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中間章節
春去秋來,轉眼間八年過去了,戰亂依舊未停息,遠方卻再無故人消息傳來。
這八年薑晚拒了很多人,一個人待在薑家哪兒都不去,隻是每日都會去歲久門口站一會兒,然後又神情黯然地離開,所有人都說薑晚又瘋了。
是啊,這次,是真的瘋了。
薑府換了一批新人,時間久了,過去的痕跡仿佛也被時間抹平了,薑晚已經快想不起來曾經的事情了。
午後,她獨自一人坐在庭院裏吹風,意識中卻傳來了久違的聲音。
“抱歉,我回來晚了。”玄玄本以為隻是一場例行的召回,卻不想主神擅自改變了時間的流逝,它以為的幾天,其實已然過去了整整八年。
薑晚笑了笑,沒有任何怪罪的意思,“回來就好。”
玄玄做了什麽,又發生了什麽,薑晚實在提不起勁兒來問,就這樣吧。
玄玄隔著屏幕看見薑晚毫無生氣的雙眸,那雙曾滿是星光的眼眸終究是失了活力。
“你不想知道陳知南的事情嗎?”玄玄忽然問道。
薑晚的動作忽然頓了一下,神情有一瞬間的怔愣,她已經很久沒有聽到過這個名字了,仿佛跨越了山河一般,風鈴飄絮。
“其實……這麽多年我一直不明白他為什麽一去不返。”
這是薑晚八年來的疑惑,她想過很多,但最終沒有一條路是到達了彼岸的。
“他在英,當年就在你前往北平的第三天,許成清帶來了陳父病危的消息,當時他聯係不上你,隻好交了一封書信給那個侍童,可後來,沒等你回來那侍童的家裏人就病了,急需前往北平治病,他將那封信托給了他的好友,不成想遇到戰火,那封信幾經輾轉被燒掉了。”說來也是造化弄人,薑晚剛好出門,許成清的消息剛好到,一切都契合地過度恐怖。
“後來呢?他為什麽不回來找我?”薑晚的嗓子仿佛被棉花堵住了,幹澀發癢。
“後來他見你遲遲沒有消息,便派人打聽你的訊息,也曾親自來過雲城,隻是他隻見到了一個人去樓空,滿地血色的薑家。”
當年薑家出事,薑華的好友偷偷將薑晚帶離雲城一年多,也正是那個時候陳知南回來了。
人人都惜命,沒人敢沾染薑家的事,所有人都說薑晚也沒了,那天陳知南站在薑家眾人的墓前站了好久好久,寧靜的荒野上傳來一陣一陣的哭聲。
薑晚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一時間她不知該說點什麽來感歎命運的陰差陽錯。
那一年多,所有人都以為她也死了,為她立了碑。
陰差陽錯的結果是蹉跎了八年的時光。
玄玄:“你去歲久看看吧,或許你能得到你一直想要的答案。”
歲久一直沒人住,久而久之就被其他人買下了,新的買家是一個古董收藏家,想把歲久改造成古董店鋪。
曾經熟悉的一切都在一點一點地消失著,時間帶走的,不僅是思念,更是記憶深處的那份炙熱。
薑晚平靜地看著他們換裝飾,拆遷,冷靜地像是一個旁觀者一般,她沉靜地站在一旁看著歲久的牌匾,神情恍惚之間她仿佛看到了一個吵吵鬧鬧的女孩兒,她正抱著一幅畫朝著這邊跑來。
薑晚忍不住牽起了嘴角。
原來那是她自己,17歲的她。
一瞬間,薑晚以為時空出現了錯亂,她好像看到了當年的那個小侍童,那侍童也看到了她。
侍童仿佛很驚訝薑晚會在這裏。
他說,“薑小姐,你怎麽在這裏,你不是應該和陳先生去國外了嗎?”
薑晚平靜地聽著侍童敘述完了全程,和玄玄說的絲毫不差,最後她聽見那侍童說要給陳知南送信,讓陳知南知道她的存在。
薑晚沉寂了多年的靈魂在這一刻有些許震動,她的記憶先她一步說出了那句話,“我,我就在這兒等著他。”
薑晚又陷入等待之中,隻是這一次不再是沒有彼岸的空度了,她知道她想靠岸了。
半個月後,薑晚終於得到了一個確定的消息。
七日後陳知南會到達雲城。
得到消息時,薑晚閉了閉眼,一滴清淚順著臉頰落下。
她已經很多年沒有哭過了,這滴淚就當是敬過往。
在陳知南到達的前一天,薑家卻突然發生了變故。那群日本人又來了,他們不知道是從哪兒得到的消息,知道古籍可能在薑晚身上,便圍了薑家,拿那些人的命威脅薑晚交出古籍真跡。
薑晚的心沉到了穀底,她閉了閉眼,掩住了眼底的涼意。
忽然,她笑了起來,“我可以交給你們,五日後我就在這裏等著你們,如何?”
那群日本兵思索了一陣,覺得薑晚也跑不出雲城,便放心離去了。
薑晚跌坐在大廳的椅子上,她輕拍著椅子的扶手,深思恍然。
她坐在了薑父曾經坐的位置上,自然也要承擔起薑父的責任。
去見陳知南的那天,薑晚出奇地讓人給她梳了一個婦人的發型。
她看著鏡子裏那個溫柔沉靜的女子,驀然笑了。
“一會兒你也收拾東西走吧。”
薑晚已經遣散了薑家所有的下人,這偌大的薑府除了薑晚就隻有身後的這個小姑娘了。
身後的小姑娘哭著走了,薑晚笑了笑,撫上烏發,眼底盡是釋然。
薑晚到得比較早,她站在歲久門口,盯著牌匾出神。
不知道過了多久,身後忽然傳到一道熟悉的聲音。
“晚晚……”
薑晚的身體驟然僵住了,半天沒有動彈,那人的話仿佛帶著巨大的魔力,讓她想確認又不敢確認。
“陳知南,好久不見。”
對麵之人脫去了常穿的長衫,穿著一身得體的西裝,或許是因為天漸漸冷起來了,外麵還套著一件大衣,眉眼依舊清冷,狹長的雙眸在鏡片的遮擋下顯得更為幽深。
那雙好看的眸子裏滿是思念,盛不住愛意,卻掠過了滄桑。
陳知南一把拉過薑晚,抱住了她,“晚晚,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
好似有水滴到了薑晚的脖頸間,隻是不知為何是滾燙的。
薑晚本來有很多很多的話想和陳知南說,但現如今也沒有任何說下去的必要了。
陳知南的懷抱還是那般溫熱,隻是薑晚這副身軀卻怎麽都暖不熱了。
“晚晚,我都知道了,我全都知道了,以後我哪兒也不去了,我就在這兒陪著你,然後我們……”在來的路上,陳知南就知道了所有的事情,想要見薑晚的衝動蓋過了對命運的憎恨。
“陳知南,我結婚了。”薑晚驟然開口打斷了陳知南的話語。
“你說什麽?”陳知南不可置信地鬆開了薑晚,也正是此時,他終於發現薑晚早已與之前不同的發型。
這分明是婦人才會梳的發髻。
薑晚淺淺地笑了一下,“八年了陳知南,不多也不少的八年,你什麽消息都沒有,我早已不在原地了。”
八年足夠發生很多事情了,它能讓相愛者深陷紅塵,也能讓失散者麵目全非。
她深處荒原,以靈魂為代價,向神明奉上自己的忠誠。
“你……你成婚了?”陳知南的嘴唇哆嗦著,一種難言的痛苦在他的眸中閃爍,眼波閃了閃,再次凝望而來的時候,多了顯而易見的痛色,“晚晚,你知不知道這句話意味著什麽?”
短短一句話斷了他們此生最後的可能,陳知南在收到消息的那一刻,他以為蒼天有眼,他多年虔誠的夙願終於一招得償,卻不想是另一個深淵。
“陳知南,我們回不去了。”薑晚歎了一口氣,“既然你來了,我們就為曾經的過往做一個正式的道別吧。”
“道別?”陳知南用發紅的眼睛緊緊地盯著她,眼圈裏含著淚水,少頃之後,眼角有淚瞬間低落,帶著難以掩飾的悲傷,“你覺得我是來和你道別的?”
薑晚閉了閉眼,狠心說道:“不重要了陳知南,在此一別,我希望我們不要再見麵了,畢竟我成婚了,如果讓我……”
“別說了!!!”陳知南忽然暴怒,打斷了薑晚的話,他的眼裏帶著顯而易見的哀傷和恨意。
他恨命運不公,也哀人間戰火。
這是他第一次朝著薑晚發脾氣,或許也是最後一次了。
薑晚結婚了,就算隻是顧忌著薑晚,陳知南也不能再糾纏下去了。
他清楚地知道這一切結束了。
薑晚咬了咬下唇,“陳知南,此生你我相遇一趟已然無憾,若有機會,下輩子再見吧。”
薑晚是任務者,她知道下個世界他們還會再次相見。
“若我不要下輩子呢?”陳知南驟然抬頭,幽深的雙眸對上,“下輩子,你還是薑晚嗎?我還是陳知南嗎?”
下輩子的不確定太多了,就算他們能認出彼此,又能再次走到一起嗎?
薑晚忽然背過身去,她竭力控製著自己的哭腔,不想讓陳知南看出異樣,“陳知南,我給你定了明日的船票,早早離開吧,別……別讓我難做。”
身後傳來一陣苦笑聲,“如你所願。”
來時的喜悅與欣喜,在這一刻被徹底卸了下來,曾經的綿綿情意被曆經滄桑後的感傷所覆蓋。
如果這是所願,我成全你。
【主線任務:渣男主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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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薑晚親自去送的陳知南,她遠遠地站在另一頭朝著台階上的人揮手。
陳知南也看見了薑晚,淚水還是不聽話地落了下來,他很想衝過去抱一抱薑晚,可腳步怎麽都抬不動。
八年,帶走的不僅是時間,還有陳知南站在她身邊的資格。
滾滾紅塵,煙火人間,他們的愛意消散於世間,隻有風記得。
【好感度?10,現有好感度滿值,第七位麵任務完成。】
門關上的那一刻,薑晚終於笑了出來,但眼淚卻順著臉頰落了下來,她又哭又笑,還嚇到了旁邊的小孩子。
所有人都走了,她也該去做該做的事情了。
薑晚穿戴整齊,坐在大廳,神情漠然,端方自持,像極了一個人,卻又不是那麽的像。
“都準備好了嗎?”
玄玄:“準備好了,放心,我會給你開痛覺的,你什麽感覺都沒有。”
“好。”
那群日本兵如期來了,他們操著一口不熟練的中國話問道:“薑小姐,你說的古籍呢?”
薑晚忽然笑了一下,眼底迸發出冷意來,“我的東西,憑什麽要給你們。”
那群人頓時怒了,就想拔刀威脅薑晚。
卻不想薑晚直接笑出了聲,“既然來了,那就都別走了,留下來陪我吧。”
薑晚閉上了雙眼,感受著周身火焰的舔舐,她釋然地笑了出來。
爹爹,哥哥,你們放心,東西我早就送走了。
薑氏薑晚不負先祖囑托。
薑府驚天一爆。整個府邸瞬間化為一片廢墟,但神奇的是周邊所有人家都沒有受到絲毫波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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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9年10月1日,新中國成立。
同年7月7日,第一座博物館誕生的當天,門口忽然出現了一個包裹,卻不見人的蹤影。
據查,那是一本失蹤已久的古籍真跡,傳說曾有書畫大家薑家守護,後來隨著薑家最後一位家主薑晚離世,這本古籍便再也下落不明。
隨著古籍送來的,還有一幅半成品的畫作,根據鑒定他們認出這是民國時期書畫大師陳知南的作品,但陳知南本人失蹤已久,無從求證。
隻是這幅畫的旁邊倒是多了幾行字。
【半生歡喜,半生惶然,肩具長鴻,踏遠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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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陳知南遠渡重洋,薑晚魂歸故裏。
故人再無相逢,愛意憑樓雲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