如果能在太陽出來的那一刻死去該有多好?這樣記憶就永遠地停留在最美的那一瞬間……”

一段段的回憶閃過,無比清晰。

此時蘭斯才真正明白,淺雨在自己心中的地位有多麽重要。

他感覺自己的心中有什麽東西“喀嚓”一聲,摔成粉碎。

“不!淺雨,你絕對不能這樣離我而去!”

蘭斯絕望的眼神望向天空,黑雲翻湧,電閃雷鳴。

蘭斯突然站起,一手抱著淺雨,一手伸出食指高舉向天,雙目赤紅,大吼道:“賊老天,你既然不開眼,要你又有何用!”

天空彷佛有所響應,響雷驀地驚起!

閃電從雲濤中破浪而出,狠狠地劈下,不遠處一棵枝繁葉茂的參天大樹,被轟得隻剩下一節焦黑色樹幹,整個大地都微微震動著。

蘭斯邁步向前踏去,似乎想抱著淺雨離開這個傷心的地方。

他踉踉蹌蹌,一個不小心重重跌在不謝花台正中那塊大石頭上,口中吐出大口鮮血,魁梧的身體在瓢潑的大雨之中,顯得分外蒼涼孤寂。

“蘭斯!”夏月大叫著衝上前去,但紀弦那更快的身影,像一縷黑煙超過了她,飄向蘭斯。

東勝臨川眉頭微皺,用複雜的表情看著已經昏迷不醒的蘭斯,隨手一揮,旁邊的鐵甲親兵迅速占領了不謝花台的所有戰略要點,將東勝臨川保護在中間,幾人躍上石頭,打算查探一下是否還有漏網的敵人。

撲到蘭斯身前的紀弦一聲悶哼,躍在空中的身體似乎碰到了一層完全透明的阻礙,詭異地定在空中,接著被彈了回去。

她在空中翻轉,輕巧落地,正好拉住急奔過來的夏月。

夏月用力甩手,卻怎麽也甩不開紀弦,不禁怒道:“你是誰?快放手!”

紀弦搖了搖頭道:“蘭斯周圍有禁製,你接近不了他的,小心受傷。”

幾名企圖躍上大石的鐵甲親兵也不約而同發出一聲驚呼,紛紛摔下,隻是他們沒有紀弦那樣輕巧,一個個姿勢十分不雅地摔在泥濘的地上。

蓋滿整個大石頭的植物葉片突然劇烈擺動,在雨中歡呼雀躍,莖葉紛紛向蘭斯、淺雨靠攏,就像向日葵追尋著太陽,遊子追尋著家鄉。

不一會兒,兩人就淹沒在一片葉海花濤之中。

整塊大石頭放出柔和的白色光芒,將周圍數尺的範圍徹底籠罩,萬千雨點擊打在光罩之上,碎玉片片。

光罩中的花卉輕輕搖擺,起伏不定,比起剛才,似乎更加嬌豔了。

夏月一次又一次,用力敲著漸漸明亮的光罩,拳頭一次又一次地彈開。

這個詭異的光罩似乎沒有什麽攻擊性,感覺軟軟的、綿綿的,似乎馬上就可以戳破,事實上卻阻擋了所有企圖進入的東西。

東勝臨川一雙寬闊的大手將夏月攬入懷中。

夏月抬起頭,紅腫的雙眼期盼地看著東勝臨川,焦急問著:“爹爹,怎麽進不去?葉驚雷那個家夥在裏麵不知道怎麽了,剛才我看到他流了好多的血!”

地上的鮮血已經被雨水稀釋成淡淡的粉紅色,渲染著整個不謝花台。

東勝臨川輕觸著這層怪異的光罩,沉吟良久道:“光罩似乎蘊含著奇異的力量,我彷佛感覺到了生命……”

他頓了一頓,接著道:“看來,姓葉的小子這次是福非禍,乖女兒別擔心,我們先回去罷?”

旁邊關心的人聽了,不約而同輕喘了一口氣。

雖然東勝臨川對這奇異光罩也不甚了解,但他的見識最廣,既然說出這樣的話,也讓人稍微安心些。

人在最無助的時候,總是期望找個依靠,冀望個保證,盡管知道事情不一定會好轉,但還是期待有別人能給出正麵的判斷,好讓自己心安,讓心裏舒緩。

夏月微微搖了搖頭,態度堅定:“沒有看到葉大哥出來,我哪裏也不去。”

旁邊的冰芙聽到夏月的話,微微一愣,詫異地看了夏月一眼,隨即低下頭,似乎考慮著什麽。

東勝臨川輕歎。這個女兒跟她的媽媽一樣,一旦有了決定就很難改變,他道:“好罷,你們再等等看,如果葉驚雷出來了,帶他回府罷!我去請楓城名醫在家裏等著。”

他又吩咐道:“留一半人在這裏保護月月,剩下的人跟我回去!”

鐵甲親兵轟然聽令。

幾息的工夫,鐵甲騎兵已經整隊完畢,護衛著東勝臨川馳向遠方那座霧靄籠罩、渺渺杳杳的城池。現在,是跟南方的那些蠻子算帳的時候了!

東勝臨川望向前方的眼神之中,殺機密布。

蘭斯倒下的刹那,驀地感覺自己進到了一個陌生的世界。這個世界似乎混沌未開,茫茫一片,分不清哪裏是天,哪裏是地。

蘭斯想大聲吼叫,卻駭然發現自己發不出聲音,他向懷中看去,發現懷中空空如也,淺雨已經不知去了哪裏!

正在蘭斯彷徨的時候,下方的白光驀地向兩側分開,就如舞台上緩緩扯開的大幕,現露出一出輝煌的大劇。

蘭斯突然發現自己手中拿著一根翠綠色的笛子,吹奏著一首悠揚的曲子。座下是一條紅色巨龍,正向前飛去。

這條紅色巨龍曾經出現在蘭斯的腦海中,隻不過此次所見,這隻巨龍龐大了許多,身長達到了驚人的六百餘丈,背上一排排鋒銳的脊刺凸起,猶如揚起的麵麵風帆,刺尖閃爍著銳利的鋒芒。

紅色巨龍在飄來飄去的雲朵中優雅滑行,兩翼間或揮舞,卷起強烈的罡風呼嘯著向下衝去,吹散一團團奇形怪狀的白色雲朵,露出下方的蒼茫大地。

山川橫亙,大江滔滔,將大地裝飾的絢爛多姿。無數黑點密密麻麻布滿在下方的平原上,擺成整齊的隊列。

無數的矮人、巨人、精靈,正在向自己叩首膜拜。

蘭斯從未有過像這一刻般,與自己身體中,那個來自遙遠文明的精神體完美契合的感覺。

他能清晰地感覺到這個精神體,也就是戰神心中的淩雲壯誌,他感到自己的血液開始沸騰,熱切企盼著征服,企盼著冒險,企盼著將整個大陸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上,所有的生靈都向自己臣服。

他喜歡這種掌握一切的感覺。

蘭斯忍不住高聲長嘯,發泄自己心中強烈的情緒。

遠方突然風雲變色,大片大片的黑雲從地平線升起,吞沒了湛藍的天空,吞噬了一切的光明,一種充斥著陰暗負麵情緒的感覺從遠方傳來。

紅龍嗅到這股邪惡的氣息,驀地發出一聲悠長的龍吟,遠遠傳了出去。

戰鬥的號角響起,蘭斯看到地麵上無邊無際的軍隊,轟然向黑色的遠方進發。

旌旗飄揚,戰鼓隆隆,整齊而低沉的腳步聲彷佛是地獄怪獸發出的怒吼,震動了整塊大陸。

紅龍載著蘭斯飛臨一座山峰的頂部,頭頂天空的半邊是白雲朵朵、陽光普照;另半邊卻被陰暗的黑雲,徹底淹沒。森森黑雲不停翻滾,像張貪婪的大嘴,不停吞噬著白雲藍天,竭力擴張著自己的範圍。

白雲則生生不息,消失了多少,就有多少憑空而生,微妙與黑雲保持著平衡。

黑雲之下,有支強大可怕的軍隊正與戰神的麾下戰鬥著。

這支軍隊蘭斯前所未見,卻知道它們─後世摧毀光明王朝的亡靈大軍。

隻是這支黑雲下的亡靈大軍顯然要比後世強大太多。

軍隊中除了不斷前進的骷髏戰士,全身罩著黑色鬥篷的黑暗法師之外,還有騎著巨大腐蝕怪獸的巨人騎士。騎士手中拿著的不是騎槍長劍,而是幾丈長短,由巨獸骨骸打磨而成的骨棒。

最恐怖的是,亡靈大軍中還有許多幾十丈高的怪物。

它們的全身由各種生物的屍體組合而成,有的軀幹長滿了沾染著血跡汙穢的長毛,有的胳臂布滿魚鱗,而另一支胳臂卻由白骨堆砌。

此外,不時有蛆蟲從身體的連接處鑽進鑽出,偶有幾塊腐肉從怪物身上掉落,將旁邊的幾具骷髏砸成碎片。

蘭斯可以感覺到,戰神對這些惡心的亡靈怪物有種發自內心的厭惡,有種毀滅的衝動,但此刻的戰神卻沒有工夫理會它們,他的注意力落在下方。

兩色雲彩交界處,一座山峰拔地起。

絕頂之上,是塊方圓百米的平台,台上有張巨大的石桌,四把石椅,桌上放著一個式樣別致的酒壺,幾個酒盅。

一個身材魁偉的巨人悠然坐在石椅上,身體中逸出的氣息讓蘭斯感到十分不舒服─那是徹底的黑暗能量,與戰神擁有的光明力量針鋒相對。

巨人身體中不停向外散發出濃密而詭異的灰黑色霧氣,霧氣彌漫到下麵的戰場,倒斃在地上的戰士接觸到黑霧後,跌跌撞撞站起,身上的血肉迅速腐爛,成為亡靈大軍中的一員。同時霧氣也吸取了死亡戰士的靈魂力量,納入巨人的身體。

有兩人正從相對的方向登上山峰,石壁陡峭,他們卻如履平地。

從蘭斯這邊攀登的,是個身材曼妙的女子,她的身體每一部分都符合著大自然之美,行止深諳自然之道,彷佛風吹楊柳,雨打嬌荷,給人無限的美感。

女子每向前踏出一步,便有翠綠的新芽從堅硬似鐵的山岩中頑強鑽出,以驚人的速度生長,將荒禿醜陋的山岩披上一層春天的綠裝。女子的身後,翠枝綠草,輕輕搖曳,七色花朵,散發著迷人的香氣,爭奇鬥豔。

不毛之地轉眼間恍若仙境。

蘭斯對這名女子有種十分親切的感覺,不單單是能量屬性契合的天然吸引力,他感覺到戰神內心對這個女子有著非常強烈的關心。

戰神跟這名女子是什麽關係?情侶?兄妹?還是其它?

蘭斯正胡思亂想,突然發現紅龍開始俯衝,自己正迅速接近這個山峰。

看來,這是一次預約的會談,戰神從紅龍背上躍下,踏上絕頂。

同時,另一個方向的那人也已經走了上來─也許不能稱之為人,蘭斯隻能隱隱約約看出個人形,人形渾身的筋肉在不停蠕動、腐爛、分解,一塊一塊的掉落,同時又有新的血肉重生,向外翻出。

蘭斯從來沒有見過這麽惡心而恐怖的生物,詭異的是,心中卻感到戰神對這恐怖怪物的感情非同尋常。他不禁猜測著,戰神到底與眼前這三個人有怎樣的關係呢?

腦中靈光一閃,蘭斯突然明白了眼前三人的來曆。

眾神時代與代表光明的戰神同等地位而會談的人,一定是其它三位站在眾神之顛的主神了!

坐著的巨人顯然是黑暗毀滅之神,女子是生命女神,而那個恐怖的怪物則是詛咒之神。

不知道分別統領了光明和黑暗、生命和破壞兩個對立陣營中的四個人,相聚在這萬仞絕頂上,到底是為了什麽?

眾神突然開始爭辯,但蘭斯卻絲毫聽不到他們的話語,不僅如此,即使相距不到幾尺,蘭斯發現自己仍然無法看清其它三位神靈的長相,他們的臉上似乎罩著一層東西,讓人無法窺視。

蘭斯突然聽懂戰神說的話,他正對著詛咒之神大聲吼道:“不!不可以!”

他霍地站起,用力揮舞著雙臂。

生命女神也站了起來,靠在戰神的身上,雙臂環住他的胳膊,似乎勸慰著什麽。

蘭斯感覺到戰神的目光死死盯著靜靜坐著的詛咒之神,一字一句說道:“那麽,就為了我,墮落罷!”

詛咒之神的臉霍地抬起,一瞬間,蘭斯感受到詛咒之神目光中蘊含著的複雜。

裏麵有刻骨銘心的愛戀,有花前月下的溫馨,有青梅竹馬的追憶……

還有一往無回的絕決!

蘭斯感同身受,心境隨之激動。

難道戰神和詛咒之神是情侶?

戰神顯然發現了詛咒之神的企圖,他突然伸出手抓向詛咒之神,口中大叫道:“不要!”

詛咒之神向後一縮,用蘭斯從未聽聞的語言念頌著咒語,黑暗之神站在一旁,絲毫沒有插手的打算。

隨著咒語的進行,蘭斯發現,山下的亡靈生物,包括以緩慢著稱的僵屍,速度比以前快了一倍有餘。

它們似乎失去了理智,瘋狂攻擊著身旁所有的東西。井然有序的亡靈大軍,猶如火山爆發般,劇烈沸騰著。

戰神急忙向前,厚重的石桌在戰神的身前化為飛屑。

詛咒之神迅速後退,與戰神保持距離,隨著咒語,詛咒之神身上的血肉漸漸停止再生,大塊大塊腐敗的筋肉不停掉落,露出裏麵的累累白骨,可以清楚看到詛咒之神的心髒在白骨間霍霍跳動。

詛咒之神突然停在了山崖邊緣,右手狠狠插入自己的胸口,抓住了心髒。

一股冰冷的感覺如同冷水澆頭一般,讓蘭斯從頭冷到了腳,他發現戰神的腳步也停了下來,急速地說著些什麽,但蘭斯一句也聽不懂。

詛咒之神不斷搖頭,他的身體仍在繼續腐敗,雙手隻剩下了累累的白骨。他突然淒然叫了一聲,這句話蘭斯也聽懂了。

“大哥,來世再見!”

詛咒之神用力捏碎了自己的心髒!隨之轟然解體,累累白骨化為點點光屑,消逝在空中。

同時詛咒之神的精神力也炸開,一股強大的精神威壓瞬間籠罩了整個山頂,迅速向四麵八方擴散。

修習精神力量已有小成的蘭斯駭然發覺,這股精神力量有多麽的強大─如果自己的精神力量是一滴水,那麽詛咒之神逸散的精神力量就是片大湖!

精神力量籠罩下,生靈紛紛丟了武器,痛苦哀嚎;亡靈瞬間解體,跌倒在地,動也不動。

遠遠望去,浩蕩的亡靈大軍如同骨牌般,向遠方接連倒下。

蘭斯不明白詛咒之神所做的一切是為了什麽,但他清楚感覺到戰神心中的痛苦和絕望。

戰神突然爆發出耀眼的白色光芒,白色光芒在他的右手聚集,變成一個比太陽還要耀眼的白色光球,他大吼一聲,光球突然變黑。

或者說,光球突然變成了一個黑洞!

周圍的空間在黑洞強大力量的拉扯下,扭曲著被光球緩緩吸入。詛咒之神逸散的精神力也被黑色光球吸了進去。

多麽強大的力量,蘭斯心中的驚訝無以複加!

難道這就是神的力量?戰神居然以一己之力,將詛咒之神的精神力重新捏合在一起!

戰神略一遲疑,抽出一根翠綠色的笛子,然後將手中的黑色光球壓入笛子之中。

笛子發出劈劈啪啪的聲響,隨著黑色光球的沒入,笛子的顏色越來越深,最後變成了墨一般的黑色。其中有些灰黑色的東西不停流動,似乎整根笛子有了生命。

戰神長長的吐出一口氣,蘭斯感到他壓抑的心情在完成這一切後,放鬆了下來。

戰神用溫柔的目光看著手中的笛子,這時,背後的生命女神突然大叫了一聲。

戰神一轉頭,看見黑暗之神一身殺氣,手中握著一柄黑色長劍,向自己劈來。

蘭斯不禁向一旁躲閃,身體卻完全沒有移動,這才想起,這隻是戰神內心的記憶罷了。

隻不過實在太過真實,讓蘭斯有種身臨其境的感覺。

戰神沒有躲開,長劍深深沒入了戰神的胸膛,毀滅性的黑暗力量從劍上湧出,瘋狂破壞著戰神的身體。

生命女神的手從後麵貼上戰神的後背,充滿生機的力量湧入戰神的體內,修補著被破壞的肌肉。

建造與破壞,兩種截然相反的力量以戰神的身體為戰場,展開了激烈的戰鬥。

戰神的身體不斷受到傷害,再被修複,又受傷害,再被修複……

雖然在生命女神的幫助下傷勢沒有惡化,但戰神卻無時無刻承受著巨大的痛苦。

他對這一切似乎毫不在乎,左手緊緊握著那根變成漆黑色的笛子,右手再次泛起刺目的光芒。

一拳轟出!

蘭斯雖然沒有聽到聲音,卻能肯定戰神吼的是:“戰神之錘!”

戰神之錘狠狠轟上黑色長劍,拳劍相交之處,黑白交織,對抗衝突。

巨大的衝擊波以此為中心,向四麵八方席卷而去,所過之處,一切生命都被摧毀,山峰被削平,河流被蒸發,雲彩也被吹開,彷佛天上破了一個大洞。

天地間忽明忽暗,日月無光。

戰神和黑暗之神同時大吼,黑色和白色的光芒再次明亮了百倍。

兩人似乎變成天空中的太陽,渾身都燃燒著絢麗的火焰!周圍的溫度不停升高,所有的一切都變得模糊扭曲。

蘭斯知道這是強大的能量引起了空間的扭曲。

天地之間,隻剩下黑白二色。

此時,蘭斯終於看到了黑暗之神的眼睛,他的眼中充斥著絕望和瘋狂。從黑暗之神的眼瞳之中,蘭斯看到了一個人扭曲的臉龐,冷笑著。

眼中,有著同樣的瘋狂。

接著,蘭斯什麽也看不到了。

一望無際的白。

熾熱的高溫奪去蘭斯身體所有的水分,他想張開嘴,卻發現移動幹裂的嘴唇是那樣的困難。

這時一股淳淳的、溫柔的、生機勃勃的力量,從背後湧入蘭斯的身體中。

這是生命女神的力量。

蘭斯恍惚著,難道這場大戰,是戰神和生命女神一方獲勝了?詛咒之神怎樣了?

想到詛咒之神,蘭斯突然感到一絲心痛。他不自覺將湧入自己體內的生命之力導向左手,然後送到握著的笛子中。

蘭斯感覺到,笛子已經沒有了邪惡的力量,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像是取自於大自然的生命力量。這股力量本來非常微弱,在生命之力的激發下,漸漸變得活躍。

兩股力量相互融合,與蘭斯體內的光明力量合而為一,往複不休。

不知道過了多久,蘭斯的背後再也沒有生命女神的力量傳來,他感到十分疲倦,左手緊緊握著笛子,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