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
禍害像毒蛇,隻要被它纏住你就很難甩開,甩開了是你的福氣,甩不開是你的禍害。
豆豆懷了孕,是紙裏包不住火的事,總有一天要露餡,麻婆來找慧,兩家離的這麽近,麻婆卻很少去慧的家。她這種女人隻管屋裏的事,麵子上的事,由能行家去張羅,誰叫她跟了個能行家老書記呢?今天這事,她是非去不可的。
慧見了麻婆很是熱情,盡管能行家和慧在村裏有一些風風雨雨的事,她認為那是自己男人能行家的事,慧的人品,她是知底的,現在結了親家,一些話就不能再說。
慧扶她進窯,讓坐在炕上,麻婆問:“老黑沒在?”
“地裏去咧。”
“聽社員說,老黑這人幹活蠻得很。”
“隻能幹些出力活,細活做不成。”
“那就對了,咱隻圖家裏有個幹活的,還圖啥呢?”兩親家往炕上一坐,拉起了家常,忘了正事。
不是忘了正事,麻婆看這樣一個殷實美滿的家,要被她拆散了,實在於心不忍。還是慧把話趕到了豆豆身上,“豆豆這幾天咋樣?”她一提起豆豆,心裏就難受,她覺得對不住娃,對不起死去的俊強。雖說場裏的男人大都有點汙點,名聲不好,到了二三月鬧饑荒,名聲能值幾個錢?福財也是個好娃,誰知道他有那病根,豆豆跟他要受苦一輩子。
事到如今,她也不怨老黑,他當初也是好心,她也不怨能行家和麻婆,那是豆豆的命,豆豆命裏注定要受這份兒苦。
“沒啥……啥都好。”麻婆話到嘴邊說不出來。她不知如何給慧說,她不能讓她先喜後驚,她會經受不住的,明知她會受到驚嚇,還是要看這悲慘的一幕。
能行家在家裏還等著她的回話。
慧說:“啥都好就好,豆豆在你那,我放心,我從小就沒管好她,脾氣倔,你要多擔當點。”
“這是啥話?你把這樣好的女子給了我,是福財的福氣,福財不爭氣,苦了豆豆……”
“你也甭傷心,咱都是過來人,舊社會興給女人立貞節牌坊,女人睡木爾還不過一輩子呢,福財還是很不錯個小夥子。”
她竟忍不住哭了。
麻婆說:“都怪我……不該提這傷心事。”
慧住了哭說:“嫂子,我不怨你,隻是提起她,我心裏就難過,福財的命也苦,得下那瞎瞎病。”
“你甭難過,你難過我心裏就不好受,我……”麻婆話到嘴邊說不出口。
慧說:“嫂子有話?我這幾年也受盡了難,啥事也不怕。”
“豆豆有了。”
“……”
“真的,她懷孕了。”
“有了好……”
“我給你把話說明了,福財沒那本事。”
“那是誰的?”她驚出一身汗。
她覺得這話問的冒失,太不夠做母親的份兒了。她不是和福財的,那是誰的呢?難道是能行家幹的事?她不敢想了,豆豆是他的兒媳婦,不同於她,他以前汙辱她,她和他沒親沒故,自成了親家,能行家見她也沒說過過頭話,沒有過輕狂舉動。
不管怎麽著,豆豆懷孕了,能行家就這麽一個寶貝兒子,他不能沒有後。他不知親家對這事啥看法。
麻婆說:“我說了,你甭害怕,也甭生氣,這事出來了,紙裏包不住火,隻好給你說了。”
慧的腿發軟發顫。
“豆豆在我家,從來沒離開過我身邊,白天和我一塊幹活,晚上和福財在一塊。”
“那她咋的?”
“豆豆經常回你這裏……”
如五雷轟頂。慧說:“不可能!不可能!豆豆回來我一直跟著。”
“你難道一直沒離開過她?串門子都帶著她?你知道,我走哪兒都帶她到那的。”
“不可能!不可能……”
慧哭了,她說:“嫂子,他不會的,他不是那種人……”
麻婆說:“我不是說一定是他,我和她爸隻是這麽猜的,這是咱兩家的事,是香是臭我不能瞞著你。”
慧說:“他不會,他不會的……”她爬在被子上痛苦地抽泣著,她不相信她的話。老黑自進她家門,辛辛苦苦為這個家,沒黑沒白的幹,他說過,我沒兒沒女,有豆豆就行了,隻要豆豆以後能認我這個達,我死了也能合上眼。
“他是她達,咋能幹出那事?”她喃喃地說。
麻婆抹著淚說:“是他不是他,我都不記較,為了咱這個家,我得給兩個娃把日子往前推,咱娃做下這沒臉的事,我誰都不怪……”
她走了慧沒送,她在炕上軟得起不來,她覺得屋裏有人進來,她沒動,不管是誰,她都沒有力量爬起來。那人進來說了話:“好你個賤婦!老黑自來到這裏,你就和他眉來眼去,勾勾搭搭,我活在世上,看見你們在一塊嬉笑快活,我還有啥活頭,我是你們逼死的,我是老黑逼死的。”
“我死了,也是為了你,為了女兒,隻要老黑能待你好,能待豆豆好。沒想到,他做出這種孽事,你還有啥臉要活在這個世上?是你把這個犯人引到咱家裏的,是你害死了我,現在又害我的女兒豆豆……”
這是俊強的聲音,她爬起來,俊強已站在她麵前,說:“你今天還有啥話說?”
她說:“你叫我咱辦?”
他給地上扔一團麻繩:“你去死!你隻有死才能解脫這痛苦,我一個人在哪兒也孤單的很,我不能看著老黑夜夜折騰你,他給你說過,他要把一年當十年用,他是在往死裏整你,你看你的臉色,哪裏有血色,他在一點點吸你的血,就要把你的血吸幹了。”
“你到我這裏來吧,我給你準備好了一切……”
他走了,一閃就沒了影子,她喊:“俊強!俊強……”
她突然一驚,清清楚楚地看見地上那一團麻繩,那是老黑套牛的麻繩,咋扔到了窯裏?一定是俊強來過了,他是來叫我來了。
如果真是老黑做下這缺德事,我在世上還有什麽臉麵活著?這一切惡果都是我一手釀成的。她不相信老黑會做這事,麻婆能行家這樣說,俊強又這樣說,我還有什麽要說呢?
她沒臉麵對女兒麵對俊強,她爬下炕,撿起地上的繩子,她說:“俊強,我來咧,你打我,罵我,我給你做牛做馬侍候你……”
院裏亂得一團糟,初春的寒風卷著黃土到處飛揚,把人的心卷得也像飛揚的黃土。
那是老黑的聲音。“你們要殺要剮我沒意見,讓我看一眼慧!讓我看一眼慧!我出門你斬我……”
她醒來,發現自己躺在炕上,周圍坐了很多人,聽見窯外有吵鬧聲。
“想得好,你死到臨頭還想的美。”
老黑說:“我求你了,二達!我進你家門,沒黑沒明的幹,就是為了這個家,今個你們要殺要剮,我沒意見,我隻想見慧一麵。”他說著跪下了。
能行家挺著腰板說:“我們沒權利殺你,我們要把你送到場裏,你是國家的人,由國家處理你。”
老黑說:“老書記我求求你,求求你,我隻是想見惠,是死是活,讓我瞧她一眼。我這一走,不知道能不能見著她。”
慧聽見老黑的聲音,就無法相信他會做出那種孽事,她喊:“老黑……”她用勁全力,聲音卻細弱,老黑聽見她的聲音,喊:“慧叫我呢!慧叫我呢!”他站起來,四個小夥子也拉不住。他撲向窯裏,跪在地上說:“我沒有!我沒有……你咋能這樣輕信別人……”
憨二撲過來,用皮鞭抽他,他不躲避說:“我死不遺憾,我隻是想不通,他們害我,你也害我……”
慧如夢初醒,悠地從炕上撲下來抱住了老黑,老黑被五花大綁著。憨二收住皮鞭子,慧說:“不是他!不是他……”她瘋似的喊,瘋似的叫,“不是他!他不會!他咋會……”
憨二說:“不是他還有誰?”
“二達,你饒了他,他小會做那種事”憨二收回鞭子看能行家,她又撲向能行家說:“老書記!你饒了他,他不會的!小是他!一定不是他!”她竟不顧一切的跪步撲過來,抱住能行家的腿。
“我求你了,你放了他……”
在場的人被慧的舉動驚呆了,女人們都哭了,能行家扶起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