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幻夢終結(10)
“理由呢?”向晚忽然覺得自從自己醒來後,景時對自己就多有照顧,如果剛開始隻是救人的情誼,那現在讓她住進來可能就沒那麽簡單了,“別告訴我你是善心大發。”
景時坐起身來,眼瞼低垂,遮住眼眸中的墨色,他麵帶笑意看著向晚,“晚晚,你是真傻還是裝傻啊,真看不出來我什麽心思?”
晚晚?
稱呼一出口,向晚就坐實了自己的想法。
她沒有欣喜,隻是覺得有些彷徨。她的第一反應是不可能,怎麽可能有人喜歡她呢。第二反應便是無奈,畢竟她剛剛結束一段無疾而終的愛戀,這麽短的時間她也不可能去接受另一個人。
陷入良久的沉默,景時也不催,就靜靜地等待著。
大約十來分鍾之後,向晚歎了一口氣,緩緩說道:“景時,你知道我的過去嗎?你知道……我喜歡過阮星瀾嗎?我喜歡過……我的哥哥。”
盡管很不想提起過去,但向晚還是想將一切擺出來給景時看。
“我知道,我也知道他不是你的親哥哥,所以你不必用這個來逼退我。”
景時看得比任何人都清楚,向晚潛意識裏的不相信讓她擺出自己的不堪來逼退他。
向晚長歎了一口氣,“你為什麽喜歡我?”
除了阮星瀾,向晚從來沒喜歡過任何人,以前是為了討趙明麗的歡心,讓她覺得自己乖巧,後來有了阮星瀾,便也沒有其他的心思了。
“喜歡就喜歡了,哪有什麽理由。”
景時忽然想起曾經看過的一句話。
如果能說清的話,那就不叫喜歡了。沒有理由的動心,本能戰勝理智本就是浪漫所在。
“和我試試,怎麽樣?”景時遞了一杯水給向晚,緩解她的緊張,“你不用擔心我會怎麽樣,我們就正常交往,如果你覺得不合適,我們也可以分開。”
景時雖然嘴上那麽說,但眼中的勢在必得不容忽視。
“我脾氣不好。”
“沒關係,慢慢磨合。”
“我心思敏感,容易多想。”
“沒事兒,我給你足夠的安全感。”
“我無理取鬧。”
景時無奈地搖了搖頭,正當向晚以為要結束時,感傷的情緒還沒上頭,就被景時給了一個爆栗,“你是要把自己說得多不堪才肯罷休?”
景時算是看出來了,向晚為了能逼退自己無中生有都敢了。就她那軟綿綿的性子,要是真能無理取鬧,景時還要在讚一句呢。畢竟隻有有底氣的人才敢無理取鬧。
“景時,你……你讓我想想,行嗎?”向晚一時真的拿不定主意,景時的喜歡太突然了,向晚現在整個人都是麻的,如果眼前有麵鏡子的話,向晚必然能看見自己全身通紅的模樣。
“可以,但是我隻給你兩周時間,兩周後,我要一個答案。”景時不願意逼得太緊,但也不能太鬆,一旦鬆開了繩子,向晚便會一推再推,沒有底線,直到把自己縮回殼子裏去。
“小烏龜。”
向晚最終還是沒能搬回宿舍,用景時的話來說,如果她避著景時,那就是生分了。
每次回去,景時都會早早做好飯,這個新房子多少有了點家的味道。
向晚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家”?到底是有個地方住就是家,還是……有人陪著她的地方才是家。
“愣著幹什麽,吃飯啊。”景時見向晚站在門口躊躇不前,以為她在晃神。
他們的相處如同男女朋友一般,一起逛街,一起衝浪。
景時有個小表妹,關係不錯,拜托向晚幫忙給挑禮物,沒成想禮物沒挑到,最後逐漸演變為給向晚挑衣服。
向晚看中了一條紅裙子,但顏色過於豔麗,怕自己穿著不好看,幾經猶豫最後還是決定不試了,正打算走的時候,景時忽然把這條裙子取了下來,“這裙子挺好看的,要不你試試?”
向晚抿了抿唇,猶豫到,“算了吧,我穿著不一定好看。”
“沒試過怎麽知道好不好看,我覺得挺適合你的。”景時到也不是盲目誇獎,這條裙子確實襯人。向晚皮膚白,而且鎖骨很美,周身縈繞著一股若有若無的高位者的氣勢。
“你確定?”向晚再三確定後才慢慢地接過了那條裙子,“那……我試試吧。”
向晚在試衣間糾結了很久很久,才換好衣服出來,對視的那一瞬間,她在景時的眼中看到了驚豔,這才微微鬆了一口氣。
景時嘴角勾起一個明顯的弧度,放下手裏的雜誌,“這不挺好看的。”
他的眼光果然沒錯,向晚真的很適合紅色。
明豔,高貴,仿佛枝頭上傲然而立的玫瑰花。
當天沒發現什麽,後來景時漸漸發現他好像再沒見過向晚穿那條紅裙子了。有一次偶然問起,見向晚眉宇間淡淡的不自信,景時就明白怎麽回事兒了。
“怕別人覺得你是異類?”
雖然到了研究生階段,但校園裏確實很少見到鮮亮顏色的衣服,向晚不願意成為別人的焦點。
景時拍了拍向晚的頭,柔聲說道:“你自己喜歡不就好了?況且你穿著真的很好看,女為悅己者容的意思是你打扮是為了愉悅你自己,做好你自己喜歡就好,其他人的看法不重要。”
向晚還是心有猶豫,景時看了一眼時間,“這會兒還早,天還沒黑,帶我去你們校園逛逛吧。”
向晚一時不理解景時想幹什麽,但當她看見一身整齊西裝的景時出現在她麵前的時候,她便什麽都明白。
穿著西裝的景時是校園中的異類,沒走兩步就會有人投來探尋的目光,連帶著向晚也被看了好幾次,但景時沒有絲毫的不悅,依舊神色輕鬆地和向晚聊天,絲毫不懼周圍人的目光。
“晚晚,隻要這世上還有人存在,我們就無法阻止他們用什麽眼光來看我們,無論是我們的穿著還是我們的聲音都會吸引到關注的人,這是無法避免的。”景時拉著向晚來到了籃球場,“或許你可以更強大一些,讓他們去關注你想讓他們關注的東西。”
景時忽然走過去和打籃球的一些人在說些什麽,沒過一會兒就看見他脫了西裝外套,要上場一起打籃球。
向晚抱著衣服站在外圍,靜靜地看著在籃球場上穿梭的景時,西裝不僅沒能成為他的阻礙,反而讓他成了一到更靚麗的風景。
手起,球落,又進了一個球,滿場的歡呼聲絡繹不絕,所有人都在誇讚景時球技的**,剛開始那些打量服裝的目光也都變成了欣賞。
他們隻會讚歎一句,看,這人多厲害,穿著西裝都能打這麽好。
向晚有時會忽然覺得景時像極了自己的人生導師,總在自己低迷或者無助的時候給予她前進的力量。
那段時間,向晚喜歡上了張愛玲的書,這位上世紀的才女卻有著令人唏噓的愛情史,她既痛罵胡蘭成的渣男行徑,又哀歎張愛玲這種把想要的安全感寄托在他人身上的愚蠢行為,最後總不過就是歎一句,“這世上什麽東西都能成為依靠,除了人。”
當時景時聽到了向晚的這一句感歎,隨口接了一句,“人也可以,但要分人。”
也對,畢竟人性複雜,這不是一個克隆當道的世界。
又是一年的跨年夜了,去年這個時候也是景時陪著她度過了最難熬的一個夜晚。
或許是受到新年氣氛的影響,景時拎了一件啤酒回來,兩人對著外麵的萬家燈火對酌。
或許真的是氣氛到了,向晚仰頭灌了一口啤酒,神思迷瞪之時,竟然覺得自己有點像李白,就差高歌一曲,成就千古名詩了。
酒意上湧,向晚心裏憋了很久的事情仿佛快要壓不住了,她很想找了一個傾訴,而這個對象自然而然成了景時。
“景時,我給你講講我的過去吧。”
景時伸手把向晚拽了一把,讓她靠在飄窗上,才道一句,“好……”
向晚的記憶太多了,多到她都不知道要從哪裏先說起。
“從我有記憶開始,我爹媽就開始吵架,幾乎每天都會因為一些雞毛蒜皮的事情吵架,後來他們離婚了,都想要財產,沒人想要我,後來阮成想娶我媽,說服她放棄了財產,她才不情不願地帶走了我。”向晚的鼻頭有些酸澀,有那麽一會兒她以為她會哭出來,可結果也隻是苦笑一聲,“我住進了阮家,成了阮星瀾的妹妹,我媽和阮成就當我不存在,隻有阮星瀾會照顧我,我不會做飯他就會給我做飯,慢慢地我就喜歡上他了。”
在追求者麵前說前任從來都不是一個明智的行為,但向晚卻大大咧咧地把一切都告訴了景時,因為她不確定景時對她的感情有多少,麵對她的過往,景時又會有什麽反應,她隻能不斷地試探,從而保證自己的心安。
“然後呢?”景時的眼底沒有向晚所期待的嫌棄,反而隻有滿滿的心疼,他的聲線低啞地過分,仔細聽去還有略微幾分不明顯的哽咽。
“後來啊,他忽然帶回了李思雪,告訴所有人他要和李思雪結婚,在參加婚禮的路上我意外出了車禍。”向晚搖了搖手中的易拉罐,扯了扯嘴角,轉身再去開了一瓶,像灌水一樣,“然後我醒來了,我想結束我自己的暗戀,可最後他居然告訴我他喜歡的人是我,暗戀變成明戀,我本以為這是上天給我的一次機會,可最後我才發現自己到底有多可笑,我永遠都隻是他權衡利弊之後的選擇。”
或許不止阮星瀾,趙明麗、向遠方、阮成,他們都在衡量。
向遠方和趙明麗衡量她與財產的價值,然後選擇了財產。阮成衡量她與阮氏的價值,為了公司將她排除在外。
她從未被堅定選擇過。
向晚以為自己會說很久很久,卻不想寥寥數語便說盡了她這荒謬的前半生。
景時忽然想起上次綁架案的情況,此刻他隻是由衷地心疼眼前之人的遭遇,他們好像真的是最合適的彼此,有著相同但也不同的前半生。
“這不是你放棄自己的理由。”景時從一開始就發現向晚身上有厭世的傾向,這種傾向表現為對自我的拋棄和對周圍人的極度不信任,想讓他們打開心房便隻有所謂的感同身受才可以試試。
“既然你講了故事,那我也說說我的吧。”誰都有積壓在心底的心事,隻有在空無一人的黑夜才敢慢慢冒出來,探出一個頭來。
“那個男人是個有婦之夫,他騙了我媽後拍拍屁股走人了,但那個時候我媽已經懷了我,我生下來之後她時而對我很好,時而把我當做那個男人打罵,她精神不好的時候就會覺得是我害的那個男人離開了她,對我極盡打罵。後來她又和那個男人攪和在一起了,他們生了一個孩子,就是我的弟弟,好景不長,我弟弟的造血幹細胞受損,需要骨髓移植,最開始成功匹配的是那個男人,可那個男人死活不願意,他們又把目光投向了我,我那個時候因為吃不飽飯又各種受傷,根本不適合作為捐獻方,我想逃,可我媽把那個弟弟視為她和那個男人的結晶,硬逼著我,為了不讓我逃跑,直接強製休學,把我綁在家裏綁了四年。”
人人都說藝術來源於生活,可有時候生活遠比小說要戲劇狗血得多。
向晚歎了一句同病相憐,“後來呢?”
“後來?”其實景時對那些事情的記憶已然不是特別清楚了,但被綁在病**的那份絕望,他至今都記憶猶新,“後來我捐了,但是我也有一個條件,隻要他們同意和我斷絕關係,並且把戶口遷出來,我就願意給他們心心念念的那個人捐骨髓。”
事情的結果不言而喻。
“你走出來了嗎?”從初見開始,向晚就以為景時是一個家境優渥的人,畢竟他身上的那份淡然與溫柔是普通家庭很難培養出來的。可今日卻出奇地發現他和自己差不多,捫心而問,向晚做不到他那麽淡然。
“走出來了,我總不能一輩子困在那個地方吧。”景時的神情依然有些迷糊了,他今日也喝了不少了,還能保持一定的清醒講完故事已然不易了,“人嘛,沒人救你的時候,就要學著自救。”
向晚嘴裏囁喏著這兩個字,“自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