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看斜陽

第四十七章

第四十七章

遼闊的草原上總是人煙稀少,即使是在有人聚居的村鎮上,也基本上無人識字,更是很少有專門的大夫。因此,遍布各地的僧侶便多有研究醫術的,也好為當地百姓提供幫助,救死扶傷。大活佛更是北薊數一數二的名醫,潛心配製過多種秘藥,對治療疑難雜症有著很神奇的效力。

在雲深他們返回北薊的一個月後,正在西北邊境傳經診病的大活佛終於被快馬趕去的皇家信使找到,隨後來到了薊都。

此時據寧覺非與雲深歡好又已過了兩日,他的病仍然是那樣不好不壞,隻是已趨於平穩,沒有繼續惡化,才讓雲深放心了一些。

那一日**過後,寧覺非隻覺得全身重有千鈞,別說動,就連笑一笑的力氣都沒了,隻是閉著眼,便欲睡去。

雲深用床巾將他裹住,吩咐家人送來熱水,把他放入水中,然後就像當日在草原上的帳篷裏他為自己做的那樣,親自替他清理。

他一直擔心這一次自己沒有節製,會加重寧覺非的病勢,誰知他沉睡一夜之後,第二日精神反而好了一些,笑吟吟地道:“我就說那個……可以治病嘛。”

雲深已知他豁達灑脫,輕生死,重情義,這時也不去說什麽矯情的話,隻是親昵地擰了擰他的耳朵,想著昨日體驗到的那種極樂滋味,不由得抱緊了他。

當前去恭請大活佛的騎兵小隊派人快馬趕回報告時,雲深長長地籲了口氣,澹台牧也才放下心來。

自從回到薊都後,寧覺非便一直病著,且越來越趨凶險之勢,不但雲深坐立不安,就連澹台牧也是心神不寧,幾乎每日都要來探望一下,陪他說幾句話才走。他的眉宇間深有憂色,寧覺非聯想到雲深帶回的東西,已明白北薊恐有危機,奈何自己病勢漸沉,卻是無能為力。

當身穿朱砂色僧袍的大活佛隨著雲深和澹台牧走進來的時候,寧覺非仍然躺在那棵大樹下,看著樹上百鳥齊舞,悠閑安靜。

大活佛看著他,又如上次初見一般,目光炯炯,麵露異采。

雲深在一旁恭敬地道:“阿迦大師,是否要讓寧公子回房,再行診治?”

這位大活佛名阿迦梅林,是上代大活佛的轉世靈童,現在已屆七十高齡,卻是鶴發童顏,平和衝淡。在此次賽馬節的盛大法會上,他向信眾示期,言明自己已功德圓滿,將在八十壽誕之日圓寂歸西,此事轟動整個大草原,不但北薊盡人皆知,就連西武也是家喻戶曉。西武的大活佛已派使節前來向他道賀,恭喜他得證大道。而他卻依然故我,繼續在草原上四處遊走,講經說法,治病救人。

此時此刻,他站在寧覺非的臥榻前凝視著他,寧覺非也平靜地看著他。在雲深的眼中,他們兩人的年齡相差了五十年,可目光深處的那一點亮光卻幾乎一樣。

澹台牧一直沉穩如山,這時一言不發,隻在一旁仔細觀察。

過了一會兒,阿迦溫和地道:“不用,這裏風和日麗,花香鳥語,環境上佳,正宜問脈。”

雲深立即吩咐始終不聲不響跟在一旁侍候的總管,搬來椅子、幾案,又送上了香茶、水果、點心,在旁邊圍了一圈。

阿迦拿過寧覺非的雙手,仔細地把了脈,又看了看他的眼瞼、舌苔,然後將他全身上下按捏了一遍,探察得滴水不漏,這才坐了下來。

雲深擔心地問道:“阿迦大師,寧公子的病……怎麽樣?”

“風邪入骨,元氣大傷,寒氣糾結於五髒六腑奇經八脈,散入神髓,看上去確實凶險。”阿迦沉思道。“是過去落下的病根吧?公子受傷後失血過多,壓製不住,這才發作出來。”

這些症象雲深也略知一二,聞言立時大急:“還請大師妙手回春。”

“國師醫術匪淺,當知養心甚於養身。”阿迦伸手接住飄過身邊的一朵落花,神情悠然地微笑著。“恬淡虛無,真氣從之,隻要心態平和,則正氣存內,便可抵禦外邪,恢複康健。”

這個道理雲深自然知曉,卻不知與寧覺非的病情有何關聯,又不敢妄加盤問。在圓融通泰的大活佛麵前,這位一直深藏不露的年輕國師到底沉不住氣,一時麵露焦灼之色。

寧覺非看著拈花微笑的大師,又看了看七情上麵的雲深,也是唇角含笑,目光晶瑩閃亮。

阿迦看著他,緩緩地道:“公子心胸開闊,性情豁達,病根雖險,卻無大礙,本應漸漸痊愈,此時病勢纏綿不去,當是心結未消。”

雲深一聽,麵色大變,轉頭看了過去:“覺非,你真的有心結未能消解?”

寧覺非略一猶豫,點頭道:“是。”

“為何不告訴我?”雲深麵露不愉之色,卻又不便深責,隻得勉強忍住。

寧覺非平和地道:“我自己沒想明白,不知該從何說起。”

雲深眼神複雜,欲言又止,半晌才道:“覺非,其實無論你以前是什麽人,做過什麽事,我都無所謂,你又何必再放在心上?”

寧覺非一聽此言,自然明白他已知曉自己當日在臨淄的遭遇,聽他說不計較,心下倒也感動,對他微微一笑,卻搖了搖頭:“雲深,我的心結不在於此。”

“那是什麽?”不知不覺間,雲深已挪到他的麵前,將他的手緊緊握住。

阿迦卻笑了起來:“國師關心則亂,倒也不必急在一時,且聽寧公子細說究竟。”

雲深有些不好意思,微微紅了臉。

澹台牧在一旁沉穩地笑著,伸手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安慰。

阿迦看著寧覺非,眼中又閃動著那種奇異的光采,緩緩地問道:“公子可是轉世而來?”

寧覺非不再隱瞞,毫不猶豫地點頭:“是。”

雲深和澹台牧都是一驚,隨即聳然動容。

阿迦眼中的神彩更濃:“難道……公子不是投胎轉世?竟是中途而入?”

“是。”寧覺非又點頭。

雲深和澹台牧頓時愣在那裏,臉上滿是難以置信。

“公子可記得前世之事?”阿迦又問。

“清清楚楚。”寧覺非緩緩地道。“從死到生,我都非常清醒,一睜開眼,就來到了這個世界。”

阿迦長長地籲了口氣,讚歎道:“原來公子前世修的是奪舍大法。”

“什麽?”寧覺非沒聽明白。“什麽法?”

雲深立刻向他解釋:“奪舍大法是傳說中的一種仙術,肉體乃靈魂暫住之房舍,修成此術的人可以在死後將靈魂進入其他合適的身體,所謂人棄我取,一旦那個靈魂離開,便可奪舍而入,此乃長生不老之無上大法。”

阿迦頗感興趣:“或者,在你們的世界不叫奪舍大法,而是叫別的名字?”

“不是。”寧覺非困惑地道。“我的前世是位軍人,從來沒有修過任何法術,連聽都沒聽說過。”

一聽是軍人,澹台牧頓時來了精神,興致勃勃地探過身來:“覺非,你把你的前世給我們說一說,好嗎?”

寧覺非看他們的反應跟南楚之人迥異,不由得好笑:“你們好像都挺接受此事,一點也不吃驚。”

雲深笑道:“覺非,草原上轉世之人甚多,阿迦大師便是前代大活佛的轉世之身,我們深信人有輪回,千世萬世綿綿不絕,所以我們才要護著我們的草原,免得將來轉世之後再無立足之地,也所以我們才不怕死,因為靈魂不滅,會再轉世而來。”

寧覺非登時恍然大悟,再無猶疑,便將前事一一道來:“我的前世,距此時應是千年之後……很短暫……十八歲從軍,二十七歲成為少將。我率領的軍隊是一支鐵軍,縱橫萬裏,百戰百勝。後來……我殺敵殺得太狠,敵人恨我入骨,想盡辦法,收買了我的……副將。那副將向敵人出賣了我的行動計劃,以重兵埋伏,將我包圍,我血戰一日一夜,彈盡糧絕,仍不能突圍,最後寧死不降,自殺殉國。然後,靈魂便進入了殷小樓的身體,一睜開眼,就看見了淳於乾……”

雲深握著他的手一緊,低聲道:“後來的事我都知道了,你不要再說了。”

澹台牧也接道:“真沒想到,覺非,原來你前世就是大將軍。”

“是,不過那時是和平年代,中華版圖江山一統,天下大治,四海升平,我的任務主要是保境安民,而不是開疆拓土。”寧覺非微笑著歎息。“隻是身為軍人,我還是殺過很多人,所以今世才吃盡苦頭。”

澹台牧聽完前麵幾句,已經顧自出神,臉上滿是羨慕,無限向往:“真的?真的是江山一統?真的是天下大治?四海升平?那會是什麽樣的光景?”

寧覺非回想著自己前世的故國家園,輕聲道:“堪稱盛世。”

雲深卻想起了他在臨淄遭受過的那些非人折磨,一時握緊了他的手,低低地問:“覺非,你前世……死的時候,有多大?”

“二十九。”寧覺非看向他,溫和地笑了起來。“我說過我比你大。”

雲深猛然想起當日在草原上的那一幕,臉一紅,便沒再繼續問下去。

阿迦一直手拈落花,麵帶微笑,這時才緩緩地道:“有人不修煉,已在道中。這類人極為罕見,卻未曾想到公子便是。我們修煉一世,最終目的是希望能夠在一生將盡時懂得利用死亡的力量,順利度過中陰,也就是輪回的大海。先生未曾修煉,卻已能和死亡的力量融為一體,飛度中陰,順利轉世,實是佛性天成。公子適才盡提殺人之事,我卻要請問公子,在前世是否曾救過人,有過善舉?”

寧覺非略一思索,便道:“我殺的人,多是罪大惡極,之所以殺他們,也都是為了救人。現在想來,我救過的人確實遠遠多於我殺過的人。”他想起了指揮部隊抗洪搶險,想起了曾經率人在草原的暴風雪中、在森林大火中、在台風之夜中救人,想起了從恐怖分子手中營救人質,想起了成功排除那些安裝在百貨商場、公共汽車、火車站、飛機上的炸彈……

阿迦看著他,似乎能夠看透他腦海中正在想著的東西,不由得微微感歎:“這就是了。公子紅塵曆劫,受盡苦楚,以為是被前世殺孽所累,卻是想錯了。”

寧覺非靜靜地聽他說著,眼神清亮,空明澄澈。

雲深也顯得十分安靜,暗地裏卻是心潮起伏,洶湧澎湃。

阿迦緩緩地道:“我給公子講個佛經上所載典故。”

“自當洗耳恭聽。”寧覺非雖躺在榻上,卻是專心凝神。

阿迦的聲音始終溫和,不疾不徐,卻極具穿透力,直指人心:“在無量劫以前,有一千位王子誓願成佛,其中一位如願以償,他就是釋迦牟尼,但觀世音卻發願在其他王子未成佛之前絕不成佛。在他的無盡慈悲中,他也發願要把一切眾生從六道輪回的痛苦中解脫出來。他在十方諸佛麵前祈禱:‘我發願幫助一切眾生,如果我對這項偉大的工作有所厭倦,我的身體就碎成千片。”

寧覺非一向不信佛不信道,但釋迦牟尼和觀世音這兩位鼎鼎大名的佛祖、菩薩他卻是知道的,自是聽得津津有味。

大活佛微笑著,平和地講述:“他首先下降到地獄道,然後逐漸上升到餓鬼道、畜生道、人道、修羅道,最後是天道。他從天道往下看,卻大吃一驚,雖然他已經從地獄道救出無數眾生,卻仍有無數眾生不斷投入。這種景象令他十分悲慟,片刻之間,他對自己所發的神聖誓願失去信心,於是身體爆炸成千片。他在絕望之中,向一切諸佛呼喊求救,他內心的極度痛苦頃刻間被滿天諸佛感受到,一切諸佛立即從四麵八方趕來幫助他,就如經上所載,像溫柔的雪花飄然而至。諸佛以他們的無上法力使他複合,並在每一片身體上都給了一隻手,每一個手掌上都有一隻眼睛,象征著智慧和善巧的結合,這是真慈悲的標記。從那時起,觀世音便成了千手千眼,他的這個法相比以前要更加燦爛亮麗和威武有力,可以幫助一切眾生,當他在諸佛前發願時,他的慈悲就越來越大。這時他發的願是——”

說到這裏,他看著專注聆聽的寧覺非,一字一字緩緩地說道:“地獄不空,誓不成佛。”

寧覺非陡然一震,呆在那裏,一時間各種情緒忽然如潮水一般向他淹來,心中萬念齊飛,難以理清頭緒。

雲深顯然早就熟知這個佛門典故,此時卻仍然認真傾聽,一臉的肅穆。待阿迦說完,他喃喃地道:“這個故事,說的是信念。”

阿迦聲音低沉:“公子,你懷疑你當初所持的信念了嗎?你的心誌動搖了嗎?”

寧覺非略一猶豫,點了點頭:“是的,我懷疑了,我動搖了。當我來到這個世界時,特別是……有那樣的遭遇後,我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前世有什麽做錯了?”

“公子應堅定信念,不必懷疑。你所遇種種,不過是人生苦楚之一種。世間又有誰人不苦?生即是苦,輪回亦是苦。貪而不得是苦,怨恨糾纏是苦,愛而別離是苦……公子,濟世救人,便當舍棄自身,那便吃盡萬苦皆不是苦。靈魂到了哪一世哪一地,其實都是一樣的,這個世界,那個世界,這個時間,那個時間,這裏,那裏,都是人法界,都是眾生道,並無不同,重要的是你的心。”阿迦坐在陽光中,娓娓道來,似乎渾身都在閃爍著靈光。“記得十餘年前有南楚使團前來,曾到我傳經的寺中隨喜。當時寺前廣場坐滿信眾,卻大多衣衫襤褸,滿麵風霜,那是因他們信念堅定,一路磕頭而來。那位大人心目閉塞,一片渾沌,卻說他們可憐。”

雲深微笑著接道:“當時,阿迦大師正在為信眾摩頂,聞言便對他說,在你眼中,他們可憐,但在他們眼裏,你更可憐,因為你心中想的都是榮華富貴,於是營營役役,一生算計,憂多樂少,而他們心裏想的,卻是普渡眾生。”

寧覺非聽了,心頭大震,不知不覺間,已是坐起身來。

阿迦的神情依然平和,波瀾不驚:“佛有慈悲心,也有降魔手。公子來到此世,便是有緣,不若依照本心,為所當為。無論哪一個時代,盛世總是百姓之福,公子不若放開心結,盡其所能,造福於民。”

寧覺非聽著,心中狂濤頓止,漩渦盡息,神情沉靜,目中漸露笑意。

阿迦看著他的笑容,也笑了。他瞧了一眼手中那朵潔白的花,輕聲道:“今年花落了,明年花又開。”說著,彎下身去,輕柔地將落花放在地上。

寧覺非緩緩地道:“多謝大師教誨,我都明白了。”

阿迦點了點頭:“公子生具慧根,心結既去,沉屙便是小事,隻要以我之法施治,不日即可痊愈。”

寧覺非尚未回答,雲深已搶先道:“那就有勞阿迦大師了。”

澹台牧也在一旁微微欠身施禮:“多謝大師。”

阿迦平和地笑道:“國師與陛下多禮了。”

接著,他從隨身攜帶的布囊中掏出了幾瓶藥,對雲深仔細交代了服用的方法,又開了兩個方子,一個是摻在熱水中浸泡全身,另一個是浸泡之後抹於身上,然後用特殊手法按摩,將藥性揉入身體深處,驅散病氣。

阿迦要雲深派專人負責替他按摩,每日早、午、晚三次,不可間斷。雲深想自己來,寧覺非卻不肯,他顧慮雲深本就體弱,現下又是重傷初愈,不願他為己傷身。爭執了一會兒,澹台牧居中勸解,雲深方才作罷。

待到雲深仔細將人挑選出來,阿迦便詳細地講解傳授給他抹藥的技巧和按摩的手法,並在寧覺非身上示範了幾天。

一開始,寧覺非總是疼得滿頭大汗,卻咬牙硬挺,一聲不吭。過得幾日,疼痛漸漸減輕,他便覺得輕鬆起來,精神大好,再也不肯躺在**。除了浸泡按摩的時辰外,他都在室外不停行走,希望能夠盡快恢複體力。

雲深看到他如此毅力,又是佩服又是心疼。澹台牧卻頗為讚許,一有空便來陪他走路,同時與他探討戰略戰術。

一時千頭萬緒,哪裏是幾句話就能係統講述的?寧覺非隻能有問必答,澹台牧問到哪兒,他便說到哪兒,其他的也不知該從何說起。

阿迦在這裏呆了半個月,見他恢複的速度奇快,十分滿意,接著便離開了。

這時,寧覺非病勢減輕,已能如正常人般行動,隻是尚不能過於勞累。

這一日,剛剛按摩完畢,雲深便走進房來。

寧覺非對那個既細心又有力量的年輕侍從雲揚說了“謝謝”,然後在他的幫助下穿上衣服,這才對雲深笑道:“找我有事?”

雲深右手提著一柄刀,左手拿著一本冊子,神情鄭重,對他點了點頭。

待那個侍從離開,寧覺非方關切地問道:“什麽事?”

雲深將手中的冊子放在桌上,隨即舉起那柄刀,展示在他眼前。

寧覺非仔細看去,隻見此刀比通常的刀要長,單那刀鞘便打造得極其精致,它色澤斑駁,仿若青銅,一看便知年代久遠,鞘上兩麵皆雕有展翅翱翔的雄鷹,刀柄處的護手也是形如收斂著雙翅的蒼鷹,然尖喙銳利,目光炯炯,似是隨時準備撲向獵物。這柄刀上所有的鷹都是極具威勢,栩栩如生。

雲深見他看完,抬手握住刀柄,緩緩抽出。

隻聽一聲輕響,卻是清若龍吟。

寧覺非看著那猶如一泓秋水般的刀身在眼前漸漸滑過,雙目熠熠生光。

刀長五尺,散發著森森寒氣,雲深手腕微揚,挽了一個刀花,忽地劈向一旁的椅子。

刀光過處,沉重厚實的花梨木坐椅便一分為二,就如刀切豆腐般無聲無息。

寧覺非脫口讚道:“好刀。”

“這叫鷹刀。”雲深看著在空氣中微微輕顫的刀身,就如看著親人般,滿目深情。“是我雲家世代相傳的寶刀,已傳了十七代,最後一個用它的,是我姐姐。”

寧覺非看著他,輕聲道:“雲深,死者已矣,你不要再難過了。”

“我知道。我不難過。”雲深微笑著,看著他,握著刀鞘的左手指向桌上的冊子。“那是雲家刀譜,是我雲家曆代祖先上陣殺敵,漸漸總結出來的一套刀法。”

寧覺非似乎已經明白他的意思,隻是靜靜聽著,沒有接話。

雲深笑著,眼神中滿是親昵溫柔。他忽然垂下刀身,將刀還鞘,隨即雙手捧著,送到寧覺非麵前,動作之間自然而然,仿佛是天經地義之事。

“覺非,送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