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潑辣皇女俏和尚(14)
景陽宮,
“你說你看見長公主和蕭然去了國寺?”正陽帝幽幽地問道。
“是的,而且蕭然好像是從鎮國公府出來的。”底下的暗衛回道。
正陽帝的筆頓了一下,從奏章中抬起了頭,眼神幽幽,“好像?”
“是的,屬下隻看到他是從北大街出來的,可……”
“可那條街不止鎮國公府一家。”正陽帝呢補全了暗衛沒有說完的話,“但那條街能讓蕭然拜訪的也隻有沈家有這個資格。”
暗衛低下頭,不敢說話。
“長公主今日在沈家如何?”正陽帝又道。
“舉止囂張,處置了吏部尚書的夫人,另惹得鎮國公夫人不滿。”
正陽帝這才有了點笑意。
他輕敲著桌麵,若有所思。
雖然沒有明確的證據表示蕭然和沈家牽上了線,可蕭然大概率從沈家出來,接著又和慕晚意去了國寺。
“等長公主回宮之後,把公主帶過來。”正陽帝吩咐道。
自己本意是想讓元樂和蕭然普通往來就好,但照目前的情況,元樂的蕭然的關係越來越好,隱隱有朝著戀人的方向發展,而沈家那群人對元樂的態度更是捧在手心裏,就算有些許不滿但該做的依舊會做,如果他們愛屋及烏,想要幫蕭然,那蕭然和沈家就算現如今不聯盟,以後也會。
如此看來,倒是不得不防了。
“你先下去吧,繼續盯著長公主。”
“屬下明白。”
暗衛退出去後,正陽帝也停下了手裏的工作,眼神帶著幾絲飄忽。
“起風了,今年的消雪好像格外的冷。”
慕晚意剛一回宮,還沒走到自己的重華宮,就被正陽帝派的人半路截住了。
“長公主殿下,陛下讓長公主景陽宮見駕。”
慕晚意皺了皺眉,眼底劃過一絲探究,“玄兒?”
玄玄:“你的下一步來了。”
聞言。慕晚意在心底歎了一口氣,這皇帝的疑心病比自己想得還要嚴重。
“那走吧。”
慕晚意隨著內侍走到景陽宮,一進去就發現了不對勁,不僅宮門口多了侍衛,殿內日常的灑掃宮女也不見蹤跡,隻剩下皇帝一個人,連最親近的大太監也隻在門口站著。慕晚意剛一進殿,殿門就關上了。
慕晚意調整了一下神色,裝出一副小孩子的單純無知,朝正陽帝吐槽道:“父皇,這是幹什麽啊?怎麽關門啊。”
望著慕晚意幹淨的雙眸,正陽帝細細地打量著,想看看這份單純有幾分真幾分假。
但慕晚意的眼睛太幹淨了,就像是一汪幹淨的泉水,一眼便看到了盡頭。
正陽帝的眼眸裏帶著幾分想要毀滅一切的風暴。
太幹淨了,有一種想要毀掉這份平靜的衝動。
“父皇自然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和元樂說。”
慕晚意狐疑地看了正陽帝一眼,不知道他要說什麽。
“父皇想說從明日起你就不要和蕭然來往了。”
“蕭然?”慕晚意嘴裏品味著這兩個字,臉上是顯而易見的不解,“父皇你在說什麽啊?兒臣並不認識什麽蕭然啊?”
正陽帝突然間笑了一下,帶著幾分涼薄。
“不。你認識他。”正陽帝肯定地說道,“蕭然就是無憂大師,也就是叛臣蕭辰的後代。”
慕晚意頓時驚得睜大了雙眼,不可置信地看著正陽帝,“小和尚是……叛臣的後代?”
慕晚意的臉色有幾分勉強,嘴唇哆嗦地說不出話來,像是用了很大的力氣才擠出幾分笑容,“父皇,您開玩笑的吧?小和尚他叫淮之,他不叫什麽蕭然啊,父皇你搞錯了吧。”
慕晚意重複了好幾遍,像是在說給正陽帝聽,又好像是在說服她自己。
小和尚怎麽可能是蕭然呢?
“當初蕭家叛亂,父皇心軟留下了蕭然,把他送去國寺清修,本想著這一世也就過去了,但朕沒想到他居然還有反叛之心,想要接觸你來威脅父皇,父皇不想讓你受傷,才想著讓你及早抽身。”正陽帝一臉的痛心,像極了一個好心不被接受的長輩,顯得萬分慈悲。
少頃之後慕晚意終於從繁雜的情緒中醒了過來,她的眼裏皆是不信的神色,“兒臣不信,兒臣不信他會利用兒臣,父皇,兒臣不信。”說著,兩行清淚從臉頰兩側流了下來。
正陽帝歎了一口氣,像是無可奈何一般,“元樂如果不信,大可以去找那蕭然對峙,你可以問問他,他是不是蕭辰的兒子,你可以問問他,他知不知道你的身份,你可以問他,有沒有利用過你,你就會有答案的。”
慕晚意連禮都沒有行,就跑了出去,顧不上掉落的發簪,就這麽一路朝著宮門口跑去,轉過身的她沒有看到正陽帝別有深意的笑容,在這黑夜裏顯得多少有些鬼魅。
府裏,
蕭然洗漱過後躺在床榻上回想著今日的時光,嘴角止不住的上揚。
今日帶著慕晚意見過了玄尚,蕭然心想著自己什麽時候也帶著她去看看自己父母宗族的牌位,雖然是無名牌位,但父母兄弟應該也能看得見。
正打算解衣就寢,蕭然就聽到了外麵的驚呼聲。
“公主殿下,公子依舊休息了,您明日再來吧,公主殿下,公主殿下……”
蕭然頓住了動作,迅速起身穿好了衣服,打開門一看,果然是慕晚意。
隻是今日的她略顯狼狽,發簪鬆鬆垮垮地插在頭上,發髻淩亂,有幾縷發絲鬆落下來,被汗水浸濕,貼在臉上。往日雍容華貴、儀態萬千的長公主此刻就像是一個被遺棄的孩子一般。
蕭然趕忙取了旁邊的大氅把慕晚意緊緊地裹住,“怎麽就這樣跑過來了,手冷成這個樣子。”
蕭然把慕晚意冰冷的雙手放在自己的手心裏捂熱,忙讓侍童去去一個暖手爐過來。
“晚晚?”蕭然把慕晚意帶進屋子裏,等她全身漸漸暖和起來之後,才注意到慕晚意有些怔愣的神色。
“發生什麽事了?能給我說說嗎?”蕭然輕聲道。
慕晚意一定是經曆了什麽事情,要不然不會如此,但蕭然一時也不知道慕晚意願不願意說,隻好淺淺地試探一下。
慕晚意感受著蕭然懷裏的溫暖,但冰冷的心絲毫沒有感受到熱氣。一瞬間她感覺自己好像被分成了兩半,一般冰寒刺骨,已然麻木。一半接受著蕭然身體上傳來的熱氣,溫暖熨貼。但這兩種溫度誰也無法占據上風,就這樣硬生生地撕裂著慕晚意所剩不多的理智。
許久之後,慕晚意怔怔地叫了一句,“蕭然……”
霎時間,蕭然親拍著慕晚意的手就頓住了,仿佛被什麽固定住了一般,久久不能動彈,心中異常慌亂,許久之後才聽到了自己沙啞的聲音,“晚晚,你說什麽?”
慕晚意沉痛地閉上了雙眼,此時此刻還有什麽好說的呢,蕭然下意識的動作就告訴了她答案。
他真的是蕭然,已故驃騎大將軍蕭辰的兒子。
“小和尚,我想要問你幾個問題,你不要騙我好不好?”慕晚意靜靜地看著蕭然的眼眸,一字一句地說道,眼底是一覽無餘的痛色。
現如今,還能有什麽不明白的呢。蕭然幾乎可以肯定是正陽帝告訴了慕晚意自己的身份,估計連同蕭家當年謀反的事情也一並說了,就是不知道正陽帝到底說了些其他什麽,才讓慕晚意如此崩潰。
按照和沈家的約定,蕭然應該去撒這個謊,告訴慕晚意自己不是蕭然,正陽帝是騙她的,可看著慕晚意信任的眼神和非要知道真相的執著,蕭然怎麽都開不了那個口。
“你說。”蕭然一瞬家竟然不敢看向慕晚意的雙眼,隻好偏過了頭,掩藏住了眼底的無措。
“第一個問題,你是蕭然,已故蕭將軍之子蕭然,對嗎?”
“對,我就是蕭然。”
在蕭然回答出現的那一刻,慕晚意像被卸掉了全部力量一般,癱倒在蕭然的懷裏。
張了張嘴,慕晚意忍著強烈的不適,問出了第二個問題,“第二個問題,從我們第一次在國寺見麵,你就知道我是元樂長公主,是皇帝的女兒,對嗎?”
“是。”蕭然給出了肯定的答案,“但那不是我們第一次見麵,在蕭家還未覆滅之前,有一次鎮國公帶你來府裏玩,那才是你我第一次見麵。”
慕晚意開始深扒自己的回憶,依稀記得四歲左右的時候,大舅舅沈居確實帶自己去過一次,原來那時候他們就已經見過麵了。
“第三個問題。”慕晚意深呼吸了好幾次才抑製住自己想要離開這裏的衝動,“你接近我,答應我,是不是想要利用我來給你們蕭家報仇。”
說出來的那一刻慕晚意有一種等待判決的平靜感,仿佛她心底早就知道答案,隻是來走一個形式一般。
蕭然沉默了。
說實話,在剛開始知道慕晚意對自己有意之後,他其實動過想要用慕晚意來和沈家牽線的打算,雖然後來消失了,但依舊不能否認它存在過的事實。後來,沈家願意和自己結盟,也是因為慕晚意,從最終的結果來說,他確實變相地利用了慕晚意。
蕭然的沉默是最好的答案,慕晚意笑著笑著就哭了出來,“原來如此,我還想著你都知道我是父皇的女兒了,麵對殺父仇人的女兒,你是為了什麽才願意來哄著我呢,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慕晚意掙脫了蕭然的懷抱,像是重新認識這個人一般,細細地打量著蕭然。
“什麽都是假的,名字是假的,感情是假的,過往也是,蕭然,我慕晚意何德何能讓你給我編織這麽一個巨大的美夢,讓你親自帶我入夢。”
慕晚意眼底溢出的痛色深深刺痛著蕭然的雙眼,他感覺到一種慌張的情緒在緊緊地包裹著他,他奮力地想要抓住慕晚意,可她仿佛如同細沙一般,從他的指縫間溜走,他無論多麽用力,都留不住一絲一毫。
“不是,名字是真的,淮之是我父母為我取的字,隻是還未等我長大他們便過世了,從那之後便無人知道這個名字。”蕭然想要觸碰一下慕晚意,可對麵之人如同驚弓之鳥的後退深深刺痛著他,讓他不得已停下自己的腳步,“愛也是真的,我是真的喜歡你。”
“我不信。”慕晚意慘笑一聲,“蕭然,你看清楚我是誰,我是皇帝的女兒,是我的父皇害死了你的父親,是父皇害得你年幼失怙,是他殺了你蕭家滿府的人,麵對著他的女兒,你能說出一句喜歡?你的喜歡不過是用來用我來拴住沈家罷了。”
一瞬間,慕晚意想通了前因後果。
沈清河為什麽和蕭然走的近,為什麽在自己和蕭然表明心意後,蕭然可以出席沈老太爺的壽宴了,原來這一切的一切都不過是他用來交易的籌碼罷了。
蕭然給自己編織一個夢,以此為條件和沈家結盟,最終,蕭然得償所願,慕晚意自己也活得開心,真是一舉兩得啊。
“對不起。”對於這件事蕭然辯無可辯,“但請你相信,我對你的感情毫無作假。”
或許有以此為籌碼來達成合作的嫌疑,但蕭然很明白自己對慕晚意的感情絕非是逢場作戲,那是無數個輾轉反側的夜晚和無數的懺悔都壓不住的愛意,猶如井噴般炸裂。
但慕晚意的神色明明白白地告訴蕭然,她不信。
一場劇烈的爭吵卻沒有任何的結果,慕晚意失望地離開了,她不知道自己再呆下去的意義是什麽,她也沒有顏麵再呆在這個地方了,仿佛這個地方是一個地獄一般,無數個嘶啞的聲音炸裂在慕晚意的耳旁,有小鬼無時無刻地在提醒著她,她的父皇做了什麽,她是仇人的女兒,活脫脫地想要把她撕碎一般,慕晚意如同逃一般離開了這個地方。
慕晚意仿佛三魂失了七魄,臉色比進去的時候更差了,臉頰上多了幾道淚痕,眼眸裏是滿滿的絕望。
“公主。”春和擔心地叫著慕晚意,可無論她怎麽叫,慕晚意沒有半絲的回應,春和都快要哭了,“公主,您別嚇奴婢,這是怎麽了。”
春和比慕晚意要大五六歲,在慕晚意很小的時候就被沈皇後指過來照顧慕晚意,這麽多年過來,她從未見過慕晚意這般失魂落魄的模樣,就像是魂魄不在體內一樣,隻留下一副軀殼。
許久之後,慕晚意終於有了點反應,她的樣子仿佛被灼燒過一般,一字一句都要顯得十分困難,“春和,去沈府。”
春和看了一眼已經黑透的天,咬了咬牙,“好,奴婢這就安排,公主您先喝口水潤潤嗓子。”
春和倒了半杯的溫水塞到慕晚意的手裏,看人抿了一口,才放心的下車安排。
馬車搖搖晃晃地駛離了原本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