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東梁垓

第10章 二嬸

“換豆腐了,換呀豆腐!換豆腐喔!”

清晨天空剛剛微亮,太陽還未從地平線上升起時,大門外又準時的響起了,叫賣豆腐的吆喝聲。那小商販的吆喝聲,在安靜的村落裏,顯得是那麽的悠遠洪亮,總是讓我垂涎欲滴的期盼。我又想吃二嬸兒,給我做的油煎豆腐了。

我一路小跑著,騰騰的就又去找二嬸兒了。這個時候的爸媽,都去下地幹活了,他們每天清晨下地耕作,都得等到日上梢頭,天氣慢慢的變熱以後,感覺到肚子咕咕叫的時候,才會從田間的地頭,慢悠悠的往家裏趕。但是等到母親下地回來,再起鍋做好飯菜,我這饑腸轆轆的小肚子,可早就等不及了。

“二嬸兒,二嬸兒,我要吃豆腐,我要吃油煎豆腐哇,你給我換豆腐去吧!。”

那時的我還不到七歲,又開始了撒嬌,來磨我的二嬸兒了。二嬸兒個頭又高又瘦,自從嫁到了東梁垓村,她在我的記憶裏,好像就沒怎麽胖過,一張標準的瓜子臉下,長了兩顆可愛的小齙牙,加上二嬸兒嘻哈的性格,她特別的愛說愛笑,如果跟她聊起天來,無論你跟她聊起什麽事兒,她都能給你描繪的多姿多彩,並露出那一對可愛的小齙牙,會很認真的傾聽完你的訴說,然後再哈哈的大笑一番,或者你倆相互一對視,再嘎嘎的對笑一陣。你想不被她的笑感染,都沒有什麽好辦法呢。

二嬸兒見我這個小饞貓又來了,她笑嘻嘻從廚房走了出來,滿麵笑容的問我,說:“小來,又餓啦!又想吃嬸兒做的油煎豆腐啦!”

我一個勁兒的點頭,說:“嗯嗯,二嬸兒!我又想吃你做的油煎豆腐了,外麵換豆腐的來了!”

二嬸兒又笑了笑,摸了摸我的小腦袋,說:“小來,在這等著嬸兒哈,我這就去拿豆子,俺小想吃我做的油煎豆腐嘍,給俺小換豆腐去。”

很顯然,我已經不是第一次“頂風作案”了,但二嬸兒對我的要求,總是那麽的百般寵溺,無論我哪一次,來到二嬸家裏蹭飯吃,她都會毫無埋怨的,來滿足我的味蕾。

小時候的吃喝,都離不開用糧食來互換。無論是西瓜、甜瓜、蘋果、桃,還是饅頭、油條、豆腐,菜,都得用糧食來進行交換。場景就像雞毛飛上天,電視劇裏演的那樣,商人挑著扁擔,或騎著大梁自行車,或推著獨輪小貨車,走街串巷地吆喝叫賣,然後用以豆換豆、以麥換饃等的方式,交換成對方所需要的物品,以能滿足村裏的人們,日常生活的所需,讓本就平淡的日子,多那麽一點兒富足感。

這種古老的物品交換方式,在東梁垓村一直延續了好多年。隨著人們生活的不斷豐富,手頭上也日漸地寬裕了,物品交換方式的延續,才逐漸讓人民幣給替代了。

二嬸子用葫蘆開出的瓢,從自家的豆缸裏,挖了一大瓢的豆子。我先二嬸兒一步,“嗖”的一下就躥出了家門,迅速地跑到了大街上,對著漸行漸遠的換豆腐商販,用稚嫩的嗓音大聲呼喊,道:“換豆腐的!換豆腐的!等等!我們要換豆腐!等一等!”

商販聽到我的呼喊後,就把車子停下,又折返回來了。等二嬸兒端著豆子走過來後,問:“娞這豆腐是咋換哩呀!”

商販:“一斤二兩了。”

商販的意思是,一斤二兩的豆子,可以換一斤的豆腐。

“哎呀,咋又換了呐!前兩天不是還一斤一兩呢。”

二嬸兒聽到商販的叫價,開始打起了價格戰。

商販的表情很是無奈,說:“哎呦,現在的豆子都啥價了,哪還有一斤一兩的豆腐呀。我這都不掙啥錢呢!”

二嬸兒又嘻哈一樂,說:“那你得給俺稱得高高的呀。”

商販:“那肯定的,走街串巷這麽久了,十裏八鄉又這麽熟,咱不能幹那樣的虧心事兒呀!”

“嗯,成。那給俺劃這一塊兒吧。”二嬸兒指著豆腐,邊說邊做著劃開豆腐的手勢。

商販按照二嬸兒的手勢,把豆腐給完整的切了下來,套上袋子放到秤杆上,說:“看看,一斤半,稱可是高高哩呀!”

二嬸兒有點將信將疑,走過來親自看了看稱,說:“你這夠稱不?稱要是少了,俺可是要找你的呀。”

商販,說:“哎呀,恁回家就稱去吧,要是少一兩豆腐,我敢賠恁一斤。”

二嬸兒又是一樂,也不再說什麽,便提著豆腐回家了。

回到家裏以後,二嬸兒就直接鑽進了廚房。她先是往鍋裏倒了一層,自榨的大豆油,然後把豆腐切成長方形的小薄塊,等油熱了把切好的豆腐,一塊塊的下入了鍋中,不大一會兒油煎豆腐的香味,就滋滋地從廚房裏飄散了出來,本在院子裏玩耍的我,又饞得忍不住了。

“二嬸兒,我想先嚐嚐,行不?”

我走到了鍋邊,試探著問著二嬸兒。

當時二嬸正在燒火,聽到我又饞了,便笑著回應道:“行呀,小來,咋能不行呢。等著,嬸兒給你去拿個盤子,一會吃的時候,可別燙著啊。”

“來,小來,快吃吧。”

二嬸兒把剛煎好的豆腐,先給我盛出了一塊兒。饑腸轆轆的我,一口就吞進了肚子裏,給我燙的站在原地,一陣的呲哈亂蹦。二嬸兒在鍋旁,則是一陣的樂嗬。

“哎呦,我裏小來,嚐出來啥味了沒?吃能快弄啥,再給俺小燙著了。”

等所有的豆腐都煎好了,我說:“二嬸兒,我還想吃你蒸的帶餎餷(饅頭上的黃色鍋貼)的饃饃了。”

二嬸兒:“行行行,小來,等著,嬸子給你熱去。”

等二嬸熱好餎餷饃饃以後,我拿起饃饃來,就又開始了狼吞虎咽。

用自家榨的大豆油,煎出來的豆腐,那味道是特別的香。這種濃鬱的大豆油,是從附近的榨油小作坊現榨的,沒有添加任何的高科技,這種純天然的味道,再配上外焦裏嫩的油煎豆腐,若輕輕地咬在口中,那清香撲鼻的感覺,香味會被瞬間的激發出來,嚼在口中簡直太得勁了。

“小來,慢點兒,慢點兒吃!來喝口湯順一順。”

二嬸見我吃得滿臉是油,跟個小花貓似的,又怕我吃得太快給噎著,便把提前熬好的小米粥,等涼了給我遞了過來。

我說:“嗯嗯,二嬸兒,知道啦。”

我咕咚咕咚一口氣,就把小米粥一飲而下。然後又吃了半個餎餷饃饃,小半盤的油煎豆腐,才心滿意足地放下了碗筷。

“二嬸兒,我吃飽啦,你做的油煎豆腐,簡直是太好吃啦。”

二嬸兒嘻哈一樂,說:“吃飽啦,行,那就去玩去吧。”

正在此時母親,也做好了早飯,挨家挨戶地來找我了。

“哎喲,咋又跑恁嬸子家來了,走,快回家吃飯去!”

當時母親還不知道,我已經吃完飯了。

二嬸兒接過母親的話,說:“三嫂子,二小剛吃完飯啦,給他煎裏豆腐,咦,吃裏還不少哩。”

母親:“啊,恁看看你個小,又來恁二嬸兒家蹭飯,咋又讓恁二嬸換豆腐了!”

母親對著我不斷地“質問”,那時的我隻知道置若罔聞。

二嬸兒繼續接過話,對母親說:“哎呀,三嫂子,沒事兒沒事兒,咱小餓了給誰換不是換呐!小孩兒才能吃多些呢。”

我開心地對二嬸兒說:“二嬸兒,我回家啦!謝謝二嬸兒。”

“哎呦,這小。謝啥,想吃了再來啊”

於是,我跟著母親就回家了。

回憶童年的往事,我已然記不得,去二嬸家蹭過多少次飯了。

但那兒時的味道,總會在我的記憶中不斷浮現。那油煎豆腐的香氣撲鼻;那香油果子、(油條)那炸“蛤蟆”(炸雞蛋果子)的滑脆軟嫩;那餎餷饃饃的濃鬱麥香。即使是到了現在,我已經長大了以後,在二嬸家蹭的飯香味,也總能讓我流連忘返。總是經常讓我會想起,是否還能有機會,重新回到那個似水的快樂童年呢。

與二嬸兒最近的相見,還是在上次的回家探親。曾經那個愛說愛笑的二嬸兒,一點兒也沒有變,經常帶著小孫子,來到我家的大院裏玩,曾經本是我的童年時代,又變成了下一代人的身影,也在童年的不斷奔跑中,時光的指針,也在悄無聲息中,從指尖而流逝了。

不變的總是鎏金歲月,善變的隻有人性貪婪。恍然間,二嬸的臉頰上,又增添了幾道新的皺紋;恍惚中,我已經獨自奔波在外,將近二十年時間了。

在談笑中二嬸兒又問我,說:“小來,還記得小時候,讓嬸子換香油果子不?”

我說:“嬸兒,那咋能不記得呢,小時候我可沒少吃了,您給我換的好吃的呀。”

待我探親歸來工作後,了解到二嬸兒的最新消息,卻是在網絡中的視頻。在我們縣城的河邊,二嬸兒的女兒麗麗,我的妹妹給二叔和二嬸,拍了一個記錄短視頻,坐在嬸子旁邊的二叔,還淘氣的來了個挺胸抬頭,視頻裏的二嬸兒,笑容依然是那麽燦爛,隻是眼角的皺紋,卻越來越若隱若現了。

2024.08.17 12: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