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愛不得,恨不能
蕭令宜驀地抬頭,幾乎要懷疑自己聽錯了。
“你說什麽?”
烏蘇攙著蕭令宜坐到椅子上,含淚點頭,“奴婢說,坤寧宮的禁軍都撤走了,再也沒有人攔著娘娘了。”
蕭令宜這回聽清了。
狂喜過後,精神一鬆,她陷入一片黑暗中。
再醒來的時候,是在坤寧宮寢殿的**。
呼吸略微有些不暢,蕭令宜伸手摸了摸,脖頸上纏著一圈紗布。
烏蘇就守在帳外,蕭令宜沒有發出聲音驚動她。
閉上眼,又是祁鶴安離開前複雜的那一眼。
她不明白,明明她已經輸了,為何他還會退步撤了坤寧宮的禁軍。
蕭令宜緊閉的睫毛劇烈顫抖。
其實她隱約能猜到,祁鶴安是不想看到她再傷害自己。
達到了目的,其實她該高興的。
可如今矛盾卻充斥了她的腦海心間。
都說時光能衝淡一切,七年前,已經可說得上是恍若隔世了。
可隻有她知道,這麽多年,心中角落無時無刻都有一個影子。
起初他回京,她很忐忑。
後來他雖然嘴上說得難聽,卻仍舊幫她成功垂簾聽政,幫她做了許多事。
那時她是欣喜的,即使兩人之間早已隔了巨大的鴻溝,但能以君臣的身份相處也好過分隔天涯。
可或許是老天在懲罰她,她猜不透祁鶴安的心思,怎麽做都不對,每次的爭吵與針鋒相對都讓她開始覺得疲倦。
直到他不分青紅皂白地強迫了她,那天蕭令宜幾乎絕望。
她不敢置信,這樣粗暴對待她,羞辱她的人,是那個她放在心裏多年的少年。
蕭令宜已經沒法再把他藏在心裏了。
若是他把事做絕,蕭令宜或許也不會這樣痛苦。
可就在她心要死透的時候,祁鶴安卻又退了一步。
這一步讓她忘不幹淨,恨不純粹。
她不能愛,不能念,又忘不掉,恨不了。
蕭令宜從沒有一刻這麽痛苦過,一顆心被狠狠撕扯,要碎成兩半。
她甚至無法和任何人說她的痛苦,連她自己都無法理解自己,更何況別人呢?
說不清,道不明。
……
祁鶴安回到侯府時,已近黃昏。
他徑直往祁蓮的院子走。
祁蓮正在房內裏繡花,時不時傳來和丫鬟的低語聲。
門是被踹開的。
一瞬間房內鴉雀無聲。
“都滾出去。”祁鶴安麵無表情地道。
丫鬟們看了祁蓮一眼,見她沒說話,隻好紛紛退下。
祁蓮勉強笑道,“氣勢洶洶的,這是要幹什麽?”
祁鶴安不接她的話,沉聲道,“你的祁令呢。”
“在梳妝台下麵呢,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令給我也沒什麽用。”
那令沈則言早已派人送了回來。
祁蓮哪裏做過這種事,雖然盡力保持鎮定,但仍舊有些不自然。
祁鶴安彎了彎嘴角,突然笑了一聲,“阿姐謙虛了,誰說沒用的,我看倒是派了大用場。”
那祁令並不是祁家一直有的,是他在北境派人鑄造的。
這令不但代表了他毫無保留的信任,亦可以調動他手下大部分力量。
一共五塊,他自己,宿辰,留在北境的心腹各有一塊,一塊無主,最後的一塊給了祁蓮。
可他沒想到會,祁蓮會拿著他送給她的令,和他作對。
從駐守坤寧宮禁軍口中得知隻有平樂拿著他的祁令進出過時,他不敢置信。
更不想相信這個人會是他血脈相連的親姐姐。
祁蓮見慣了他麵無表情的樣子,他這一笑反而更讓她不安。
她實在不想承認,怕祁鶴安怪她。
隻好嘴硬道,“你在說什麽,阿姐聽不懂,你要是不相信就還給你算了。”
說著她便要去梳妝台拿令。
“不必了。”祁鶴安淡淡阻止,“如你所願,我不日會上奏折返回北境,令你留著,我會留些人手在上京保護你的安全,希望你不會後悔你今日的所作所為。”
說罷,他轉身出去。
在他回府的路上,接到北境傳來的消息,追查當年舊人的事有了進展。
他在上京難免鞭長莫及,隻能交給手下去辦,頗有不便。
正好事情走到這一步,他也不想留在京中了,許是天意使然。
祁蓮在身後叫了他幾聲,他都像沒聽見一般。
祁蓮快步拽住剛準備走的宿辰,“到底怎麽回事?”
宿辰苦哈哈地瞥了她一眼,“侯爺這回是真的生氣了,大小姐你膽子太大了,也就您是侯爺親姐姐,要換成是我們,早被軍棍打得下不來床了。”
說完他魚一樣一扭便擺脫了祁蓮的手,然後連忙腳底抹油溜了。
……
當晚商景抱著蕭令宜哭得不行。
他年紀還小,又許久沒能見到她,委屈得不行,怎麽也不肯撒手。
到了晚上,纏著蕭令宜要和她一起睡。
蕭令宜見他哭得可憐,隻好同意。
深夜,商景小小的身子緊緊貼著她,一隻手拽著她的衣角,十分依賴的模樣。
蕭令宜睡不著,便看著他發呆。
看著看著,她又抑製不住地想到了那個已經往生極樂的孩子。
雖然它隻在她腹中停留了一個多月,但帶給她的感覺她恐怕一輩子都忘不掉了。
倘若她不是一國太後,身上不背負著江山社稷,她一定會留下這個孩子,哪怕她和孩子的父親早已沒了可能。
因為那可能是她此生唯一的親生骨肉。
蕭令宜告訴自己不要再想了,可腦海中卻迅速跳出了一個影子。
是個玉雪可愛的孩子,正咯咯笑著朝她伸手要抱抱。
他雖然很小,但蕭令宜卻在那張臉上看到了祁鶴安的影子。
眉眼間像極了。
她愣神的功夫,那孩子卻突然大哭起來。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渾身上下開始冒出血來,然後迅速化為了一灘血水。
蕭令宜隻覺得連身體裏的血都瞬間涼了下來。
“不……不……”
“娘娘,您怎麽了?”
“母後母後!”
蕭令宜驚醒過來,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睡了過去。
她顧不上烏蘇和被吵醒的商景正擔心地望著自己,她緊緊地拽著胸口的衣服,隻覺得快要呼吸不上來。
她閉上眼,眼角被滾燙的淚珠灼痛,“對不起……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