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犯

第17章 2

“慧……”慧站小住倒在他懷裏,他喊:“放人!放了老黑。”

他抱起慧,把她抱上了炕。

幾個女人接過去,讓慧平躺在炕上,老黑被人拖出去解了繩子,繩子一鬆,身上的血水就流了下來,地上濕了一片。

他要報答村裏的父老鄉親,他要報答慧,他隻有多出力,揀最重的活幹,才能了卻他的心願,才對得起村裏的老少爺們。

山裏地少,全國都在學大寨修梯田,豁家村自然不能例外。老黑每次下工都遲,別人回來,他總是要多幹一會兒,他覺得豁家村接受他這個人,是給他最大的恩惠。慧看在眼裏,疼在心裏,聽社員們誇獎他,心裏有說不出的喜悅。

今天老黑照樣收工遲,等社員們進了村,他才從山上走下來,走下一層又一層的梯田,回首望去,梯田像胖肚子上的皺紋。他為勞動所創造的神奇而興奮,他走到村口,見家門口擁一堆人,又是豆豆瘋病犯了?他跑步過去,迎他的是憨二和一幫強壯的小夥,憨二手裏提著繩子,一幫人一擁而上抱住他,把他撂倒捆起來,他不知發生了什麽事,被推到大隊部的院子,捆在那棵樹上。

“先打後問,”能行家站在一群看熱鬧的社員前麵喊道。憨二和幾個漢子卷了袖子,提鞭子一起走向老黑,他們顯示出一種威嚴,不可一世的傲慢,他們輪換的抽打老黑,皮鞭帶著哨音,血水在鞭稍飛濺,濺在人的臉上、身上,人群中爆發出一陣驚訝的叫聲。

憨二說:“你這沒良心的東西!我們張家讓你住,給你吃,你霸占了慧不說,竟奸了她的女兒豆豆,你還算人不?”

老黑兩眼噴火:“我沒有!我沒有!我咋會做那種畜生不如的事……”

“你以為你是人,我們會相信你?你以前是個啥貨色,誰還不知道?不是你,還會是誰?村裏哪還有你這貨色?”

“打!甭跟他哆嗦,他這種人,背著牛頭不認髒。”

皮鞭雨點般的抽打在老黑身上,老黑的衣服破了,翻開了血紅的肉,皮鞭在他結實的肉上彈跳,皮肉之苦,他能忍,他忍受不了的是蒙冤之罪,他說:“老書記!我真的沒有,你們打死我,我也不會承認……”

“我知道你不會承認,才教訓你,教訓了你再把你送到場裏去。”

老黑渾身一哆嗦,這下完了,到了場裏他渾身是嘴也難以說清,孫場長早在等著他。他說:“我沒有!我沒有!”他喊聲如雷。

能行家說:“你甭叫,有你叫的時候。”

他知道能行家不會饒了他,他和孫大山一樣早就想整治他,一直尋不下機會,他總算找到機會了。不管是被打死,還是送場裏被判刑整死,定是死定了。他說:“老書記,我想見慧,我有話給她說。”

“到陰間去找她吧,她上吊咧。”憨二惡狠狠地說。

“她咋會上吊?她咋會上吊……”

“你問我,我去問誰?”

能行家說:“你心裏最明白,你不做那事,她會上吊?”

“老書記!我沒有!我真的沒有。慧你咋這麽傻?你為啥要害自己,你害了自己,也害了我……”老黑喊著落了淚。

能行家說:“你甭哭,你哭的日子還在後頭呢。”

“老書記,我求你,就是慧死了,讓我也看看。我就是死了也心甘。她死了我活在人世還有啥意思。”

“你想得美。”

“押走!多去幾個人,路上不聽話,就往死裏打,打死了我頂著。”能行家牙咬得響,眼睛惡的懼人。

憨二解開樹上的繩子,老黑站不住,撲倒在地,憨二抓著他的頭發提起來,老黑滿臉是血。老黑說:“我求你了,讓我回家取點東西。”

憨二抬頭望著能行家,能行家說:“也行,看看他在咱這偷了多少東西。”

老黑回家沒有取東西,死活再不走,要見慧的麵。

春的節氣終於在一個早晨,以無法阻擋之勢大大方方的走來了,被寒流凍縮了的萬物又昂揚的抬起了頭,幾股寒流怎能擋住春天巨人的腳步呢!

老黑被釋放,人們安頓了慧都走了,家裏隻剩下了老黑和慧,他守坐在慧的眼前,一根一根的梳理著慧淩亂的頭發。他老淚橫流地說:“我要過一個平平淡淡的生活,也咋這麽難……”

他回到家,坐在炕沿默默地抽煙,和誰說話都燥,麻婆做好了飯,送過來,他說:“肚子實實的。”

麻婆說:“老黑不承認就算咧,你把他法辦了與咱有啥好處?你看打的他血淌一路。”

“沒打死才好呢。”

“你也一把年紀了,得罪他幹啥?隻要慧能咽下這口氣,咱就不說了。”

“你懂個屁!”

麻婆見他火氣未消,不敢再問。

把老黑打了半天,老黑一句未承認,慧這樣一鬧,這事沒頭沒尾的完了,村裏人不知又如何去想。

他想借這件事把老黑趕走,留下老黑遲早是個禍害,你看他講話盛氣的那樣,把誰往眼裏放呢。以前沒有他,俊強癱著時,他想啥時去見慧就啥時去,那次和慧沒幹成那事,還是有機會的,女人的心就要磨,是石頭能磨成軟蛋蛋,對慧這女人下點工夫,也值得,來世上和這賢慧伶俐的女人沒幹那事,枉到這世上走一趟。

他在等待機會,他有的是時間等到這一天。她要過日子,就需要他的幫忙,她呆在這村裏就得受他的管。老黑來了,他一來就沒有走的意思,俊強一死,他獨占了慧,讓個外人,讓個勞改犯娶了慧,真是一朵花插在牛糞上了。

他天天盼著他們吵架鬧仗,慧把老黑趕走,慧沒有給他看笑聲的機會,他每次見老黑走進慧的家門,心裏就產生一種無名火。他想到了豆豆,兩家結了親家,他可以名正言順的去看慧,慧不能不給他這個麵子,他每次去慧家,看不慣慧對老黑那殷勤勁,他看不慣老黑那一張凶神般的黑臉,他不敢去慧家了。再去接近慧,等於拿自己的老命開玩笑。

老黑被勞改了二十年,他當過土匪,殺過不少人,今天再殺一個他也不會嫌多,勞改場勞改了他二十幾年,沒有把他的脾性勞改好,他一上火什麽惡事也敢幹,他那次親眼看見他在懷裏揣了刀。

豆豆的事使他找到了整治他的機會,他要送他死,送他去再勞改,他走了,留下惠,就成了他盤中的小菜,慧出奇的當著眾人的麵否認老黑幹那事,也小知麻婆給她咋說的,她跪在他麵前,就在他的腳下,他心軟了,他明知自己犯了不該犯的錯誤。他不能改變自己,就饒了老黑,他饒了老黑,老黑能饒了他嗎?他不知下一步棋該怎麽走?

他倆來看他,悄聲地走進來,直到踏進他的房裏,他才發現,他渾身一驚,對麻婆說:“你看,這是憨二和媳婦來了,咱自己人,要是老黑來了,我還有命?沒事把頭門關了。現在的階級鬥爭複雜得很。”

麻婆心懼了,小跑關了頭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