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3
老槍一把抓住他的手,“咋回來?有事?”老槍點了點頭。
老k坐下等他講話,他卻不講,好大一會兒他趴在老k的耳邊說:“我愛上她了,”“誰?”
“我很痛苦……”
“福燒的!”老槍不吭聲,“到底咋咧?你快給我說。”
他囁嚅著說:“我痛苦,我後悔愛上她……你看我是個殘廢人,人家姑娘四肢渾全,長得水靈,我和人家好是害了人家,我不忍心去愛她,我怕害了她。”
“就為這?”
“就為這。我後悔認識她,不認識她我就這樣活著,可偏偏認識了她,打亂了我平靜的生活……我是男人卻不能承擔家庭的責任。我連起碼的家務活都不能做,你說我能去愛她?這不是害她嗎……我又想去死……”
老k一把抱住他:“你老說這傻話,好容易有了今的好日子,咋能去死。這是新生活的衝擊,管你願意不願意,你都會遇到這一天的”“你說咋辦呀?”老槍望著他。
“就是剛才那姑娘?”老槍點頭。
“多好的姑娘,這樣的姑娘你不愛會後悔的。”
“我咋辦?”他似乎在喊。
老k沉默一會兒說:“你把你的情況和以後遇到的困難給人家姑娘講清楚,讓人家姑娘選擇。”
“我不敢,我怕失去她。”
老k說:“你太自私了,你這樣整天受折磨,不如快刀斬亂麻有個了結。如果姑娘真心愛你,她會克服一切困難和你生活在一起,如果她不同意,也是人之常情,咱不能勉強別人。以後還會碰上好姑娘的。”
“你聽清楚了沒有?你要振作起來,做好最後的思想準備。”
“我沒有力量去做準備,我不敢麵對現狀,任何一種選擇對我來說都是痛苦的。”
老k說:“是很痛苦,但痛苦過後就是幸福,長痛不如短痛”老槍點了點頭,抹了一把淚。
老k說:“我最近要回老家一趟,很快就來,下一次見你,我希望看到一個幸福的老槍,一個堅強的老槍。”
老k走了,他讓人給老槍送來了飯,老槍連吃了兩大碗,吃了就睡,鼾聲大作。
黃妹上班就來看他,他說:“我好咧,今要上班。”
她說:“你不要去了,你今兒再歇一天,看你臉上成色還不好。”
老槍說:“就是這皮膚,沒啥病。”
她學母親的樣去摸他的額頭,她坐在床沿,沒有走的意思。他想起老k的話,他終於戰勝了自己。他要麵對現實和黃妹談一談,他準備了一萬次要開口的話,又否定了一萬次。他再次鼓足勇氣,他要把自己的情況如實告訴她,讓她去考慮,成功與否都會使他痛苦,他已做好丁痛苦的準備。他說:“黃妹……你這樣待我好,你了解我嗎?”
黃妹低頭不語,戲耍著辮梢,紅著臉不說話。
他說:“我是一個**犯……”
“我看你不像,那是惡人做的事,你不是惡人。”
他說:“我因為逃跑被他們打斷了腿……”
“我知道,我聽他們說過你,說你很倔,是一個打不死就跑的吳瓊花。”
“我幾次想死,是他們救了我,我以後再不想死了。”
她笑了說:“我不相信,你是嚇人呢。”
“我是一條腿,我不能幹家務活,我不能給你做飯。”
“那是女人的事。”
“我是一個廢人,家裏外邊的活都不能做。”
她說:“你吃的是國家飯,你是場裏的職工。”
他說:“我走路不方便,生活中很多困難不能解決。”
“你為啥欺騙我,難道我沒長眼睛?”她愈聽愈糊塗,一種委屈的痛苦就湧到了喉口。
他說:“長痛不如短痛,我要快刀斬亂麻。”
黃妹愣愣地看著他說:“你……你病沒好。”
老槍說:“我沒病。”
黃妹心裏一陣難受,說:“你胡說,你躺下躺下。”她扶老槍躺下,老槍又坐起來。她生氣了,他才躺下。
“你好好考慮,我明想和你談一下。”
黃妹臉卜羞紅,給老槍捏好被角,小跑走了。
哪一種選擇都是痛苦的,老槍要盡快選擇一種痛苦去生活。他上班去了,把黃妹繡有梅枝相思小鳥的軟墊拿起又放下。他怕看見它戰勝不了自己。
黃妹拉車上磅,他沒敢抬頭看她,報了重量,黃妹緩緩拉車走了,黃妹回來沒到他的磅房來。他想她又怕她,她第二次把車拉上磅過了重量又低頭走了。來回幾趟他看也不看她一眼,他心裏慌亂,已捉不住幹活,兩隻眼睛瞅不準磅上的刻度。
黃妹的每一個腳步聲他都聽得清楚,每一步仿佛是踩在他的胸口,踩得他胸口很難受。
她又一次越門而過,這簡直是一種折磨,一種摧殘,他不能再露這樣呆下去,他會瘋,他會真病的。
黃妹又一次來了。她大膽地抬頭瞟了他一眼,是那樣的平靜,他火燒般地折回了頭。她走了,他心慌,額頭上出了汗,難道真的病了?心慌什麽?你不是讓人家姑娘考慮嗎?為什麽這般著急?難道真怕人家姑娘不願意?你是一具殘廢人,人家姑娘跟了你,要受多大的罪?吃多大的苦?她不跟你,她不同意,你應當高興,這樣的好姑娘為什麽要找一個殘廢人呢?你應為她的選擇而高興,你應當為她的正確選擇而祝福。你不應當心慌,你不必這樣的害怕,你要堅強起來,戰勝自己,去過那種平淡孤獨的生活,不必再想那些五花六花做夢娶媳婦的好事了。
他的心緩緩地平靜下來,不再慌,不再湧出那種無名的懼怕他為能戰勝自己而高興,他竟為自己的勝利感動得落淚,他不再去想那些傷心的事,專注的工作著。
黃妹從他的磅上走過,他的心不再慌、不再顛、不再痛苦,他極認真地看著磅上的刻度,單怕花了眼瞅錯了刻度,給國家和個人造成損失。
他後悔沒帶來黃妹送的那個軟墊,胳膊壓在木板上,感覺極不舒服。他想看那一對相思鳥、那梅枝、梅花。
有人進磅房來,他知道有人進來懶得去看。他聽見那人進來卻沒了動靜,他不放心地抬起頭,黃妹!她穿著粉紅色的上衣,黑色長褲,他記得她剛才不是穿的這一身,一會兒工夫她又換了衣服。
他不敢抬頭看她,他怕心慌,他怕自己又戰勝不了自己,他不想再折磨自己,給自己找苦受。
黃妹滿臉笑意地問他,“這身衣服合身不?”話中溢露出自己的慌亂。
“合……身。”他的心像貓兒在咬。
“我想對你說句話兒。”她一臉羞紅,似一顆熟透欲破的西紅柿。
“你說……”他淡淡地說,不敢去看她。他等了半天未見回音,抬頭一看磅房裏沒了人影。
黃妹沒有上:班來,他問了幾個人都不知原因。第二天黃妹還沒來,他心裏有些怕,他問憨二老婆,她說沒見黃妹。他碰見犁花,她說:“好像病咧。”
他再也呆不住了,他決定到豁家村去看黃妹,他天沒亮就起來,換了衣服,綁好拐杖,這一路上山下山,一定不好走,再苦再艱難他也要去看黃妹。他想,她走時還好好的,怎麽說病就病了,難道得了急症小成?他不敢想越想越怕。
他爬到半山腰就已大汗淋淋,他抬頭望著這摩天的山峰沒有膽怯,更增添了他去看黃妹的信心。她每天兩趟地要走這山路,她能走,自己也能走,下山坡陡,拐杖撐不住,他就坐下往山下溜,頭腦轟一下炸裂,撞在一棵樹上,撞得他眼睛直冒金花。他坐一會兒又爬起來,坡陡路滑,他不能像正常人那樣跳躍,他隻能一點一點地挪動,他渾身是汗,腳下一滑從坡上滾下,不知過了多久,他醒過來,他不知昏睡了幾個小時,爬起來,發現身上有血,臉上一摸火辣辣地痛。他不敢停留,他要繼續往前爬,這可能是最後一座山了,他終於爬上去了,他再也沒了力氣,透過迷彩般的樹枝,他看見遠處有一個村,他想它一定就是豁家村了,他要見的黃妹就在這村裏。
他一躍站起向前爬去,沒走幾步腳下一絆,又滾下去,他無力再站起來,他已看到了村莊,還能停在這裏?他心一橫懷抱拐杖滾了下去,哪管山下是溝是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