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定風波
很快。
按照布上所留的地址,席北辰在寒風和黑暗之中跌跌撞撞,來到一處宅子之前。
他再三確認沒找錯之後並未敲門,而是繞到側邊然後忍著傷痛一下翻進了宅院之中。
而幾乎在他翻進來的同時。
所造成的動靜雖然不大,但屋子裏徹夜難眠的林興朝卻是猛然睜眼,第一時間抓起手邊長劍翻身下床。
他推門而出,然後一眼便看到後院牆角的人影,當即厲聲喝問:
“誰!”
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席北辰艱難的站起聲,強忍激動和喜悅:
“師父,是我。”
同樣是聽到無比熟悉的聲音,林興朝動作猛然一僵,不可置信的上前兩步仔細辨認。
結果黯淡星月光芒下,麵前之人雖然渾身血跡、臉色蒼白如紙,但音容形貌不是他的徒弟又是何人?
一整晚都在盤算著如何才能將席北辰救出的林興朝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個邁步來到對方麵前伸手攙扶,同時激動道:
“北辰怎會是你?你是怎麽從靖武司中逃出來的?”
與此同時,另外兩個房間中,聽到動靜的顧有容、陸淵也相繼走出屋子,趕上前來後紛紛大驚失色:
“席師兄!?”
尤其是顧有容,先是狠狠眨了眨眼,確定不是幻覺後便狂喜的飛撲上前,激動難言:
“師兄你怎會在這,難道是師伯他把你救出來的?”
席北辰的突然出現太過離奇,加上他們這處藏身點隻有黎鈞先等人知道,所以她下意識以為是這位師伯用了不知道什麽辦法將席北辰救了出來。
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太過匪夷所思,席北辰虛弱的搖頭笑道:
“不是師伯,是青衣客”
“什麽?”
一旁陸淵‘猛吃了一驚’:
“青衣客?他居然真的出手了?”
雖然心中急切想知道是怎麽回事,但林興朝並沒有喪失基本的警覺,立刻道:
“外麵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進屋說!”
說著,他便和顧有容攙扶著席北辰,進到屋子之中。
陸淵自然也是一路跟隨。
進屋點燃蠟燭,林興朝顧不得問話急忙查看起席北辰的傷勢,顧有容則是拿來藥箱倒上一杯熱茶送上,急切問道:
“師兄,青衣客是怎麽把你救出來的?”
席北辰將一杯熱茶一口氣喝下,然後抹了抹嘴,喘著氣苦笑道:
“說實話,我也不知道。因為那個時候我在靖武司的刑室中被那些鷹犬嚴刑拷打的昏死了過去,結果再醒來的時候我人就出現在了這附近,從頭到尾根本沒有見到過青衣客,隻是身上多出了這個。”
他將留有字跡的布麵掏出然後展開,林興朝立刻接過一看,然後震驚道:
“原來這位早就已經知道了我們的存在?”
青衣客留下的信息,點出了他和席北辰的關係,顯然是他們之前留下的暗示起到了效果,使得對方已經查探到了他們的存在,隻是沒有現身相見而已。
但是,青衣客卻連他們才待了不到一天的藏身點都清清楚楚,這一點卻是太過詭異了些!
席北辰此刻又是敬畏又是遺憾的道:
“不錯,這位前輩應該早就知道了我們,隻是不知為何不願和我們接觸而已。隻可惜他把我救出來時,我從頭到尾都處於昏迷狀態,甚至連道謝都沒有機會”
林興朝深吸一口氣:
“靖武司地牢守備想必極為森嚴,他竟然能安然無恙的將你救出,這等手段簡直堪稱神仙中人了!”
鳳陽府好歹也是一省之首城,這裏的靖武司中高手可能不如金津乃至天京多,但是也絕對稱得上龍潭虎穴。
如今火器興起,武功高手再無往日之優勢,他先前雖然下定決心要闖入牢獄去救自己的徒弟,但實際上幾乎連三成的把握都沒有。
然而青衣客孤身一人,卻能如此輕鬆的將席北辰救出來,這等本事堪稱是鬼神莫測。
“不止於此。”
席北辰猶豫了一下,還是道:
“不瞞師父說,我在牢獄受刑之時,被一個金狗挑斷了手筋腳筋,當場就成了廢人。但是當我方才醒來時,卻發現斷裂的手筋腳筋竟然都已經被接上了”
“什麽!?”
林興朝和顧有容齊齊悚然一驚,立刻檢查席北辰的手腳。
隻看了幾眼,精通醫術的林興朝就露出極端震撼的神色:
“怎麽可能他是如何做到的.”
無論是他所學的醫術,還是近些年來在沿海諸城傳播開來的西洋醫術,都包含有斷筋續接之術。
但是破鏡難圓。
像是這種傷及筋腱的傷勢,再怎麽高明的續接之術也無法完美接合,留下痕跡的同時亦對武人前途造成巨大影響。
但此刻,他卻透過席北辰尚未手腳上未愈合的傷口,見到了幾乎被完美接合起來的筋腱,如果不是仔細勘察甚至看不出一點斷裂的痕跡!
不出意外,隻需安心靜養些時日,斷筋必然完全長好,基本不會影響日後武道的進境。
這等醫術,堪稱是驚天地泣鬼神,聞所未聞。
顧有容卻是不知道這些,擔心道:
“師父,師兄手腳上的傷到底怎麽樣,會不會影響到他以後?”
“放心,這等完美的斷筋續接之術乃是我生平僅見,宛如神跡,隻要靜養數月,不會對北辰日後造成什麽影響。”
今天受到的震撼實在太多,林興朝喃喃自語:
“神人,青衣客真乃當世神人也”
聽聞此言,席北辰頓時放下心來欣喜而笑,顧有容更是激動不已,恨不得原地蹦起來。
至於陸淵
雖然從頭到尾都沒插上什麽話,但也很恰如其分的做出各種表情配合。
畢竟是沒有仙神的世界,再怎麽離譜的情況,未曾親眼目睹的情況下林興朝等人也完全沒有聯想到法術上去。
其實就算些許暴露也無所謂,大不了他拋棄青衣客這個馬甲就是。
畢竟展露法術的乃是青衣客,關他陸淵什麽事?
很快,師徒三人團聚的欣喜過後。
林興朝終於想起讓陸淵回去趕緊通知黎鈞先。
陸淵悄無聲息的從地道回到博戲園,找到同樣未眠的黎鈞先,將情況告知。
黎鈞先自然也是驚喜無比,並且親自從地道去往別院,麵見林興朝師徒。
一番細致的了解過後,他同樣受到了巨大的震撼,並且心中對青衣客的評價再度拔升,將其視為一位可能已經達到道術絕巔的絕世高人。
畢竟以他的見識,僅僅修行道術的六境高功法師,恐怕也無法擁有如此種種驚人的手段。尤其是第二天。
一早徐大虎徐二虎兩人也得知消息,大為震驚。
然後他們在黎鈞先的指派下外出打聽情報,花費大半天的時間終於探聽到靖武司昨夜的情況,然後得知青衣客不光救走了席北辰,並且還殺死了一名都尉級別的高手和七八個牢獄看守。
更匪夷所思的是,這個過程從頭到尾,依然沒有人見過青衣客!
這等離奇詭異之手段,完全當得上絕世高人四個字。
至此。
青衣客相助下席北辰安然回歸,林興朝黎鈞先也不必冒險一搏,一場危機解除大半,雙方可以說是皆大歡喜。
而要說唯一的失敗者,自然是靖武司。
被青衣客堂而皇之的闖入救走了要犯屬於天大的恥辱,督統索和烈大發雷霆,下嚴令要當晚所有知情者嚴守口風,不許外泄分毫。
嚴令也的確起了效果,如果不是徐大虎徐二虎兩人第二天花了幾十個銀元賄賂,還真打聽不出來分毫。
因為消息封鎖的足夠嚴密,這麽大的紕漏無人得知,靖武司第二日傾巢而出加緊了全城搜查,意圖找到席北辰乃至林興朝的蹤跡。
然而偌大一個鳳陽府又有黎鈞先這樣的地頭蛇打掩護,他們的搜查自然是毫無效果。
而到了第三天的時候。
毫無所獲的靖武司別無他法,隨便從牢獄中拖出來了一個身形和席北辰差不多的替死鬼,打的鼻青臉腫、麵貌難辨之後拉到菜市口斬首示眾。
這一天,足有上萬百姓前來觀看,將菜市口堵的水泄不通。
包括陸淵徐大虎徐二虎三人也去湊了趟熱鬧。
斬首的囚犯不成人形,離的又遠,百姓們根本認不出真假。
當替死囚犯被當眾斬首之後,一部分愚昧無知的百姓在喝彩叫好,甚至還舉著饅頭衝上前去想要沾一沾血;
而大部分百姓則是同情、不忍、不忿,並且心中暗罵老天無眼。
他們隻知道自從青衣客出現之後,一個又一個貪贓枉法、作奸犯科的貪官豪強都被誅殺,東城一帶乃至大半個的鳳陽府的汙濁風氣都煥然一新,對這個神秘的俠客心中或多或少都有崇敬和感激。
他的幫手被官府抓獲斬首,自然沒什麽值得高興。
而在如此萬人圍觀的盛大場景中。
陸淵在人群中則考慮了一下是不是要趁機整個人前顯聖的大活,狠狠的賺上一波氣運。
前兩天他雖然獨闖牢獄將席北辰救走,但是因為消息封鎖無人得知的原因幾乎沒賺到什麽氣運,隻有可憐的兩三刻。
而刑場一帶成千上萬人,眾目睽睽之下一旦整個大活兒造成的影響和帶來的氣運必然巨大。
但權衡一番後,陸淵還是選擇了放棄。
畢竟靖武司這段時間被他折騰的夠嗆,這麽多人眼皮底下整活兒也實在太過囂張,萬一影響擴大引起整個金廷的重視,對現在的他來說算不上什麽好事。
就這樣,一場風波漸漸過去。
鳳陽府畢竟是一省首城,菜市斬首鬧劇後沒兩天靖武司就無法承受壓力,不得不解除了城門封鎖,恢複了進出。
不過林興朝等人因為傷勢不輕的緣故並未趁機離開,而是依舊在別院中靜心修養。
而陸淵則是與他們師徒三人同住作為掩護,同時負責提供吃喝藥材之類,期間有官差曾經上門問詢,也被他輕而易舉應付過去。
隨著時間推移。
靖武司乃至衙門的搜捕也漸漸雷聲大雨點小,不到十天的功夫就徹底沒了動靜,仿佛知道不能在抓到幾人所以徹底放棄。
就這樣,轉眼近兩個月過去。
這天傍晚。
來到別院的黎鈞先看著林興朝師徒:“你們準備走了?”
“我和北辰的傷已經痊愈,而且叨擾師兄這麽久,也是時候回去了。”
林興朝感歎道:
“隻可惜,那位青衣客從始至終不曾現身,他對北辰恩同再造,我這個當師父的卻連道謝的機會都沒有。”
已經看不出任何傷勢的席北辰尤為不甘和遺憾:“師伯,那位青衣客這時日再也未出過手麽?”
黎鈞先點頭:“這兩月確實不曾聽聞過他出手的消息。”
席北辰長長歎道:“這位前輩對我恩重如山,也不知道我此生還有沒有機會向他拜謝。”
兩個月過去,他全身傷勢已然徹底痊愈,包括四肢筋腱也基本恢複如初,完全沒有影響到日後的武功修行。
這一切都是拜青衣客所賜,如此大恩大德他卻連當麵致謝的機會都沒有,不得不引為大憾。
眼看席北辰耿耿於懷的樣子,一旁的陸淵笑道:
“那些前輩乃隱士之高人,想必不會在意世俗的繁文縟節,席師兄隻需心存感激即可,無需如此介懷。”
“也隻能如此了.”
席北辰突然拉著顧有容向著黎鈞先和陸淵分別一禮:
“多謝師伯還有陸師弟這些時日的庇護和照顧,北辰感激不盡。他日師伯你們若是有閑,務必要來金津一趟,讓弟子和師父盡一盡地主之誼。”
“席師兄何必如此客氣!”
陸淵連忙避讓。
黎鈞先則是看了林興朝一眼,輕歎一聲:
“他日.一定。”
“師兄何必用那種眼神看我,我們的謀劃少說還需要個一年半載,我也不一定折在裏麵。”
林興朝苦笑一聲,又看了一眼陸淵,然後從懷中取出一本書冊遞去:
“我來鳳陽府這麽長時間,連見麵禮都未曾給阿淵他們,這個長輩實在是不甚稱職,這本《風雷絕命劍》乃是我早年意外所得,亦是江湖中一等一的劍法秘籍,阿淵你收下,可和大虎二虎他們一同參悟。”
陸淵微微一怔,遲疑的望向黎鈞先,便見對方略微沉默,然後開口道:
“風雷絕命劍這是前朝風雷門的真傳武功,乃是當世頂尖劍術,既然是你師伯所贈,便收下吧。”
陸淵從善如流,當即收下,然後躬身道:“多謝師伯!”
林興朝點點頭,又望向黎鈞先:
“明日上午,我等便會化妝分頭出城,此去一別不知何時再能相見,師兄務必珍重。”
時隔兩個月,靖武司上下基本已經放棄了搜捕,出城盤查也隻是在做做樣子,出城不難。
黎鈞先凝望著這個師弟,知道這或許是兩人最後一次相見,緩緩道:
“我也預祝你們一路順風,馬到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