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3月5日,她的生日很特別【6000】
傅寒聲忙,但再忙還是在c市中午時間段給蕭瀟打了一通電話,問她生日打算怎麽過?
當時蕭瀟還沒收到唐瑛的邀約短信,倒是張婧等人提議晚上一起吃飯,蕭瀟答:“晚上可能會和張婧她們在一起,至於怎麽過生日,還沒想過。”
蕭瀟的話似在傅寒聲的意料之內,他在手機那端叮囑她不要沾酒,要早點回家,最後問她:“有沒有特別想要的禮物?”
“沒有。”等他忙完事,盡快回來就好。當然這話,說出來是有些別扭的,所以蕭瀟沒說。
仍然是意料之內,所以傅寒聲送了蕭瀟一道輕哼,很輕的聲音,很像是春日楊柳調皮的劃過心湖僳。
蕭瀟微微笑,不語。
…克…
徐譽在黃昏時間段給蕭瀟打來了電話,蕭瀟當時剛跟張婧等人推了晚上的約。徐譽來學校,不是來邀約蕭瀟外出吃飯的,明知這天是她生日,怕是早就有了安排,所以電話裏,他隻說見一麵。
春日,滿市青綠,花樹姹紫嫣紅,徐譽車旁抽煙,抬眸就見有女子走來。
一個清冷美麗的女子,邁步而行,走姿不緊不慢,他踩滅了煙頭,打開車門,取出了紙袋。
關門,蕭瀟已在他身後。
那是徐譽給蕭瀟準備的禮物,是一對白金鐲子,圖案有飛鳥,也有鮮花,跟蕭瀟之前在街巷看到的銀鐲很相似。
蕭瀟低頭看著那對白金鐲子,竟是一片澀然。
年前,她僅是站在銀飾攤位前無聊一試,不曾想卻被他放在了心上。若論溫暖,徐譽並不少於傅寒聲,她遇見徐譽更是在傅寒聲之前,但情感這種事向來是心不由己。
蕭瀟沉默了一下,終於還是開口問:“你和唐婉還好嗎?”
徐譽“嗯”了一聲,無意多說,後又問蕭瀟:“傅寒聲待你好嗎?”
“好。”
“你愛他嗎?阿媯。”是在學校附近,周遭人來人往,在這麽喧囂的地方講話,徐譽的聲音卻異常清晰。
蕭瀟抿唇,睫毛微微顫動,直視徐譽的眸:“2007年,我在南京度過了一個漫長的夏天,8月前往c市,傅家履善照亮了我整個冬天。”
果然。
徐譽眸色暗了,跨年夜那晚,阿媯看著傅寒聲,那樣的眼神一度讓他焦躁莫名,如今他雖是在問蕭瀟,心裏卻早已有了答案,聽到她委婉的說出心裏話,他無意識的笑了笑。
徐譽抽出一支煙點燃,神情在煙霧裏模糊不清,他抽了幾口煙,這才抬眸看著蕭瀟說:“看到你對生活抱以期許,我很欣慰,阿媯。”
“抱歉。”她欠徐譽的溫情,所以道歉似乎成了一種習慣。
“不,不用抱歉。”徐譽垂眸盯著地麵,過了半晌溫溫一笑:“我從未奢望能夠和你在一起,你和傅寒聲婚姻關係曝光那會兒,我一直擔心你會受傷,他會待你不好……”說到這裏,徐譽緩了緩語氣,最終深深的歎了一口氣:“你有什麽話,什麽心事,什麽委屈,習慣藏在心裏,我一直怕你過得不好,怕你一個人。如今看你過得好,身邊有人陪著,我也就放心了。”
蕭瀟沒有說話,她知道自己很殘忍,但愛曆來如此,不愛就是不愛,她喜歡這位叫徐譽的成年男子,但喜歡不是愛,那是對美好的人,美好的事物,最純粹的欣賞,跟男女情愛無關;同時她也知道,徐譽內心遠沒有表麵那麽平靜。
她沒有當著徐譽的麵,直言她愛傅寒聲,便是對徐譽最大的尊重,可委婉傳遞而出的意思,同樣也是傷。
黃昏,徐譽開車回去,後視鏡裏女子站在原地目送他離開的背影越來越模糊,他笑著笑著,忽然覺得很難過。
2007年7月以前,她和蕭暮雨就像是攀附生長的樹和藤,像是愛情,又像是親情,感情深厚的無法用言語來描述,也許這世上任何一種語言都無法來形容他們之間存在的究竟是哪一種感情。第一次知道她和蕭暮雨之間的情,他的腦子是混亂的。
2007年跨年夜,聽聞她是傅寒聲的妻子,有一種悲愴席卷了他的痛覺神經。他一度不甘心,一度壓抑痛苦,但這天黃昏聽了她的話,卻不再有撕心裂肺,隻餘苦悶失落。
即將36歲,他雖沒談過幾段愛情,但在愛情裏究竟該怎麽擺正自己,他還是很有分寸的,對傅寒聲衝動魯莽是一時,不服氣也是一時,一時發泄完,餘留下的便是清醒。
家裏有一個鑽進情愛死胡同的唐婉,不能再出現另外一個失心人,所以他放下了,他強迫自己放下。在愛情的世界裏,麵對唐媯,他以為他隻是遲了一步,卻從未丈量過那一步的距離究竟有多長,它長到他隻能遠遠地站著,不靠近,也就永遠不可能傷害到她。
座駕駛離c大,她的身影漸漸消失不見,晚風從敞開的車窗裏竄進來,吹過他心裏圈圍的湖,卻不再有波濤起伏,唯有波水漣漪,風過無痕。
……
蕭瀟和唐瑛的約見地點是半山
tang腰的一家私人菜館,走進包間,就看到穿著深藍襯衫的徐書赫。他一邊抽煙,一邊低頭研究食譜,有幾根黑發從厚密的頭發中垂落,他今年快五十歲了,卻還沒有白發滋生,看來是跟無憂心態,幸福美滿有關。
“徐書赫倒是真心待你母親,就是貪欲太重。”
這是外公生前對蕭瀟說過的話,至今已間隔七年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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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徐書赫,蕭瀟一刹那皺眉,她本以為晚上吃飯隻有她和母親,不曾想徐書赫也來了。說不出心裏是什麽滋味,她告訴自己不該有情緒,其實他的到來並不突兀,黃昏母親發短信提及,見麵後順便談一談股份這件事。再加上數日前,譚夢曾跟她提過,唐氏業務板塊一向是由徐書赫負責管理,蕭瀟接手股份之後,有關於股份歸屬業務,徐書赫勢必要找蕭瀟洽談接手,所以兩人見麵是早晚的事,湊在一起也好。
開門聲致使徐書赫抬頭,見到蕭瀟,徐書赫起身含笑:“阿媯來了,快坐。”
蕭瀟在離他最遠的地方坐定,“唐董呢?”
包間裏,隻有徐書赫,不見唐瑛。
蕭瀟避徐書赫如蛇蠍,徐書赫也不介意,他拿起水壺給蕭瀟倒水,他的手指很瘦也很長,不知情的人大概會以為這是一雙藝術家的手,又有誰知道眼前這個中年人多年前曾經是徹頭徹尾的大山孩子。都市曆練,早已讓他蛻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一個脫胎換骨的大公司決策高層。
“這不你過生日嗎?你母親給你買了禮物,但從公司走得匆忙,把禮物落在了辦公室裏,所以急著趕回去,擔心你來了見不到人,就讓我先過來。”徐書赫說著,指了指一旁餐車上的蛋糕,“這是你母親親自為你挑選的蛋糕,她念你在這裏等她,估計過不了多久就會過來。”
那是一隻很大的蛋糕,大得有些驚人,三層高,蛋糕周邊花朵點綴,頗有些花團錦簇,看起來很喜慶。這樣的蛋糕適合生日派對,用在這裏蕭瀟隻覺得誇張。
徐書赫笑著解釋:“這也是你母親的一片心意,雖然蛋糕確實是大了一些。”
蕭瀟不語,這麽巨大的蛋糕,是她那個母親的一貫做法,像是急欲把之前缺席她的生日全都給補償回來一樣。
等著吧!
蕭瀟和徐書赫很少私下相處過,像這樣的私下相處還是第一次。飯桌上,徐書赫一直在吸煙,右手夾著煙,左手拿著手機把玩著。蕭瀟低頭翻看了一下手機,山上信號不好,收起手機坐著,眼神望著室內某一角,沒有和徐書赫交談的打算。
時間過去了五分鍾,沉默。
室溫很高,蕭瀟後背出了不少汗。
時間過去了十分鍾,還是沉默。
蕭瀟口幹舌燥,她端起麵前的白開水喝了大半杯,起身拿水壺時,徐書赫已伸出手來,她視而不見,往自己的杯子裏蓄滿了白開水,起身調室溫去了。
身後傳來徐書赫的歎息聲:“從小到大,你似乎一直都很厭惡我。”
蕭瀟平靜的調好室溫,覺得溫度不那麽高了,這才慢慢的走回去坐下,並不接徐書赫的話,因為他說的是事實。
並非她對繼父天生就有一種敵意,而是徐書赫為人太虛偽,那雙眼睛裏不時流露而出的精光和貪念,一直讓她心生不恥。
蕭瀟的沉默,並未讓徐書赫有打消談話的衝動,他開口說話,稱不上興致多高,反倒有些唏噓感懷,正確的說,那是一段有關於“回憶”的談話——
我很窮,我是大山裏第一個走出來的大學生,離開大山那天,我背著幾罐鹹菜和一些饅頭,口袋裏除了車費,隻有幾塊錢。
阿譽送我,他跟在我身後走了很久的土路,我讓他回去,可走了一段路,回頭還能看到他遠遠地跟在我的身後。我當時心裏的滋味真的是不好受,我發誓我以後一定不會讓阿譽重走我的路,像我一樣每天為了幾分幾毛錢痛苦的計算著。
在此之前,我去過最繁華的地方是縣城,八十年代初,我以優異的成績考進c大。我考的是c大,那是怎樣的殊榮,但收留我和阿譽長大的遠房親戚卻是唉聲歎氣,勸我放棄學業,我不甘心,我隻好求助我的班主任,我三天兩頭的往他家裏跑。幫他下地,幫他收割小麥,隻為了能夠讓他幫我想想辦法離開大山。在我的潛意識裏,我如果不想一輩子都窩窩囊囊的活著,走出大山讀大學將是我唯一的出路。
學費實在是太貴了,班主任多次厚著臉皮致電給c大校方,描述我有多麽的貧窮和困難。那時候我不覺得我無地自容,就像是溺水的人,哪怕浮現在我麵前的隻是一根稻草,我也會毫不猶豫的抓在手中。
我永遠也忘不了,那天下了一場暴雨,我的班主任冒著狂風暴雨,路上摔了好幾跤,瘸著腿的前來找我。
他說我走運了,c市有名的慈善富商唐奎仁,為了感念c大多年來為唐氏集團輸入人才,所以特意在c大設立了貧困大學生慈善基金。c大聽說了我的情況,經過商討議論,也打了地方電話核實,決定把我列入受饋一
員。
我當時就哭了,我抱著阿譽嚎啕大哭,我跪在地上給班主任磕頭,阿譽也跟著我一起磕,我說班主任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我實在是太興奮,太激動了,我在父母墳前絮絮叨叨的說了半晚上的話,村裏的人都以為我瘋了。當時的我,確實跟瘋了差不多,我要去c大讀書了,我終於要離開封閉迂腐的大山了,我怎能不興奮?
離開大山那天,我要去鎮裏坐車。我以前一直覺得從鎮裏到家裏的路很長很長,長得沒有邊際,長得無望,但那天我卻覺得很短。我不用再擔心我的學費和生活費,我再也不用討好各位任課老師,再也不用去食堂幫忙打雜了,我渾身上下有著說不出來的輕鬆,仿佛我已經變成了一個生活富足的人,我走路哼著《義勇軍進行曲》,我唱的熱血沸騰,一路上都在傻傻的笑,仿佛新生活已經開始在向我招手。
是我太天真了。
來到c市,我這才知
道之前的我完全就是井底之蛙,c市太繁華了,它晃花了我的眼,當我走出車站,那一刻我的大腦一片空白,生平第一次體驗到了什麽叫做天旋地轉。
過馬路,我不敢過,我走了幾步,見有車過來,連忙又慌裏慌張的退回來,瞄到有人要穿過馬路,這才亦步亦循的跟在那人身後,我背著行李,心提到了嗓子眼,手心裏直冒冷汗。我現在想起那時候的徐書赫,就忍不住想哭。
我來早了一天,c大尚未開放,吃飯好解決,因為我背著饅頭和榨菜,隻要不餓死就行,有關於吃食,我從來都不敢挑剔。
可我晚上住哪兒呢?
這時候我倒懷念起大山和貧困縣的好處來,如果是在大山裏,我隨便找個麥秸垛窩起來就能睡,再不然還有鄉裏鄉親,我要是提出在他們家裏住一夜,他們多是不會拒絕的。
我在學校附近找了一家小旅館,專挑最破最小的旅館進,因為通常這種旅館會比較便宜,但c市畢竟是c市,它太漫天要價了。
在我們縣城裏,一碗豆腐腦五分錢,一盒煙才兩毛錢。我這麽說,你可能會覺得我是在漫天胡吹,那時候的我,包括所有的中國人又怎會想到,十年後,二十年後,伴隨著生活水平提高,物價更是翻了好幾倍,現如今的五分錢可以幹什麽,它丟在地上,都沒人願意去撿。
旅館老板給我找的是最便宜的床位,接近一元錢,我當時就驚呆了,我把手伸進口袋裏,緊緊的攥著身上僅有的幾塊錢,心裏直發苦,咬咬牙,我厚著臉皮對旅館老板說:“我自己帶的有被褥,我隻睡床板,不要其它**用品,能不能再便宜一些?”
旅館老板當時看我的眼神,我一輩子都忘不了,那是鄙夷,那個吃得滿身都是肥肉的女老板,把我徐書赫當成了一個乞丐……
徐書赫繼續先前的話題,他說:“我本來可以去車站窩一夜的,但車站離c大太遠了,我隻能提著行李去了c大門口。你能想象我當時的窘迫嗎?身體裏的苦膽似是破了,不斷的往外冒著苦水,我蹲在校門口角落裏,看著大街上一張張冷漠的臉,我真想大哭一場啊!”
徐書赫這麽一說,似是湧起無限感傷,又似是想起過往一幕,左手夾著燃燒大半的煙,右手狠狠的搓了一下臉。
蕭瀟想打斷他的話,卻發現唇舌麻木,蕭瀟眼前人影重重,她費力看著徐書赫,卻看到他嘴角難得的展開了笑容。
震驚。
蕭瀟的臉色忽然間白了。
她甩甩頭,試圖驅除眩暈,但眼皮卻是沉重無比,她狠狠的掐著自己的腿,試圖清醒,但手指是無力的,她竟沒有絲毫痛覺。
“你竟敢算計我——”
本該是一道充滿戾氣的咆哮,但被此時的蕭瀟道出,卻徒增虛弱,因為唇齒太用力,試圖咬住字音,以至於口腔裏充滿了刺鼻的血腥味。
蕭瀟的憤罵,那麽尖銳急促,卻像是一陣雲煙,刮過無痕。
是算計,徐書赫從一開始就算計好了。
一步步,一步步……
母親手機短信不引她懷疑,母親又怎麽會害她呢?
誘餌股份詳談,所以即便有徐書赫在,也不至於引起她的懷疑。
掌控母親心緒,模仿母親做法,蛋糕在,母親勢必會來,借此留住她。
她被下藥了,那杯水,那杯水……
她的思緒混亂了,她想說些什麽,但未張口,她卻發現她忘記她該說的語言和字句。
是本能。
她驀然離座,伴隨著椅子“呲啦”一聲響,蕭瀟身體向地麵跌去時,眼前的光快速的在她眼簾處聚攏消失,到最後隻剩下黑暗。
徐書赫坐在原位不動,興是想起了過去的美好時光,他輕輕的笑
——
後來,我遇見了你母親,她是那麽耀眼,那麽美麗,和我這個窮小子完全就是兩個世界的人,我對她是一見鍾情,可我不敢說出來,怕別人奚落我,說我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所以我隻能偷偷的看著她。
阿媯啊!如果我說我最初愛上你母親,並非是因為唐氏,你信嗎?可後來,我有了嫉妒,她愛上了你父親蕭靖軒,我實在是太痛苦了,我不甘心什麽事都輸給你父親,一切都是他逼我的。
你也在逼我。
別怪我,怪隻怪你擋了我的路。你如今手裏握有唐氏10%的股份,在公司裏壓在我的頭上,雖然你母親什麽也不說,但我知道,她有意把公司交給你,我不甘心,我為唐氏做牛做馬那麽多年,我不甘心到頭來隻是為她人做嫁衣,尤其那個人還是蕭靖軒的女兒。
你說,我能不出手嗎?一旦你上位,唐氏還會有我的立身之處嗎?
我不能讓你毀了我。
不能——
……
2008年3月5日,徐書赫摁滅手中煙,那層價值昂貴,象征“唐瑛”彌補和虧欠的蛋糕,被他一腳踹翻在地。
地麵上,蕭瀟昏迷不醒。
她人生中最慘痛的被算計,是發生在徐書赫身上。
她在昏倒的那一刻,眼裏心裏是前所未有的怒和恨。
她……認栽了。
中國年曆,2008年3月5日,標注:驚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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