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看斜陽

第四十八章

第二部 北薊篇 第四十八章

他冷靜地說:“雲深,我非常感激你的厚愛,但這是你雲家祖傳寶刀,原來是你姐姐在用,現在就應該握在你的手中。”

雲深輕笑:“覺非,我們姐弟完全不同,我姐姐酷似我父,自小便喜歡騎馬舞刀,實是英姿颯爽,十七歲時便隨我父親馳騁疆場,衝鋒陷陣,巾幗不讓須眉,不知傾倒了多少好男兒。我卻很像我母親,先天體弱,不是練武的材料,卻喜讀書思考,經天緯地。我小時候也被父親逼著練習刀法,卻進境甚慢,而且常常敷衍著練兩下便會溜到書房讀書,父親憐我自幼便沒見著母親,不忍深責,姐姐更是長姐當母,將母親教她的琴棋書畫全都教給了我,並說母親若在,一定會非常歡喜。”說著,他漸漸沉浸在往事之中,臉上蕩漾著深情的笑意。

寧覺非安靜地聽著,心裏滿是憐惜之情。

雲深悠然地繼續說:“後來,我十歲那年,南楚有使團前來,那使臣是南楚出名的大才子,在朝堂之上譏諷我北薊乃蠻夷之國,我姐姐知道後,勃然大怒,第二日便將我帶上朝去,與他對詩,對聯,作畫,寫字,對弈,撫琴,鬥得他甚是狼狽。那南楚使臣甘拜下風,臨行時還專門前來拜訪於我,和我談書論道,很是投契,最後以琴簫合奏一曲,方才離去。可惜,沒過兩年,據說那位使臣在朝堂上反對戰爭,建議南北和談,解決爭端,當即便被曾隨同前來出使的人咬了一口,說他與我雲家有勾結,意圖通敵賣國,不久那人便被革職下獄,又被嚴刑逼供,很快就病死在獄中。”

寧覺非輕輕搖了搖頭,這真是“寧可錯殺三千,不可放過一個”,這樣的國家會不衰亡,那可真是沒道理了。

雲深看向他,笑得頗有些孩子氣:“那年在朝上,我技驚四座,以詩詞歌賦琴棋書畫鬥敗了南楚使臣之後,先皇撫掌大笑,對滿朝文武言道,沒想到我北薊竟然出了一個少年才子,這真是百年不遇,天神所賜,又對先父說,你兒子不像你,隻怕是宰相的材料,讓他好好讀書,將來做我北薊的國師,可助我兒一統天下。從那時起,我便可以名正言順地讀書,不再練功了。後來,父親戰死時,姐姐就在他身邊,這鷹刀,父親便正式傳給了我姐姐。”

寧覺非聽完,便明白了,卻隻是看著他,沒有言語。

雲深的態度十分誠懇:“覺非,這絕世寶刀現下在我手裏,就像雄鷹被關在籠中,終我一生隻怕都未能出鞘。世間寶物皆有靈性,寶馬如此,寶刀亦如此。鷹刀現下終日被掛在壁上,它也會寂寞。交到你手中,讓它與你一道縱橫天下,才不會辜負了它。”

寧覺非大為感動,卻仍不肯接受:“無論如何,這也是你雲家祖傳的寶物,怎麽能輕易送人?你這樣做了,豈不是雲家的不肖子孫?”

雲深卻笑道:“送給你,這刀也並沒有流落在外呀。將來,我會在雲氏族中挑選幾個聰明勇敢、資質上佳的孩子過繼過來,你教他們武功,我教他們讀書,等我們老了,你再將鷹刀傳給他們,不還是在我們雲家嗎?”

寧覺非聽著,漸漸地也露出了笑容。這應該就是“天長地久”的承諾了吧?

他想了一會兒,伸手接過鷹刀,卻走過去放到桌上,隨後在桌邊坐下,神情鄭重地說:“雲深,你來,我有話說。”

雲深便走了過去,隔著桌子,坐到他對麵。

寧覺非收斂了笑意,非常嚴肅:“雲深,北薊共有多少將領?”

雲深立刻知道他的話中之意,也是笑容一斂,認真地說:“我北薊立國兩百餘年來,曆經戰事,不少將領均相繼戰死沙場。依祖製,我國分設四王四將,四王為虎、豹、鷹、狼,我父親在世時就是鷹王,之下有神威、天威、武威、遠威四大將軍。十二年前,我國與西武和南楚爆發過一場大戰,戰事持續了兩年,結果卻是三敗俱傷,三國的數十位大將悉數陣亡,我父親和其他三王以及四大將都戰死沙場,不過,也就是因為他們的犧牲,我國在這場戰爭中略占贏麵,國境向西辟地千裏,向南直逼燕北七郡,迫得南楚歲歲納貢,從此成為了勢力最強的大國。這十年來,我們也十分注意選拔人才,每年的賽馬節上,我們都會注意那些在馬術、射箭、比武上麵表現優異的勇士,將他們召入軍中,加意培養。可是,草原兒女雖是強悍驍勇,卻也大多隻是憑著一股血性,比常人多幾分蠻力而已。我國現有的幾名悍將,打起仗來都有萬夫不當之勇,能於萬軍之中斬將奪旗,卻都是有勇無謀,更沒有深遠的眼光和謀略。西武與我們的情況差不多,不足為慮。而南楚能率軍打仗的將領極少,卻個個詭計多端,尤其是荊家將,簡直是我北薊的克星。當日我父親與先皇設計,使南楚皇帝將荊家滿門抄斬,本以為已除去了心腹大患,卻沒想到會走脫了荊無雙。我們也是最近兩年才知,那遊虎鎮守燕北七郡,一直有荊無雙暗中相助,竟將燕北打造成了銅牆鐵壁,我北薊大軍屢攻不下。這次若不是荊無雙對你留情,我們隻怕也回不來了。”說到這裏,他對寧覺非微微一笑。

寧覺非看著他,卻沒有伸手去接。

他冷靜地說:“雲深,我非常感激你的厚愛,但這是你雲家祖傳寶刀,原來是你姐姐在用,現在就應該握在你的手中。”

雲深輕笑:“覺非,我們姐弟完全不同,我姐姐酷似我父,自小便喜歡騎馬舞刀,實是英姿颯爽,十七歲時便隨我父親馳騁疆場,衝鋒陷陣,巾幗不讓須眉,不知傾倒了多少好男兒。我卻很像我母親,先天體弱,不是練武的材料,卻喜讀書思考,經天緯地。我小時候也被父親逼著練習刀法,卻進境甚慢,而且常常敷衍著練兩下便會溜到書房讀書,父親憐我自幼便沒見著母親,不忍深責,姐姐更是長姐當母,將母親教她的琴棋書畫全都教給了我,並說母親若在,一定會非常歡喜。”說著,他漸漸沉浸在往事之中,臉上蕩漾著深情的笑意。

寧覺非安靜地聽著,心裏滿是憐惜之情。

雲深悠然地繼續說:“後來,我十歲那年,南楚有使團前來,那使臣是南楚出名的大才子,在朝堂之上譏諷我北薊乃蠻夷之國,我姐姐知道後,勃然大怒,第二日便將我帶上朝去,與他對詩,對聯,作畫,寫字,對弈,撫琴,鬥得他甚是狼狽。那南楚使臣甘拜下風,臨行時還專門前來拜訪於我,和我談書論道,很是投契,最後以琴簫合奏一曲,方才離去。可惜,沒過兩年,據說那位使臣在朝堂上反對戰爭,建議南北和談,解決爭端,當即便被曾隨同前來出使的人咬了一口,說他與我雲家有勾結,意圖通敵賣國,不久那人便被革職下獄,又被嚴刑逼供,很快就病死在獄中。”

寧覺非輕輕搖了搖頭,這真是“寧可錯殺三千,不可放過一個”,這樣的國家會不衰亡,那可真是沒道理了。

雲深看向他,笑得頗有些孩子氣:“那年在朝上,我技驚四座,以詩詞歌賦琴棋書畫鬥敗了南楚使臣之後,先皇撫掌大笑,對滿朝文武言道,沒想到我北薊竟然出了一個少年才子,這真是百年不遇,天神所賜,又對先父說,你兒子不像你,隻怕是宰相的材料,讓他好好讀書,將來做我北薊的國師,可助我兒一統天下。從那時起,我便可以名正言順地讀書,不再練功了。後來,父親戰死時,姐姐就在他身邊,這鷹刀,父親便正式傳給了我姐姐。”

寧覺非聽完,便明白了,卻隻是看著他,沒有言語。

雲深的態度十分誠懇:“覺非,這絕世寶刀現下在我手裏,就像雄鷹被關在籠中,終我一生隻怕都未能出鞘。世間寶物皆有靈性,寶馬如此,寶刀亦如此。鷹刀現下終日被掛在壁上,它也會寂寞。交到你手中,讓它與你一道縱橫天下,才不會辜負了它。”

寧覺非大為感動,卻仍不肯接受:“無論如何,這也是你雲家祖傳的寶物,怎麽能輕易送人?你這樣做了,豈不是雲家的不肖子孫?”

雲深卻笑道:“送給你,這刀也並沒有流落在外呀。將來,我會在雲氏族中挑選幾個聰明勇敢、資質上佳的孩子過繼過來,你教他們武功,我教他們讀書,等我們老了,你再將鷹刀傳給他們,不還是在我們雲家嗎?”

寧覺非聽著,漸漸地也露出了笑容。這應該就是“天長地久”的承諾了吧?

他想了一會兒,伸手接過鷹刀,卻走過去放到桌上,隨後在桌邊坐下,神情鄭重地說:“雲深,你來,我有話說。”

雲深便走了過去,隔著桌子,坐到他對麵。

寧覺非收斂了笑意,非常嚴肅:“雲深,北薊共有多少將領?”

雲深立刻知道他的話中之意,也是笑容一斂,認真地說:“我北薊立國兩百餘年來,曆經戰事,不少將領均相繼戰死沙場。依祖製,我國分設四王四將,四王為虎、豹、鷹、狼,我父親在世時就是鷹王,之下有神威、天威、武威、遠威四大將軍。十二年前,我國與西武和南楚爆發過一場大戰,戰事持續了兩年,結果卻是三敗俱傷,三國的數十位大將悉數陣亡,我父親和其他三王以及四大將都戰死沙場,不過,也就是因為他們的犧牲,我國在這場戰爭中略占贏麵,國境向西辟地千裏,向南直逼燕北七郡,迫得南楚歲歲納貢,從此成為了勢力最強的大國。這十年來,我們也十分注意選拔人才,每年的賽馬節上,我們都會注意那些在馬術、射箭、比武上麵表現優異的勇士,將他們召入軍中,加意培養。可是,草原兒女雖是強悍驍勇,卻也大多隻是憑著一股血性,比常人多幾分蠻力而已。我國現有的幾名悍將,打起仗來都有萬夫不當之勇,能於萬軍之中斬將奪旗,卻都是有勇無謀,更沒有深遠的眼光和謀略。西武與我們的情況差不多,不足為慮。而南楚能率軍打仗的將領極少,卻個個詭計多端,尤其是荊家將,簡直是我北薊的克星。當日我父親與先皇設計,使南楚皇帝將荊家滿門抄斬,本以為已除去了心腹大患,卻沒想到會走脫了荊無雙。我們也是最近兩年才知,那遊虎鎮守燕北七郡,一直有荊無雙暗中相助,竟將燕北打造成了銅牆鐵壁,我北薊大軍屢攻不下。這次若不是荊無雙對你留情,我們隻怕也回不來了。”說到這裏,他對寧覺非微微一笑。

寧覺非聽得非常仔細,這時才算是徹底明白了為什麽三國的皇帝和高官都不遺餘力地想攏絡自己,原來是因為人才凋零。

其實,自從回到薊都,他便明白,加盟北薊已是勢在必行,為此他反複考慮過多次,隻是心結未解,猶疑不定。自從阿迦大活佛來後,他便豁然開朗,心中已是清如水,明如鏡,條理清晰。

他嚴肅地看向雲深,沉沉地道:“雲深,我可以加入北薊,助你完成心願,但是,你必須答應我幾個條件。”

雲深立即道:“你說,無論你要什麽,我都答應。”

寧覺非卻道:“這些條件,光你答應還不行,我需要陛下的親口承諾。”

“好。覺非,你且稍待,我去去就來。”雲深說著,當即出門而去。

隻一柱香的時間,澹台牧便與他一起走了進來。

澹台牧身材高大壯碩,氣度沉穩,不怒自威。這時他沒穿皇袍,隻是身著傳統的北薊服飾,短衣、長褲、馬靴,卻仍是一派王者氣概。今日雲深將誠邀寧覺非加盟,他便在國師府的客廳中等候消息,這時聽寧覺非已答應相助,但有若幹條件要他應允,便立刻欣然前來。

府中的家人已進來收走了被劈成兩半的椅子,換上了新的座椅,隨後送上了香茗和點心。

澹台牧坐下來,沉穩地微笑著道:“覺非,你願意相助北薊,澹台實是感激不盡,但有所求,盡管說出。”

寧覺非知他們以為自己要的是榮華富貴,卻隻是微微一笑,冷靜從容地說:“我一旦入朝為官,是否會封為將軍?”

澹台牧點頭:“我國中四王現在都隻是空懸其位,尚無人可以勝任。我打算封你為豹王,統領全國兵馬。”

寧覺非聽到四王都無人擔任,不由微微一愕,隨即便丟開不理,隻道:“覺非寸功未立,驟然封王,恐難以服眾,還是先做將軍吧。”

澹台牧與雲深對視了一眼,便道:“也好。我國的四大將軍中現在有天威將軍澹台德沁,武威將軍鮮於驥,這兩人你都見過。至於遠威將軍,自從十年前戰死沙場後,繼任者卻從未露過麵,始終無人知曉,不過你卻是認識的,他就是一直在南楚臥底的大檀琛。神威將軍乃四大將之首,這幾年一直空置,無人有能力接任。覺非,就封你為神威將軍,可好?”

寧覺非當即點頭:“如此甚好,我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澹台牧和雲深一聽,全都喜形於色。

澹台牧笑著,極其誠懇地說:“這真是北薊之幸,萬民之福。寧將軍,你還有什麽要求,盡管提出來。”

“是,我有幾件事,如果陛下不能答應,那覺非便絕不會做這個將軍。”寧覺非的態度非常堅決。

雲深溫和地說:“覺非,你放心,無論你有什麽要求,隻管說出。隻要你不是想要陛下的王位,咱們萬事好商量。”

寧覺非還未答話,澹台牧卻已大笑起來:“雲深啊,你可真是當局者迷,覺非連鷹王都不肯做,哪裏肯來當皇帝?”

雲深立刻紅了臉:“是,是我枉做小人,覺非千萬別放在心上。”

寧覺非笑眯眯地說:“在我看來,皇帝乃天下第一苦差,半點趣味也沒有,若是要我這種懶人去當,我一定落荒而逃。”

聽了他的話,三人心意相通,全都爽朗地笑了起來。

過了一會兒,寧覺非才正色道:“陛下,雲深,我願意出任神威將軍,統帥軍隊,我會用我的方法,訓練出一支戰無不勝的鐵軍,也願意率軍出戰,助北薊拿下南楚,使南北一統,天下大治。”

澹台牧和雲深均麵露喜色,凝神細聽。

寧覺非的神色越發嚴肅,他的臉雖極是年輕俊美,眼睛中流露出的光華卻十分成熟穩重,有種讓人不可抗拒的威嚴。他的聲音雖清亮悅耳,語氣卻非常慎重:“陛下,創業難,守業更難,要拿下南楚並不是難事,但要使南楚的億萬人民心甘情願地歸順卻不是易事。兵法雲,攻心為上,攻城為下。我在前世作戰時,最擅長也最喜歡使用的便是斬首、掏心戰術,不但盡量不傷平民,即便是敵人,往往也是首惡必究,脅從不問。要百戰百勝,靠的不僅是英勇,更重要的卻是策略。我的要求就緣於此。”

澹台牧和雲深皆是聳然動容,越聽越是驚喜交加。澹台牧歎道:“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請繼續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