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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巴爾紮克+改邪歸正的梅莫特2

拉迦德夫人早已登上車子,招呼說:

“朋友,你究竟是過來還是留下,快決定。說真的,今晚你看來就像下的毛毛雨那樣使人愁悶。”

“該怎麽做呢盧卡斯塔尼埃對梅莫特說。

“你願接替我的位置嗎?”英國佬問他。

“願意。”

“好,我過一會兒上你家去。”

“哎呀,卡斯塔尼埃,你一反常態,簡直是神不守舍。”阿吉莉娜對他說,“你在籌劃幹壞事吧。觀劇的時候你太憂鬱、太沉思啦。親愛的,你需要什麽我能辦到的?說吧。”

“等咱們到家之後,我想知道你愛不愛我。”

“這不用等,”她說著撲過去摟住他的脖子,“你瞧!”

她一邊做出十分熱情的樣子擁抱他,一邊向他花言巧語,講情話在這類女人已成為一種職業,好比演員演戲一樣。

“哪兒來的音樂?”卡斯塔尼埃問。

“得啦,這會兒你又聽到什麽音樂?”

“是仙樂,”他接著說,“好像樂聲來自天上。”

“怎麽,你一向借口受不了音樂,拒絕我在意大利劇院計一個包廂,現在卻成為音樂狂。哼,你瘋了!你的音樂隻存在你的大腦袋裏,老糊塗蟲!”她說著抓住他的頭在肩膀上搖晃,“你說啊,爸爸,是不是馬車的輪子在歌唱片?”

“娜吉,聽仔細了嗎?天使在為慈悲的上帝奏樂,隻有這種音樂的和聲不僅被我的耳朵聽到,同時還會由我全身的毛孔吸收。我無法向你形容,正像喝了甘露那樣舒暢。”

“噢,對慈悲的上帝當然是奏樂的,因為人們一向把天使跟豎琴畫在一起。”她眼見卡斯塔尼埃像鴉片鬼那樣神誌恍惚,心裏想:“的確,他瘋了。”

他們到了家。卡斯塔尼埃沉浸在剛才的所見所聞之中,不知該相信還是該懷疑,像喝得爛醉似的失去了理性。他從車裏跨出來的時候暈倒了,由他的情婦、看門人、珍妮扶起,抬進阿吉莉娜的房間。他在那兒蘇醒過來,一邊做了個絕望的姿勢,把身子埋進爐邊的沙發椅裏,一邊說道:

“朋友們,朋友們,他快來了。”

這當兒珍妮聽見鈴響,走去開門。她通報英國人光臨,並說這位先生跟卡斯塔尼埃訂有約會。梅莫特突然出現,屋子裏寂靜無聲。他瞧一眼看門人,看門人退出。他瞧一眼珍妮,珍妮退出。梅莫特對交際花說:

“夫人,我們有一件刻不容緩的事要辦。”

他抓住卡斯塔尼埃的手,卡斯塔尼埃站起來。兩個人走進沒有燈火的客廳中去,因為梅莫特的眼睛連最濃的黑暗都能照亮。阿吉莉娜被外國佬奇異的目光所震懾,渾身無力,未能想到她的情人。她以為他躲在女仆的房間內,實際上由於卡斯塔尼埃回家過急,珍妮把他藏在盥洗室裏,就像上述演出的戲中表現的那樣。屋子的門被猛力關上了,卡斯塔尼埃很快就回來。“你怎麽啦?”他的情婦嚇了一跳,叫了出來。出納員已麵目全非。膚色由紅潤變成鐵青,像英國佬那樣顯得又凶狠又冷酷。眼中射出一股陰森森的目光,叫人受不了。憨厚的姿態變得專橫而高傲。交際花發現卡斯塔尼埃瘦了,前額醜惡異常。總之,龍騎兵發揮出一種可怕的影響,猶如沉重的氣氛壓得別人端木過氣來。阿吉莉娜一時不知所措。“這麽短時間內,你和這惡魔般的人之間發生什麽事啦?”她問。“我把靈魂賣給他了。我感到我已不是原來的自己。他要走了我的本質,把他的給了我。”“怎麽?”“你不會明白的。”卡斯塔尼埃冷冷地說,“啊!他說得木錯,這魔鬼!我現在已看清一切,了解一切。你一直在欺騙我。”阿吉莉娜聽了這話不寒而栗。卡斯塔尼埃點亮燭台,走進盥洗室。可憐的姑娘目瞪口呆地跟隨著他,當卡斯塔尼埃分開衣架上掛著的衣衫,發現那個下級軍官的時候,她不由得大吃一驚。“親愛的,來吧。”卡斯塔尼埃說著抓住雷翁的外套紐扣把他拉進了室內。阿吉莉娜臉色發白,神誌狂亂,癱倒在椅子裏。卡斯塔尼埃坐在爐邊的沙發上,讓阿吉莉娜的情人站著。雷翁對他說:“你當過軍人,我已準備好使你恢複理性。”“你是個混蛋。”卡斯塔尼埃冷漠無情地回答,“我根本不需要決鬥。我想殺死誰,膘一眼就成。小子,跟你直說吧,幹嗎我要殺你呢?你脖子上分明有條紅線。斷頭台等著你。對啦,你將死於格萊伏廣場,沒法挽救的。你參加了燒炭黨,密謀反對政府。”“啊,你沒跟我講過這事!”阿吉莉娜衝雷翁嚷。‘你還木知道嗎?”出納員繼續往下說,“內閣今晨決定追緝你們的團體。檢察長截獲了你們的名字。你被叛徒告發了。這會兒正在起草對你的起訴書。”“這麽說是你出賣了他?……”阿吉莉娜像母獅大吼一聲,起身要來撕卡斯塔尼埃。“你明明知道我木會這樣幹的。”卡斯塔尼埃回答說,冷靜的態度使他的情婦不知所措。“那麽你怎麽了解的?”“進大廳之前我還不清楚呢。可現在,我無所不見,無所不知,無所不能。”下級軍官驚呆了。“那麽,朋友,救救他吧!”阿吉莉娜嚷著撲倒在卡斯塔尼埃腳下,“救他一命,既然你無所不能!我將愛你,崇拜你。我可以不做你的情婦而當你的奴隸。不管你怎麽異想天開,你要我做什麽都成。是的,我對你已不僅僅是愛,我將像女兒對待父親那樣孝順,加上作為一個……你怎麽還不理解!總之,無論我的熱情如何強烈,我永遠是屬於你的!我還要怎樣說才能打動你?我會想方設法討你歡心……我……天哪!好,不管你要我幹什麽,比如要把我投到窗外,你隻消提醒我一句‘雷翁’,我就自動跳進地獄。一切折磨、病痛、悲傷,凡是你想施加於我的,我都接受!”

卡斯塔尼埃無動於衷地聽著。作為全部答複,他發出魔鬼般的笑聲,指著雷翁說,“斷頭台在等著他。”

“不!他不再離開這個屋子。我要救他!”她嚷道,“對,誰敢碰一碰他,我就殺死誰;你幹嗎不願救他?,”她尖聲叫喊,眼睛通紅,頭發散亂,“你救得了嗎?”

“我無所不能。”

“那你幹嗎不救他?”

“幹嗎?”卡斯塔尼埃的聲音響得連地板都震動了,“赫!我在複仇!為非作歹是我的本行。”

阿吉莉娜道:“死,我的情人要死,這可能嗎?”

她跳起來直奔櫥櫃,從筐子裏抄起一把匕首,向卡斯塔尼埃衝來,卡斯塔尼埃卻哈哈大笑。

“你明明知道我已刀槍不入。”

阿吉莉娜的胳膊垂了下來,好似突然折斷的琴弦。

出納員轉身向著下級軍官說:“出去,親愛的朋友,幹你的事去。”

他伸出手,軍人感受到卡斯塔尼埃強大的威力,不得不服從。

“這兒是我的家。我滿可以差人去找警官,把擅自潛入住所的人交給他,但我寧願讓你自由。我是魔鬼,卻不是密探。”

“我要跟他走。”阿吉莉娜說。

“走吧。”卡斯塔尼埃回答,“珍妮呢?”

珍妮走了進來。

“你叫看門人去給他們雇一輛馬車。”

卡斯塔尼埃從衣袋裏掏出一疊鈔票,說:“好吧,娜吉,你總不能像叫化子似的離開一個還愛著你的男人。”

他遞給她三十萬法郎。阿吉莉娜接過鈔票扔在地下,往上吐唾沫,一邊懷著絕望的心情瘋狂踐踏,一邊向他說道:“我倆將徒步離開這個屋子,不要你一個子兒。珍妮,你留下吧。”

“晚安!”出納員說著把鈔票撿起來,“我呢,我已經旅行歸來。”他瞧著女傭人吃驚的樣子,又道:“珍妮,我看你是個好姑娘。如今你沒有女主人了,還來這兒嗎?……今晚,你將有個男主人。”

阿吉莉娜什麽都不相信,急急忙忙將下級軍官帶到她的一個女朋友家中。然而雷翁已成為警方的懷疑對象,無論他去哪裏,都有人盯梢,因此正像當時的報紙報道的那樣,不久之後他就跟三個朋友一起被捕了。

出納員感到自己已判若兩人,精神上和肉體上都完全變了。那個卡斯塔尼埃,曆經童年、青年、情人、軍人、勇士、受騙、結婚、幻滅、做出納員、熱戀、由於愛阿吉莉娜而犯罪,那樣的卡斯塔尼埃已不複存在。他內在的形態爆裂了。刹那間,他的腦子發達了,五官也擴展了。他看塵世的事物,仿佛置身在奇妙的高度,整個世界都被他的思想囊括。在去戲院之前,他沒頭沒腦地愛阿吉莉娜,寧願對她的不貞閉上眼睛,也不肯將她放棄。現在這種盲目的感情已經泯滅,宛如雲霧在陽光下消散。珍妮很高興接替她的女主人,占有她的財產,對出納員百依百順。但卡斯塔尼埃能看透心思,發現這種忠誠的動機純粹出於物質上的考慮。因此地玩弄這個姑娘,就像一個頑童貪婪地吮掉櫻桃的汁水,然後就把核兒扔掉。第二天吃早飯的時候,正當她自以為成了主婦,卡斯塔尼埃一邊喝著咖啡,一邊把她的內心活動一五一十、逐字逐句地複述出來。

“孩子,知道你在想些什麽嗎?”他笑著說,“喏,你的想法是,‘這些我垂涎已久的美麗的花梨木家具,這些我試穿過的好看的衣衫,如今都歸我啦!真不知為什麽太太這樣蠢,不想跟他,這才成全了我。老實說,隻要能乘馬車,戴首飾,坐包廂看戲,拿取定息,我可以給他許多歡樂,甚至送他的命,假如他的身體不及一個土耳其人那樣結實。我還未見過這樣的男人呢!’——是不是想的這個?”他的語氣使珍妮臉色煞白。“哎,孩子,你堅持不下去的,我要為了你好把你辭退,你會累壞的。來,讓我們好生分手吧。”於是,他給珍妮一小筆款子,將她冷漠地打發走了。

卡斯塔尼埃以他永生的幸福作代價買到了可怕的權力,他拿這個權力首先用來充分滿足口腹之欲。他安排好業務,同紐沁根先生輕易地結清賬目,紐沁根另找一個老實的德國人接替了他。然後他決定舉辦一次相當於羅馬商國全盛時代的鬧宴,像巴爾塔查在最後的酒宴中那樣拚命大吃大喝。但是,猶如巴爾塔查,他在狂歡中清晰地看見一隻光輝的手在宣判他的命運,不是寫在飯廳裏狹窄的牆上,而是描在繪著彩虹的廣闊的天空中。他的宴會實際上是漫無節製、窮奢極侈的。在他足下顫抖的地球幾乎就是筵席。他好比一個浪蕩公子歡度最後一個節日,對什麽都不加珍惜。魔鬼交給他人類快感之庫的鑰匙,他大把地汲取,很快就摸了底。他一旦領會到這個巨大的權力,就立即實施、檢驗、濫用。過去認為等於一切的東西,如今等於沒有。無邊的欲望的詩篇往往被占有所扼殺,獲得的事物難得同夢想符合。全能的梅莫特心裏埋藏著的正是這種樂極生悲的感覺。現在他的繼承人也突然發現人性的虛榮,因為隨著無限的魔力而來的便是虛無。為了更好理解卡斯塔尼埃所處的奇特境遇,就必須考慮它的更迭如何迅速,以及設想這些變化的間隔如何短促,而對尚受時間、空間、距離的法則束縛的人來說,要獲得這樣的一個概念卻很不容易。從前他同外在世界之間存在的關係,隨著他官能的擴張已經改變。像梅莫特一樣,卡斯塔尼埃能一會兒工夫就到達印度斯坦令人心曠神治的山穀,能乘在魔鬼的翅膀上飛越非洲的沙漠,或者掠過海洋的水麵。他既能一眼就看清任何事物的本質,也能看透別人。心底的打算。同樣,他的舌頭能一下子品出所有的滋味。他尋歡作樂的方式,就像殺雞取卵。作為歡樂或痛苦尺度的過渡、交替,使人生的情趣千變萬化,對他已不複存在。他的味覺曾經變得異常**,在飽食過度時突然麻木。他對珍饈和美女已完全膩煩,覺得毫無樂趣可言,既不想再吃,也不想再愛了。他意識到自己擁有萬無一失的力量,任何女人都唾手可得,便不再想要女人了;預先知道她們會順從他最任性的要求,他就極端渴望一種真正的愛,希望她們比實際上更鍾情一些。世界隻拒絕於他的,就是信仰和祈禱,這兩種起安慰作用的動人的愛。人人都服從他,這是一種可怕的狀態。震撼他身心的痛苦、歡樂和思緒的洪流,即使最堅強的人也承受不住,而他卻有股強大的生命力與它們抗衡。他憧憬某種無邊的東西,地球已不能滿足。他明顯而絕望地感到有個光明的區域,他整日想展翅飛越過去。他內心焦躁,那些無法吃喝的東西強烈吸引著他,使他又饑又渴。像梅莫特那樣,他的嘴唇變得灼熱,渴求欲望。他追求未知,因為他無所不知。他看清了這個世界的原則和構造,對它的成果不再欣賞,而是深表蔑視,像全知的斯芬克司保持一動不動,沉默不語,沒有想把自己的見識告訴別人的意念。他擁有整個地球,又能一下子越過它,財富和權力對他已毫無意義。他為掌握最高的權力而深感憂鬱,這隻有撒旦和上帝才有辦法補救,秘訣僅僅他們知道。卡斯塔尼埃跟他的老師不同,沒有不可抑製的仇恨和幹壞事的欲望。他意識到自己是未來的魔鬼,而撒旦是永遠的魔鬼。撒旦知道自己無法贖回,就恣意用他的三齒像搗糞一樣把世界亂搗一陣,打亂上帝的計劃。不幸的是,卡斯塔尼埃還存有希望。因此,他雖能在刹那間從地球的一極跟到另一極,就像鳥兒無可奈何地從籠子的這邊飛到那邊,但這樣做之後,同鳥兒一樣,他看見無邊的空間。他對無限有了一個觀念,不能再像別人那樣看待人間的事物。那些狂人向往魔鬼的能力,沒看出他們得到這種權力就換到魔鬼的思想,也就不能再為周圍的人們所理解。新的尼祿為了消遣想叫人燒掉巴黎——像舞台上表演的大火景象——想必巴黎在他眼中就如一個急匆匆的旅客對待路邊的蟻巢那樣。在卡斯塔尼埃看來,科學是在解啞謎。國王及其內閣引起他的憐憫。在某種程度上說,他越是墮落也就離做人的條件越遠。他感到地球太狹窄,魔鬼的權力使他參與創造的過程,窺見了原因和結果。他眼見自己被逐出人們用各種語言稱呼的天堂,就越加向往天堂。這時他才懂得,他的前任的幹枯的麵孔,被希望之火燃起又不斷幻滅的眼神,紅紅的嘴唇,都表現出這種渴求,苦惱的神態則說明內心持久的鬥爭。他還能做天使,卻當了魔鬼。好像一個人被巫師禁閉在醜惡的軀殼裏,由於符咒的束縛,需要別人的意誌才能打破這層可惜的外表。真正偉大的男子在一次失望之後會用更大的熱情在女人心中尋找無邊的愛,同樣,卡斯塔尼埃心中也升起一個念頭,它可能就是進人更高境界的鑰匙。正因為他放棄了永生的幸福,他才一心想念虔誠者的未來。他從自己能隨心所欲的縱樂中跳出時,便感到這種感情的壓力。神聖的詩人、使徒、宣教者用那麽有力的字句給我們描繪的痛苦,他體會到了。他好似被一支閃閃發光的利劍逼在腰上,直奔梅莫特家,想看一看他的前任怎麽樣了。梅莫特住在菲如街,靠近聖蘇爾彼斯教堂,屋子又陰暗又冷濕。菲如街像所有位於塞納河左岸往下直落的道路一樣通向北方,它是巴黎最淒涼的街道之一,兩側的房屋就反映了這種特性。卡斯塔尼埃走到門口,隻見大門和拱頂都披著黑紗,一排排亮晃晃的燭光在靈堂內照耀。臨時搭起的柩台兩邊各站著一名教士。

一個年老的看門女人對卡斯塔尼埃說:“不用間先生幹什麽來。你跟可憐的死者太像了。你要是他的兄弟,來向他訣別可太晚啦。這位好紳士前天夜裏已經去世。”

“他怎麽死的?”卡斯塔尼埃問教士。

“放心吧。”一個老教士把蓋著靈柩的黑紗掀起一角。

卡斯塔尼埃瞥見那張臉,由於信仰而顯得崇高。靈魂仿佛從每個毛孔滲出,光彩照人,用無限仁慈的感情暖人心房。這便是懺悔了的約翰·梅莫特先生。

教士接著說:“令兄的結局值得羨慕,一定叫天使們高興。你知道一個罪人的轉變會在天國引起怎樣的歡樂!在天恩的感召下,他悔悟的淚水流之不盡,隻有死亡才能加以製止。聖靈附在他身上,他灼熱的肺腑之言無愧於先知之王。我生平從未聽過比這個愛爾蘭紳士更可怕的懺悔,也從未聽過更熱誠的祈禱。不管他錯誤有多大,他這樣改悔就立時彌補了。上帝顯然把手伸給了他,因為他已完全改變。他的麵孔變得又聖潔又美麗,嚴冷的眼睛在淚水中變得溫柔。他的曾經響得嚇人的聲音,變得文雅而柔和,像謙卑者的口吻了。他的講話開導了聽眾,他們都匍伏在地聆聽他頌揚上帝及其無上的榮光,並敘述天堂的事情。即使他沒給家人留下什麽東西,他也肯定為他們掙得了任何家庭未能擁有的最寶貴的財富,那是一顆聖潔的心靈,它看護著你們大家,指引你們走向正路。”

這番話對卡斯塔尼埃產生強烈的影響,他趕緊出門,走向聖蘇爾彼斯教堂,服從命運的召喚。梅莫特的改悔使他震驚。那時期,有個擅長辭令的人經常在早晨舉辦演講會,給本世紀的青年論證無主教的教義,盡管另一種也很雄辯的聲音,宣布青年們對信仰是格格不入的。演講會末了讓位給梅莫特的葬禮。卡斯塔尼埃趕到時,這個宣教士正用他優美的聲調和深刻的語言總結我們幸福的未來。魔鬼附體的前龍騎兵,恰好具備接受教上宣講的神聖話語的條件。的確,如果有一種精神的現象已被證明,不就是人們所說的“燒炭黨的信念”?信仰的力量跟人們使用理性的程度直接有關。那些按照本能生活的人與那些在社會的勾心鬥角中精神和心靈都感到厭倦的人相比,接受啟示容易得多。普通人和士兵就是這樣。來自南方的卡斯塔尼埃從十六歲起參軍,追隨法國的旗幟,直到近四十歲。作為一個普通的騎兵,他不得不日夜戰鬥,在想到自己之前首先得想到他的戰馬。從軍期間,他很少有時間考慮未來。升了軍官,他忙於照顧士兵,轉戰疆場,從沒想到死後怎樣。士兵的生活不要求太多的思想。有的人達不到高度的籌劃,對國家之間的利害關係,政治計劃和作戰方案,戰略戰術和行政管理,不能考慮周詳,這些人處在一種渾噩的狀態,就像法國最落後外省的最粗魯的莊稼漢。他們一往直前,被動地服從指揮者的命令,像樵夫砍樹似的把麵前的敵人殺死。他們不斷從要求施展體力的激烈狀態轉向休息,補償自己的消耗。他們砍啊,喝啊;砍啊,吃啊;砍啊,睡啊,周而複始。在這股生活的旋風中,智力很少運用,精神處在一種自然的純樸狀態。當這些在戰場上如此堅強有力的人回到文明中間,大多數待在下層,表現出缺乏思想,缺乏能力,缺乏價值。年輕的一代看到我們威震四方的軍人,竟像孩子那樣無知和單純,不由得不感到吃驚。一個暴烈的帝國禁衛軍上尉,寫不好報紙的收據。老兵既然如此,他們的缺乏推理的頭腦就容易聽從強烈的衝動。卡斯塔尼埃的罪行提出那麽多的問題,要討論它,道德學家得運用議會的辭匯:要求分開議決。女性的魅力是那樣殘酷地不可抗拒,卡斯塔尼埃正是在情欲的唆使下犯了這件罪行。當一個海妖投入戰鬥,施展她的**力的時候,沒有一個男人能夠說:“我永遠不會這樣做。”由於法國革命和軍人的生活,卡斯塔尼埃從未想到過宗教,現在他聽到了它的教義。“你來世幸福嗎?”這句可怕的話使他感到強烈震驚,尤其因為他厭倦了地球,像一株不結果的樹似的把它搖撼過,所以對他來說隻要地上或天上還有一塊禁地,他就一心想去。倘若允許把這樣的大事跟社會上荒唐的事情相比,就好像那些有幾百萬財產的銀行家,在社會中所向披靡,但卻不為貴族的圈子所接納;他們一心想鑽進去,隻要這件事尚未做到,就把已經獲得的社會特權看成毫無意義。這個比地球上的國王加起來還要強大的人,這個像撒旦一樣能夠和上帝作對的人,如今倚在聖蘇爾波斯教堂的柱子上,像梅莫特那樣一心思念著未來,他的身子在這種感情的重壓下彎曲了。

“他真幸福!”卡斯塔尼埃嚷道,“他是懷著必進天堂的信念死去的。”

頃刻間,出納員的思想發生了莫大的變化。他做了幾天魔鬼之後,又還原成為人,這是一切創世記用來描繪原罪的形象。但是盡管形狀上重新縮小,他已獲得偉大的因素,他在無限中鍛煉過了。魔鬼的力量為他啟示了神的力量。地球上的歡樂,他匆匆汲取完了,不再感到稀罕,他就越加渴望天國。魔鬼答應的享受隻不過是擴大了的塵世的享受,天上的歡樂才是無限的,這個人信奉上帝了。贈送世上財富的諾言對他已毫無意義;他鄙視這些財富,就好比喜愛金剛鑽的人瞧見石子一樣。同另一種生活中永恒的美相比,他把這些財富看成玻璃製的小玩意兒。來自這個源泉的樂趣都是可厭的。他沉浸在一片黑暗之中,陰鬱地聽著為梅莫特做的追悼彌撒。“最後審判日”把他嚇壞了。他懂得了這個詞的全部崇高的涵義,這是在天主麵前戰栗的靈魂發出的懺悔的呼聲。霎時間,他被聖靈征服了,就像幹草被烈火燒著一樣,眼淚奪眶而出。

“你是死者的親屬嗎?”教堂的小執事問。“是他的繼承人。”卡斯塔尼埃回答。

“捐些錢作為追悼彌撒的費用吧?”“不。”卡斯塔尼埃回答,他不願把魔鬼的錢給教會。

“捐些給窮人吧?”

“不”

“捐些修教堂吧?”

“不”

“捐些給聖母堂吧!”

“不”

“捐些給神學院吧!”

“不”

卡斯塔尼埃抽身退出,免得成為幾個教會人士怒目而視的對象。

他看著聖蘇爾彼斯教堂,心裏想:“為什麽人們在各地建立起這些宏偉的大教堂?這種為群眾始終分享的感情,必然寄托在某個東西之上。”

“啊,你把上帝叫做某個東西?”他的心嚷道,“上帝!上帝!上帝!……”

一個內心的聲音重複的這個詞懾服了他。但從遠方隱隱約約傳來的悠揚的音樂使他恐懼的感覺消退了。他以為樂聲來自教堂,便朝正門望去。然而仔細留神一聽,聲音卻來自四麵八方。他環顧廣場,未發現任何樂師。若說這樂曲給他帶來天堂的幻象和一線朦朧的希望,那它也引起一個罪人更強烈的內疚。他在巴黎街頭徘徊,痛苦欲絕。他視而不見,漫無目的地遊蕩。他無緣無故站住,自言自語,也不閃身躲開木板的撞擊或車輪。不知不覺,他的心因仟悔既深受折磨又得到撫慰。像梅莫特那樣,他的臉上不久出現某種漠然而莊嚴的表情,好似一個人陷於悲觀絕望對什麽都灰心喪氣的時候,又懷著新的希望而躍躍欲試;但超乎一切的是他對塵世一切贈品的厭惡,他那畏懼光明的眼神裏隱藏著最謙卑的祈禱,他為擁有強大的魔力而苦惱。內心劇烈的**使他的身軀傴僂,猶如勁風吹彎高大的鬆樹。像他的前任一樣,他不能自尋短見,因為他不願套著地獄的枷鎖死去。他無法忍受這種酷刑了。終於一天早晨,他想起幸運的梅莫特曾建議自己取代他的位置,他接受了,那麽別人無疑也會這樣做。在教會神父雄辯的繼承人到處驚呼對宗教漠不關心的時代,他總不難找到一個人,為獲取利益而願意遵守這項合同的條款。

他想:“有一個場所,那兒人們把王位叫賣,將人民過稱,對製度評價;那兒政府。思想、信仰全用貨幣標價,一切都可以貼現;那兒連上帝借款也用超度靈魂的收入作擔保,因為教皇在那裏立了經常性的戶頭。我要能找一個靈魂來買,就是那個地方。”

卡斯塔尼埃興衝衝地上證券交易所去,想如同買賣公債似的作成一筆靈魂的交易。一個普通人可能會擔心遭到嘲笑,但卡斯塔尼埃憑經驗知道陷於絕境的人對什麽都認真看待。如果一個瘋子告訴被判死刑的人,他隻消念幾句咒語就可以穿過牢門的鎖眼飛出去,這個死囚犯會聽進去的。同樣,痛苦的人也很輕信,除非他抓住的念頭確實破產了,就像樹枝在即將溺斃的人手中折斷一樣,那時他才死心。下午四點光景,卡斯塔尼埃來到公債市場關閉之後自動組成的人群中間,那兒正在商談股票並議論純粹商業的事務。不少商人認得他,因此他可以一邊假裝找某個人,一邊偷聽關於落難者的流言蜚語。

一個胖胖的銀行家肆無忌憚地說道:“小子,今後我寧願跟你交易,也不願跟克拉帕隆公司來往了!今天早上他們讓銀行辦事員把他們認付的期票退回了。你要是有,留著吧。”

這個克拉帕隆正在院子裏同一個著名的高利貸者緊張地密談。卡斯塔尼埃立刻走向克拉帕隆,這商人一向以做大投機買賣出名,不是大發橫財就是徹底破產。

金融商剛離開克拉帕隆,投機家不禁做出一個絕望的姿勢,這時卡斯塔尼埃正好趕到克拉帕隆身邊,對他說:

“好啊,克拉帕隆,你欠銀行十萬法郎要付,而現在四點鍾了。情況明擺著,要料理你這次小小的破產已經來不及了。”

“先生!”

“聲音放低些。”出納員說道,“倘若我向你提議做一樁買賣,使你想要多少錢就能賺多少……”

“唉,還不了我的債,任何買賣都得一段經營的時間。”“我知道一筆交易可以使你馬上付清債款。”卡斯塔尼埃往下說,“可是你必須……”

“做什麽?”

“必須把你在天堂的股份出售。這跟別的買賣沒什麽兩樣,不是嗎?我們都是來世這個大企業裏的股東。”

“當心我刮你耳光!……”克拉帕隆被激怒了,“對一個陷入不幸的人不能開這樣惡劣的玩笑。”

“我是認真說的。”卡斯塔尼埃從衣袋裏抓起一紮鈔票。“首先,”克拉帕隆說,“我不會為了一點困難便把靈魂隨便賣給魔鬼。我需要五十萬法郎,去……”

“誰跟你說這麽一點錢啦?”卡斯塔尼埃趕緊解釋,“你得到的錢,將多得連銀行的金庫都盛不下。”

他遞過去一捆鈔票,終於使投機家下定決心。

“行!”克拉帕隆說,“但是怎麽成交呢?”

“你到那邊沒人的地方去。”卡斯塔尼埃指著庭院的一角回答說。

克拉帕隆同他的勾引者交談了幾句,兩人都麵向牆壁。曾經注意他們的人中沒有一個猜出這場個別談話的目的,盡管締約雙方所作的奇怪姿勢引起他們相當強烈的好奇心。卡斯塔尼埃回來的時候,那些股票商不禁發出一片驚歎聲。正像在法國的議會裏,最小的事件也能立即使人分心,所有的眼睛都轉向引起喧嘩的這兩個人,一看他們之間發生的變化,不由得大吃一驚。在證券交易所內,大家邊走邊談,組成人群的各個人很快會互相識別。交易所好比一張大賭桌,熟客們根據一個人的麵容可以猜出他手中掌握的牌和輸贏的情況。所以個個人記住了克拉帕隆和卡斯塔尼埃的相貌。像梅莫特那樣,卡斯塔尼埃堅強果敢,目光炯炯,渾身精力充沛。人人見到這張又威嚴又可怖的麵孔都會讚歎,暗想這家夥是從哪兒取得這一切的。但是卡斯塔尼埃一旦喪失權力,就顯得憔悴、萎縮、蒼老、衰弱。他拖走克拉帕隆的時候,猶如一個發燒的病人,或者一個處在興奮期的鴉片鬼,而回來的時候,已經是高燒後垮掉,隻有咽氣的份兒,或者是由於吸取麻醉品過多,陷入可怕的軟癱狀態。一向支持他胡作非為的魔鬼精神消失了,隻剩下肉體,精疲力竭,在紛至遝來的內疚和真心實意的懺悔重壓下無依無靠。克拉帕隆恰好相反,盡管大家猜出他憂心忡忡,他回來的時候卻目光抖擻,臉上帶著魔鬼呂西番式驕傲的神態。晦氣已轉到另一個人的身上了。

“先生,坐以待斃吧!”克拉帕隆對卡斯塔尼埃說。

“行行好,替我雇一輛車,請一位教士——聖蘇爾彼斯的副堂長。”老龍騎兵一邊回答,一邊坐在一塊界五上。

“請一位教士!”這句話被好些人聽見了,在股票商中激起一片嘲諷性的喳喳聲,這些人隻肯信仰代表財產的票證。賬簿就是他們的《聖經》。

“我還未得及懺悔嗎?”盧卡斯塔尼埃自言自語,可憐的聲音使克拉帕隆感到震動。

一輛馬車載走了垂死者。投機家急忙去銀行付清債款。這兩個人突然變換麵容所產生的印象在人群中消失了,就像航船劃出的水痕在海麵上消失一樣。一條更重要的新聞吸引了商業界的注意力。在這孤注一擲的時刻,人們都忙於編製行情表,即使摩西帶著兩隻燦爛的尖角出現,也難以得到說雙關語的榮譽,甚至還會遭到他們的否認。克拉帕隆付完欠款,心裏害怕了。他對自己的權力已深信無疑,就回到證券交易所,把他的交易問陷入困境的人們提出。一個公證人接替了克拉帕隆,按他的說法,用在地獄的賬本上投資和在那裏享受的權利買到七十萬法郎這一大筆款子,又把魔鬼的契約以五十萬法郎賣給一個建築承包商。承包商以三十萬法郎將它讓給一個鐵器商,鐵器商又以二十萬法郎轉讓給一個細木匠。終於,到五點鍾的時候,沒有人再相信這個奇怪的合同。買主稀少,由於喪失信心。

到五點半鍾,持有者是一個油漆匠,他正倚在當時建在菲多街的臨時交易所的大門上。這個油漆匠是個頭腦簡單的人,不知道自己出了什麽事。他回家以後跟妻子說,他“暈頭轉向”了。

閑逛者都知道,菲多街是年輕人最喜愛的街道之一;這些年輕人由於沒有女友,就愛上整個女性。在一座端正的屋子的二層樓上住著一個姿色罕見的妙人兒,她既沒當上公爵夫人,也不是皇後,因為世上的美女總比爵位和禦座多得多,她隻好滿足於經紀人或銀行家,按一定的價格為他們提供快樂。這位又善良又漂亮的姑娘名叫歐弗拉齊,是一個野心勃勃的律師見習生垂涎的對象。的確,克羅塔律師事務所的“等秘書以一個二十二歲年輕人的全部熱情愛著這個女人。為了獲得一筆微不足道的兩千法郎的款子,給歐弗拉齊買一條她十分向往的披肩,好通過她貼身女仆的安排得到一次約會,他可以殺死教皇和整個神聖不可侵犯的主教團。癡情人這時在歐弗拉齊的窗子下躑躅,猶如白熊在植物園的籠子裏徘徊。他把右手插進背心,按在左胸上,真想掏出心來,盡管末了隻擰了擰他的背帶。

他想:“怎樣才能弄到一萬法郎呢?把這份賣約應該送去注冊的款子占為己有吧。天哪!我的挪用會坑了買主,一個大富豪?唉,明兒我去撲在他的腳下,對他說:‘先生,我拿了你一萬法郎。我才二十二歲,愛上歐弗拉齊,這便是我的曆史。我的父親有錢,他會還你的,別毀了我!你不也有過二十二歲,愛得神魂顛倒的時候嗎?’但是這些該死的資本家,都沒有心肝!他很可能非但不同情我,反而向檢察官告發。哎呀!要是我能把靈魂賣給魔鬼就好啦!可是既不存在上帝也不存在魔鬼,這些都是迷信的蠢話,他們隻在神怪小說或老太婆講的故事中才會出現。我怎麽辦呢?”

“你若肯把靈魂賣給魔鬼,可以到手一萬法郎。”油漆匠聽見律師見習生漏出來的片言隻語,這樣對他說。

“啊,歐弗拉齊是我的啦!”律師見習生同以油漆匠麵貌出現的魔鬼拍手成交。

訂完合同,瘋瘋癲癲的律師見習生立刻去買披肩,爬上樓梯,進了歐弗拉齊的家。由於鬼迷心竅,他在那裏足不出戶地待了十二天,把他在天堂的股份揮霍完了。他一心尋歡作樂和狂喝亂舞,絲毫未想到地獄,將他新獲得的特權也忘得一幹二淨。

可敬的梅圖林的兒子,梅莫特發現的巨大的權力,就這樣喪失了。

某些關心這些事情的東方學者、神秘論者、考古學家,想從曆史上找到召喚魔鬼的方法已不可能,緣故就在這兒。

在他瘋狂**的第十三天,可憐的律師見習生躺倒在聖奧諾雷街他老板家閣樓的破**。羞恥心,這個不敢照自己麵孔的奇特的女神,攫住了他。這個年輕人病了,想治療自己。他誤用了一個藥方的劑量——那藥是一個在巴黎牆上聞名的能人發明的——由於水銀發作而死去。他的屍體變得烏黑,好象鼴鼠的脊背。魔鬼肯定在他身上附過了,哪一個?是不是阿斯塔洛特呢?

“這個可敬的年輕人被送上水星了。”律師事務所的一等秘書對一個來采訪這件新聞的德國魔鬼學家說。

“我願意相信。”德國人回答。

“啊!”

“是的,先生。”德國人接著說,“這個意見符合雅可布·波姆的話,他在《人的三重生活》的第四十八個命題中說:‘假如上帝通過菲亞特辦一切事情,那麽菲亞特就是包容自然的神秘的母體,而自然又是水星和上帝的思想形成的。’”

“先生,你說什麽?”

德國人把他的話重複了一遍。

“我們不懂。”律師見習生們說。

“菲亞特!……”一個見習生喊,“菲亞特說明白些!”

德國人又說,“你們可以查證一下引文。米涅萊先生1809年出版的《人的三重生活》的第75頁中有這個句子;這篇論文由一個哲學家譯成法文,他十分讚賞那位著名的鞋匠。”

“啊!他是鞋匠?”一個見習生說,“你們瞧!”

“在普魯士!”德國人回答。

“他為國王工作吧?”第二個愚蠢的見習生問。

“他該用鞋帶把他的句子串起來。”第三個見習生說。

“這個人像金字塔似的!”第四個見習生指著德國人嚷。

盡管這個外國佬是第一流的魔鬼學家,他還是不知道這些律師見習生是怎樣的惡鬼;他走開了,對他們的取笑絲毫不懂,以為這些年輕人指波姆是一個金字塔似的能人呢。

他想:“在法國真有東西可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