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色濃

第37章 怪我沒護好你。

問柳又取了一把傘和一盞提燈,踩著鬆軟的雪延腳印追了上去。

剛進東園,遠遠見前麵那盞提燈跌落在地,一團黃光映著傘內梅花和一地白雪。

視線之上,祁聿懷高大的身影壓彎了若眠輕盈的軟腰,正用力吻她。

雪落如絮,紛紛揚揚。

非禮勿聽的粗喘交疊吟哼聲嚇得問柳縮了回去,躲在角門後,心撲通亂跳。

“大爺……”

若眠起初掙紮得很激烈,可力量懸殊,加之祁聿懷很懂得怎麽利用她的敏感親軟她的身子,不一會兒急眼的兔子就繳械投降了,很沒出息地哭著求他憐惜。

她的哭聲像貓兒的嚶嚀,初聽隻想親得更重,聽久了才會心軟。

“為何要甩開我的手?”

祁聿懷的冷冽幾乎與風雪融為一體,沉重地壓迫著若眠,幾乎令她喘不過氣來。

緩了半晌,若眠抽噎道:“我在老太太院裏,得聽老太太吩咐——”

“別跟我扯這些胡話,你在誰院裏都是我的人!”

簌簌白雪落了兩人白頭,祁聿懷音色頗重,嚇得若眠一噤。

意識到自己有些過於凶,祁聿懷放柔語氣,“你可是在怪我,這些日子分身乏術,沒顧上你,讓你受了委屈。”

一個惠素華已是極難對付,又冒出個弄回覓春屍體假扮段氏亡魂之人。

那人能悄無聲息將屍體搬進侯府,可見府中早已有他不少心腹和爪牙,和當初密謀殺害主母的惠素華手段一模一樣。

十年前祁聿懷無能為力,而今他還能再坐以待斃?

忙起來自是應接不暇,就沒顧上若眠。

若非忽然得知祖母將若眠禁在她院中,今日祁聿懷也會如往日一般推辭不來。

不知是否多日未見的緣故,他總覺得若眠覷向他的眼神冰冷又疏離,狠狠灼痛了他心口。

他並非好脾氣有耐心的人,麵對若眠這種無理取鬧也會煩,可一想到是他親自將小丫頭寵慣成這模樣,又不禁心軟。

左右低聲下氣地哄她已是尋常。除了她,再沒別人可以在他麵前如此。

“談何委屈?”若眠垂著眸,“我就是個小丫鬟,伺候誰不是伺候,怎就不能是老太太相中了我的能力?未必就沾了大爺的光。”

祁聿懷無奈地笑了笑,這是罵他呢。

“都怪我,沒護好你。”

他捏了捏若眠的掌心,不小心碰到她虎口處的水泡,惹得若眠一痛。

“怎麽弄的?”祁聿懷提起燈細細檢查若眠的手,燙的凍的,滿是風霜。

這些傷不是什麽勳章,反而顯得若眠揣著心事幹活,不認真。

她縮回手,“沒事,過幾日它自己就好了。”

祁聿懷指尖一空,隻剩冰涼的雪意縈繞,“你到底怎麽了?”

蓄意的溫柔散去,那股居高臨下的倨傲如雲翳後的蟾宮,霧散月現,語氣也裹挾著沉沉怒意。

若眠傻了眼,她以前怎麽沒發現祁聿懷這麽喜怒無常?

她再是個丫鬟,難道連一絲自己的情緒都不能有嗎?

“沒怎麽,”若眠梗著脖子,抬腳就走,“我該回去了。”

祁聿懷緊攥她的手腕,不由分說地將小姑娘圈在臂彎和粉牆之間,“陶若眠,你到底在鬧什麽!”

他已不耐煩至極。

若眠的手被按在寒冰如鐵的牆上,任眼淚靜靜滑落,“我不敢奢望大爺像待表姑娘那般尊重我,但也請大爺好歹將我當個人看,可以嗎?”

祁聿懷一怔。

若眠又道:“我今日被罵得狗血淋頭,就是笑不出來,無論對誰都很難有好臉,不行嗎?”

她沒有怨任何人,隻是厭己的情緒到了頂峰。

不怪老太太寶貝不過來惠家二姑娘,那樣皎潔明淨不爭搶不算計的驚世才女,合該被人敬著愛著。

若眠在她跟前,連汙泥也不及。

便是這樣的處境和身份,曾也信了祁聿懷真心實意寵她愛她,真的是愚蠢至極。

“你該早些和我說。隻要別是生我的氣,我等你心情好起來。”

祁聿懷緩緩鬆了幾分力道,手還依依不舍地牽著若眠。

若眠心神俱疲,垂眸睨著厚重的雪被,“我可以走了嗎?”

祁聿懷心裏說不出的異樣,剛想留若眠在他房裏,秦嬤嬤提著燈尋來,倚在祁聿懷耳邊低語:“小六回稟,沙榮帶癩頭和尚回宅子了。”

問柳偷聽了半晌,見秦嬤嬤打了頭陣,她裝作剛追來的樣子拐出角門,“大爺安,老太太讓我來接若眠回去。”

祁聿懷毫不猶豫地鬆了若眠的腕子,“今夜你先回去好好休息。”

說罷,邁著又大又急的步子走了,秦嬤嬤小跑都很難跟上。

若眠的眼睫發絲間盡是落雪,眼尾一抹冷峭的嫣紅,眼神不受控地追隨著祁聿懷高挺的背影,美豔又可憐。

問柳為若眠撐傘,輕輕掃去她肩上的雪,“好妹妹,快回去吧,別凍壞了。”

“辛苦姐姐。”

若眠忍著淚意回到老太太院裏。

老人家險些沒氣瘋,臥在炕上咿咿呀呀,渾身都疼。一聽問柳說若眠已經回來了,立刻叫若眠去罰跪。

若眠無可奈何,隻能認罰。

那沙榮不是旁人,慧雯老爹。

前幾日勇毅侯府因覓春屍體憑空驚現東園而做了場法事。

有個癩頭和尚企圖冒充侯府請來的靈寺和尚騙吃騙喝,被轟出府後,徐嬤嬤托沙榮給了他好些銀子。

是以祁聿懷一直讓顧六派人跟著那癩頭和尚。

當年惠素華在靈寺為孟老太太求得仙藥後,那個說親眼看見天佛駕雲送藥的和尚空山不日就死了。

靈寺方丈以空山涅槃圓寂為名,直接燒了空山屍體,還真燒出了一顆舍利,自此靈寺比之以往更要香客如流。

十年,幾乎所有惠素華作惡的痕跡都已被淹沒,故而任何蛛絲馬跡都需要祁聿懷以超乎常人的細心和耐心去跟蹤等待,抽絲剝繭。

譬如這個癩頭和尚的出現,或許徐嬤嬤給他銀子隻是單純施善,但祁聿懷不敢也不肯放過那一絲微弱的可能。

萬一呢,萬一他就是關鍵證人呢?

祁聿懷的馬車趕到時,沙家宅門前已栓了一匹寶馬。

祁盛快祁聿懷一步。

裝神弄鬼之人毫無線索,父子倆默契地盯上了惠夫人。

祁盛高坐炕上,沙榮伏地,癩頭和尚身著破布麻衣,腳和臉都生著凍瘡,淡然坐著木凳閉目養神,不卑不亢不肯說話。

“你來的正好,聽聽他的話幾分可信。”

沙榮隻好又解釋一遍:“回老爺大爺,我家婆娘讓我收容了這癩和尚,明日未時前將他送出城交給田莊劉管事,此外小的一概不知。”

祁盛和祁聿懷相視一眼,正好,明日拿住了劉管事一起審。

翌日幾人在官道旁一家客棧交易。

沙榮綁著癩頭和尚現身不久,劉管事挨著二人坐下,攀談幾句後,一直縮在角落的小和尚緩步靠近三人,忽聞癩頭和尚一聲大喝:“跑!”

小和尚拔起腿跑得比兔子還快,竄出客棧就往林子裏鑽,前後不過一溜煙功夫。

好在還是被埋伏在附近的侯府家丁逮住了。

局勢一眼明朗。

癩頭和尚以身為餌敲詐,劉管事奉命交錢,沙榮運送,而小和尚呢?必然捏著惠夫人命門。

一番搜身,卻隻搜出雜有祁聿懷生辰八字的梵文。

癩頭和尚眼看徹底逃不掉了,才交代梵文是用來助段氏還魂的,還特意強調段氏若還魂隻能還在祁聿懷身上。

癩頭本想拿此梵文**祁聿懷去死,不料先被惠夫人“截了胡”,“你這後娘倒是個疼你的,為了你,一個莊子一整年的租都願意給我。”

劉管家適時道:“太太信中說了,這一年租她會拿嫁妝慢慢填上。”

祁盛心裏越發不是滋味,燒了梵文,綁了和尚送官。

回府後,祁盛一連讓小廝送了四五篇頌後母文至祁聿懷書房,旨在讓祁聿懷對惠素華少些猜忌。

心知是被惠素華那個女人耍了,祁聿懷氣得掌心都攥出了血,一道道殷紅順掌紋流淌。

未敢消沉,他依然派人監視惠夫人及其身邊爪牙,順帶留意府上異樣。

期間顧六支吾地提起若眠,祁聿懷毫不留情截斷了他的話,“暫時別和我提她。”

顧六再不敢提了。

氣過慪過後,祁聿懷不得不承認,讓若眠去支離徐嬤嬤和惠夫人,比他大海撈針強的多。

他這才不慌不忙往孟老太太院裏去。

此時離他上次見到若眠已過去整整七日。

“婉雲呢?”

他如此問起老太太院裏的婆子丫鬟,個個諱莫如深,跪地磕得頭破血流也不敢說。

忽然想起顧六那日提起過若眠。

一問才知道,若眠被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