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親自送他一程
江浸月愣了一瞬,而後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笑容。
“你在說謊。”
蕭令宜冷冷轉開眼,朝陶將軍道,“攻城!”
她話音落下,祁鶴安的脖頸上便已經橫上一把劍。
劍柄握在一身黑鎧的將領手中,那劍毫不留情地劃破他的皮肉,血順著脖頸往下淌。
宿辰大驚失色,他陡地攔在蕭令宜麵前,“太後娘娘,不要!”
“隻要你們動一個人,這柄劍便會割破他的喉嚨。”
江浸月嘴角微勾,俯身朝下方的北境軍道,“看看,這便是你們拚死效忠的皇室,視人命為草芥,戰功赫赫的將軍一旦沒有了利用價值便也會被棄如敝履,何況你們?為這樣的人守衛江山,真的有意義嗎!”
她很擅長蠱惑人心。
那張絕美的麵容上帶著一絲憐憫的笑意,北境軍們抬頭望著她,恍惚間覺得她是悲天憫人的神女,為他們帶來上天的旨意。
蕭令宜沒管她,再次對陶將軍道,“哀家再說一遍,攻城!”
宿辰見攔不住,臉色陰沉得幾乎要滴出水來,冷冷地盯著蕭令宜片刻後驀地跳下戰車離開了隊伍。
北境軍都知道他是祁鶴安身邊最信任的屬下,見他離開一時紛紛躁動起來。
隻有陶將軍終究是臣子,臣子不可服從君命。
他麵色難看地舉起手,“所有北境軍聽令,攻城!”
然而他話音落下,戰車兩側的鼓手卻緊握著鼓槌沒有動。
沒有鼓聲,士兵也都緊握兵器立在原地,無一人動彈。
“哈哈哈,蕭令宜,連你的士兵都覺得你冷血無情啊。”
蕭令宜臉色難看至極。
城樓上方的祁鶴安看著,心中百種滋味交雜。
即便做好了準備,可真的聽到她親口說出舍棄他的話語時,胸口還是一陣撕裂般的劇痛。
像是有人拿著無數根細密的鋼針深深紮進去,將血肉攪的一片糜爛。
他苦澀地笑了聲,將血與淚盡數混合咽下。
再抬頭時,忽然大聲道,“北境軍規第一條,任何時候不得違抗軍令!都忘記了嗎!”
這是祁鶴安被俘後,第一次與眾人說上話。
他的聲音不似從前威嚴清亮,沙啞中還帶著濃濃的虛弱,幾乎叫人快聽不出來是他。
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傳入二十萬北境軍耳中,許多人頓時潸然淚下。
“大帥!”
“大帥!”
眼看他一句話便引起這樣大的動靜,江浸月不悅地將刀刃用力往下壓。
“住嘴!”她又扭頭朝身邊士兵道,“把他的嘴封上。”
士兵很快從衣衫下擺撕下一塊黑布,將祁鶴安的下半張臉緊緊封住。
正在這時,蕭令宜忽然連說了三個好字。
“明宣侯原來就是這樣替哀家統領大軍的,你們眼裏隻有他沒有哀家,難不成是想造反?”
說完,也不等眾人反應,便一把從戰車旁站著的弓手手中奪過一把弓箭。
“你們既然不肯攻城,哀家便親自送他一程!”
她彎弓搭弦的動作明顯很生疏,但鋒銳的箭尖卻搖搖晃晃地指向了祁鶴安。
這回連陶將軍都不忍了,“太後,您三思啊……”
不管怎麽說,祁鶴安都是一代名將。
若被效忠的君主親自射殺,那當真是從軍之人最無法接受的結局。
青羽更是直挺挺地跪在蕭令宜身前,並不言語,卻將態度表達的淋漓盡致。
江浸月饒有興趣地看著這一切。
如此眾叛親離的場景,蕭令宜又會如何抉擇?
蕭令宜並沒受其他人影響,箭尖依舊毫不遲疑地指向祁鶴安。
“你不要怪哀家,哀家先是商朝的太後,才是蕭令宜。”她道。
祁鶴安發不出聲音,於是便輕輕閉上了眼,一副慨然就死的模樣。
能死在她手中,也算是個好死法。
蕭令宜握弓的手在顫抖,軍用的弓粗糙,沉重,比不得她從前用的弓好,她卻仍舊一寸寸將弦拉成滿月。
勾弦的指關節沒有厚厚的繭保護,於是那弦便深深陷入皮肉中,幾乎是瞬間便有滾滾血珠滴落。
蕭令宜對手指傳來的痛感置若罔聞,眼中隻有箭尖所指的方向。
她從未如此努力過,也從未如此殺心濃重過。
這拉弦的一瞬被無限拉長,腦海中似又回想起當日祁鶴安教她射箭的景象。
他站在她身後,摁她的肩,又握住她持弓和拉弦的手,“持弓者,需沉肩掖肘,揉木而弦之以發矢,身心合一,一擊即中。”
弓箭離弦而去,發出‘嗖’的破空聲,弦鬆開的震顫讓蕭令宜幾乎拿不穩這十幾斤重的軍弓。
這是她習箭術以來,射出的最完美的一箭。
此箭會精準命中,奪走一條鮮活的人命。
蕭令宜有這個自信。
眼看箭矢直衝城樓,所有人都在那一刻屏住了呼吸。
祁鶴安閉著眼,視覺受阻於是聽覺愈發靈敏。
他聽到箭矢急速而來的風聲,腦中幾乎瞬間便判斷出了箭矢射來的軌跡。
身體下意識鼓起肌肉想要躲避的衝動被他硬生生按捺下來。
然而被穿透的劇痛卻並沒有出現,反而是擱在他頸上的劍刃似乎被拖拽著往後移了一段距離。
鮮血頓時溢了出來,祁鶴安驀地睜眼,那箭矢的尾羽正好擦過他的側臉,狠狠地貫入身後黑甲將領咽喉。
巨大的衝擊力將他整個人帶得往後退,祁鶴安感受到的劍刃後移也正是因此。
電光火石間,祁鶴安下意識做出了最正確的反應。
他本就站在城牆的凹處,渾身緊繃的肌肉驀地發力撞開身側士兵,整個人便前傾著從凹處向外墜落。
“拉住他!”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待江浸月反應過來怒吼出聲時,祁鶴安已經急速從城牆上墜落。
她猛地俯身往下看,十幾米的高度,她隻能看到一個黑色的人影躺在城牆根,生死不知。
祁鶴安‘砰’的一聲砸在地上,濺起一片飛揚的塵土。
五髒六腑幾乎同時傳來尖銳的劇痛,他的骨頭大約都斷了個遍。
無與倫比的疲憊感如潮水般湧上來將他淹沒,祁鶴安掙紮著側頭,意識消散前,眸中映入那道斜立著的紅影。
“開城門!將他抓回來,快!”江浸月急促地喊道。
然而她還是說晚了,幾乎是她話音剛落,下方忽然從側麵閃出一個人影,一把撈起了躺在地上的祁鶴安。
那人仰頭,朝城牆上燦爛一笑,不是方才離開的宿辰又是誰?
城牆上眾人大驚,這人是何時摸到城門口的,為何竟無一人發覺?
這回不用江浸月下令,密密麻麻的箭矢便直衝而下,
宿辰抱著祁鶴安快速輾轉騰挪躲避箭矢,還有時間吹了聲口哨。
遠處驀地竄來一匹矯健俊逸的馬,待兩方交匯,宿辰一個飛身上了馬。
淩霄嘶鳴一聲,驀地爆發疾奔,將鋪天蓋地的箭雨落在身後。
與此同時,蕭令宜冷冽的聲音再次響起,“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