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嬌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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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陀公主隻比容王滿了一個身子的距離,可是她手中有長劍,長劍極長,她撲過去,伸長手臂,長劍揮舞,直接砍向阿宴的衣角。

她嘶啞地大吼道:“你去死吧!”

顧鬆緊隨曼陀公主而來,可是他的鋼刀在曼陀公主肩頭尚未及拔出,所以他手中沒有兵器了。

他隻比曼陀公主慢了半個身子的距離。

但是曼陀公主手中有劍,曼陀公主用劍去砍阿宴的衣角。

他就那麽眼睜睜地看著曼陀公主斬斷阿宴的衣角,眼睜睜地看著阿宴的身子從容王手中滑落。

他絕望地瞪大了眼睛,努力地伸出手去抓,可是他和阿宴卻差了那麽一隻長劍和半個身子的距離。

阿宴仰著臉,噙著淚水,就這麽隨著沈從嘉滑落。

她用盡最後的力氣,大聲地喊道:“蕭永湛,我愛你,上一世的你,我也愛——”

這個聲音,從高到低,從近在眼前到沉入穀底……

當最後那個“愛”字發出的時候,那個聲音已經遙遠得迷糊了。

隻有絕望而淒冷的回聲,在這暗黑無涯的深淵中一直回蕩。

容王不敢置信地望著眼前的一切,低首看向自己的手。

阿宴的衣角被砍斷,他忙往前去抓要跌落的阿宴,可是長劍阻擋在前,他抓住的,是冰冷的劍刃。

鮮血直流,容王卻絲毫沒有感到任何疼痛。

阿宴就這麽從他手心滑過,跌落下去了?

一時之間,仿佛天地扭轉,乾坤倒置,他分不清什麽是生,什麽是死。

望著那深黑而呼嘯著的山澗,他毫不猶豫地縱身就要躍下。

既然這個世上注定依然沒有你,那我為什麽要留在這裏。

這一次,再也沒有人為我築造法台了。

再也沒有重來一次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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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德帝是在顧鬆之後上的山,他先是遇到了容王身邊的暗探,並得知了消息,當聽說容王衝上此山的時候,頓時明了。當下忙追上這個山頭,可是當他上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

顧鬆怒吼著和曼陀公主戰作一團,以手作掌,瘋狂地劈向曼陀公主。

曼陀公主渾身是血,被打得狼狽至極。

容王茫然而絕望地望著那山澗。

他心中一沉,意識到事情不妙,縱身躍向容王。

容王就在這個時候,縱身躍下山崖。

仁德帝長臂一伸,烈烈風中呼嘯,他抓住容王的衣袖,將他拽回。

容王去勢甚猛,驟然被仁德帝所阻擋,兩個人險些都站不穩,他也不看這是誰,劈頭就是一掌。

仁德帝見此,怒極,抬起拳頭,迎上容王,一邊格鬥,一邊縱身一躍,擋住了容王跳下懸崖的去路。

可是容王武功極為高強,並不在仁德帝之下,此時又是在極度瘋狂之中,如此一來,仁德帝竟然應付得極為艱難。

於是仁德帝對那四周早已愣得不知道如何是好的侍衛沉聲低吼道:“還不快來!”

眾侍衛這才反應過來!

皇上和王爺打架了,他們要上前助陣!

於是一行人等,齊齊上前,將容王團團圍住,徹底阻擋了他跳崖的念頭。

雙眸仿佛染血的容王,認出這是自己的皇兄,他厲聲道:“讓開!”

仁德帝威嚴而傲然的眸子冷望著他:“你瘋了嗎?”

容王眸中異常冷靜,冷靜得可怕,陰沉得瘮人。

他平靜地道:“皇兄,你保重身體。永湛隻能輔佐你到這裏了。”

仁德帝挑眉,黑沉沉的眸子壓下來:“你這是要尋死?”

容王迎視向自己的皇兄:“怎麽,難道我連想死都不可以嗎?”

兩世為人,他竟然都要眼睜睜地看著她那麽死去?

他第一次知道自己是如此的無能。

這麽無能的自己,為什麽不可以去死?

這個世上,其實最簡單的事就是死了。

死了一了百了,再也不用想了。

最幸福的人,就是那個死了的人。

仁德帝冷怒的眸子盯著自己的弟弟,沉聲道:“不能。”

說著,命一旁包圍過來的眾侍衛:“擒下!”

一時之間,眾侍衛紛紛放下刀劍,赤手而來,瞬間形成人牆,將容王包圍在其中。

沒有人敢拿著刀劍,是因為怕傷了他。

容王忽而間悲愴襲來,一下子所有的異常冷靜全都消失殆盡,那種壓在心底的悲痛絕望瞬間發酵,彌補全身,他痛得幾乎不能喘息,平生第一次對著仁德帝嘶聲低吼,怒道:“我要去陪著阿宴,她膽小,她怕黑,我不要讓沈從嘉陪著她,我要下去!讓我下去!”

可是他話音剛落,仁德帝抬手,就那麽用有力的大手結結實實地給了他一巴掌。

容王兩輩子都沒挨過這樣的巴掌,此時迎頭這麽一巴掌,他俊美的臉龐頓時印上了一個紅印。

仁德帝可真是用盡了十成十的力氣。

他冷厲地盯著自己的弟弟,居高臨下,威嚴鏗鏘:“我把你從小撫養長大,教你讀書,教你武功,費盡心血,好生栽培,難道就是為了有一天,你要去為一個女人陪葬?”

“你不要忘記你還有兩個孩兒,難道你連他們也不顧了嗎?如果你死了,蕭永湛,我是不管幫你養孩子的!以後就我還會告訴他們,他們的父王是一個多麽懦弱無能的人!”

容王聽到孩子,一時想起家裏那兩個軟糯而調皮的小家夥。

那可是阿宴最寵愛的寶貝啊。

仁德帝見容王兩眸發呆,知道他聽了進去,忙又冷厲地道:“這是你的王妃留下的兩個孩子,現在你的王妃死了,你連她留下的孩子都不管不顧了?”

容王聽得這話,依舊呆呆地站在那裏,黑暗之中,他不言不語,整個人猶如木雕一般。

仁德帝見此,擔憂地握住他的手:“永湛?”

顧鬆沒有殺死曼陀公主。

他生擒了她。

現在,他的妹妹已經沒有了。

他不知道該如何去向母親交待,也不知道該如何向自己交待。

而當想到這一切,都是因為這個女人引起,因為自己心中那莫名的情愫引起,他就沒有辦法原諒自己。

沒有辦法原諒自己的顧鬆,就沒有辦法原諒這個女人。

他並不是會和一個女人斤斤計較的男人,可是這個女人,實在是千刀萬剮也沒有辦法讓他釋懷。

所以他狠狠地將她擒下,用比虎狼還有充滿戾氣的眸子盯著她:“曼陀,如果我沒有辦法讓你生不如死,那我顧鬆就去死。”

曼陀公主渾身是血,嘲諷地衝著顧鬆笑:“她到底有什麽好,為什麽能讓你如此嗬護?隻因為她是你的妹妹?我討厭她,討厭她嬌滴滴的樣子。”

也羨慕。

當然更恨。

恨那個因為救妹妹而欺騙自己的顧鬆,也就恨這個妹妹。

顧鬆狠冷地望著她,冷笑道:“她固然是沒什麽好,不過卻比你好一萬倍。”

說完,他搖了搖頭:“不,我錯了,你根本不配和她比。”

隻這一句,曼陀公主的心就已經成灰。

可是顧鬆卻又道:“世間怎麽會有如此自以為是的女子,竟要和我的親妹子來比較呢?”

他犯過的錯誤,就不會犯第二次。

顧鬆擒拿著曼陀公主,跪在了仁德帝和容王麵前,請罪。

仁德帝漠然掃過顧鬆和曼陀公主,淡道:“將此女子帶回營帳,嚴加看管。”

容王呢,則是連看都不看一眼,他就那麽低著頭,仿佛傻了一般,眸中也沒有痛苦,沒有悲傷,更沒有喜怒,就那麽定定地站在那裏。

仿佛,他本就是一座雕刻的石頭。

到了第二天,仁德帝派了兵馬在附近山澗裏尋找。

一直找了五天,下麵的人過來稟報,說是隻找到了一些破碎的衣料,溪流旁的隱約血跡,還有一個發釵。

發釵被呈上來,卻見那釵已經毀得不成樣子了,可是握在手裏,仔細觀摩,隱約可以看到上麵的刻工是頗有功力的。

這是宮裏麵流出來的東西。

仁德帝望著那金釵,一時想起那個伴隨在自己弟弟身邊,有著一雙清亮濕潤眸子的女人。

他也是不由一聲歎息。

或許,終究是永湛沒有那個福分吧。

此時耽擱了這麽幾日,容王派出去攻打北羌的兵馬已經班師了,此次大獲全勝,俘虜北羌族人四百二十六人,其餘之人,盡皆逃往北羌之北的荒漠一帶,那裏滴水沒有,生存極為艱辛。

北羌,算是徹底成為流亡之族了。

當仁德帝把這個消息告訴容王的時候,容王依然是沒有任何反應,他就那麽漠然地睜著一雙黑眸,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中。

不喜不怒,無悲無歡。

仁德帝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溫聲道:“走,我們回去吧,回去你看看子軒和子柯。”

仁德帝是希望兩個可愛的娃兒能喚起弟弟對昔日的回憶,並幫助他從悲愴中走出來。

可是他失望了。

回到了燕京城後,容王隻看了兩個孩子一眼,就別過臉去,再也不看了。

他拒絕去看任何和阿宴有關的人和事。

於是容王府他也沒辦法住下去了。

仁德帝沒辦法,也不放心,隻好讓他暫且住在宮裏。

開辟了一個小小的院落,供他住著,又讓人仔細伺候著飲食,當然更有禦醫每日前來診脈。

禦醫說,這是心病。

也有的說,容王這是瘋了。

說容王瘋了的禦醫被仁德帝降了級,斥責為庸醫。

說容王這是心病的禦醫,被仁德帝下令趕緊開藥治病,不然以後也是庸醫。

漸漸地,滿燕京城裏的人都知道,那個曾經少年英俊意氣風發權傾天下的容王,他瘋了。

也不是瘋,他不打人不罵人,應該說是傻了。

因為他的王妃死掉了,他就這麽傻了。

仁德帝有一天下朝後,前來看弟弟。

結果一進門,他就看到眼看著已經弱冠之年的弟弟,正蹲在那裏,默默地望著一群螞蟻。

他忽而就想起,小時候的永湛,也愛蹲在那裏看螞蟻,一看就是一整天。

眼眸中忽而一熱,他深吸了口氣,過去,也陪著他蹲在那裏。

“永湛,你在看什麽?”他盡量用平靜的語氣,這麽問他。

容王連頭都不抬,也沒回答仁德帝的問題。

他就低著頭繼續看螞蟻。

仁德帝看向那螞蟻,卻見有一隻螞蟻爬到了自己的龍靴上。

他打算伸手,將它拂掉。

誰知道已經一個多月臉上都沒有任何表情的容王,忽然望著那螞蟻:“你不要傷害他!”

仁德帝疑惑地抬頭看向容王。

容王俯首下去,捧著那個螞蟻,小心翼翼地將螞蟻從仁德帝靴子上取走,那神情,仿佛那靴子會髒了他的螞蟻。

仁德帝仔細地觀察那螞蟻,卻看不出任何特別來。

容王終於開口,大發善心地道:“這是阿宴。”

仁德帝一聽,頓時有些發懵。

容王見他這般傻呆,越發好心地指著另一個螞蟻道:“這是蕭永湛。”

仁德帝這下子,呆呆地望著弟弟,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

容王又指著另外兩個小螞蟻說:“這是子軒,這是子柯。”

仁德帝低下頭,去看“子軒”和“子柯”,卻見果然這是兩隻小螞蟻。

容王說到這裏,忽然皺起了眉頭:“可是阿宴肚子裏不是還有一個孩子嗎?那個孩子在哪裏呢?為什麽沒有了呢?”

他想起這個,忽而眸子裏閃現出難以形容的痛苦和脆弱:“孩子呢,她在哪裏?在哪裏?怎麽沒有了呢?”

說著,他仿若瘋了一般,滿地到處找著螞蟻。

可是那裏都是大螞蟻,卻沒有小的,便是有小的,也並不比那兩隻“子軒”和“子柯”小。

他絕望地搖頭,喃喃地道:“不對,不對,這都不是,怎麽沒有呢?”

仁德帝忽而眼中有些濕潤。

他抬手,顫抖著拍了拍他的弟弟。

“永湛,皇兄沒有辦法幫你找回你的王妃,皇兄也沒有辦法幫你忘記這一切。可是除此之外,無論是什麽,我都可以為你做。”

“隻要你高興,你想娶誰都可以,你想要什麽都可以,就算你要這個天下這個江山,都可以。”

他的弟弟永湛,就算是幼時受了別人的欺淩,也從來沒有這個樣子過。

可是容王根本聽都沒聽進去,他就在不停地尋找著他的小螞蟻。

那個他怎麽也找不到的小螞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