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亂世人性
周瑾擰起眉：“我態度怎麽了，難道你胡說八道我都不生氣？我要是有問題我就不會主動報名出來守保安室！”
“現在小區才幾戶人家，一天天的輪總會輪到你家，早值班晚值班都一樣，說不定你是故意主動報名，好讓別人不懷疑你！”
“你這是無事生非！守個大門而已，我出來還不夠？一定要全家出動？”
“守大門還不重要？現在什麽情況，你這避重就輕的，肯定有問題！”陳奇其實也不想站在這裏爭執，但他們家和周瑾家離的近，又有兩個孩子，萬一真出事，他家肯定第一個倒黴，所以這事他今天一定要弄清楚，“行了，爭來爭去也沒爭不出個結果，你還不如直接叫你老婆出來給我們看一下！”
周瑾這下徹底怒了，質問對方有什麽資格，憑什麽做這種無禮要求。
可周瑾生氣發怒，周圍的人卻覺得陳奇說的有道理。
“可別說什麽無禮不無禮，要是別人懷疑我家有人那個……我肯定會讓人跟我回去看看，自證清白！”
“周先生，你老婆到底怎麽了？說起來我已經很久沒見到她了，之前你去超市好像也是一個人去的！限購都是按人頭的，之前我家孩子腸胃炎下吐下瀉，為了物資我們也硬帶著他一起出門了……”
“對啊，我也看到當時車裏就他一個人，那是多久前的事了？她身體還沒好啊？該不會真有什麽問題？”
“哎哎，這種時候生病可不尋常，要是真有事，你就是在害人，小區裏還有這麽多人住著呢！”
“就是啊，部隊的人隻起先過來了兩次做檢查，那時我記得我還見過你老婆的，後來他們沒再過來，你老婆也是之後才沒再出門，是不是真感染了？”
“這、這可不行啊！現在外麵的怪物沒進來，裏麵的人自己成了怪物，小區可就不安全了！”
“要我說，如果誰家有人真成了怪物，趕緊自己動手清理掉！如果下不了手就離開小區！別到時害人害己！”
……
眾人七嘴八舌，說來說去都讚同陳奇的意見，覺得一定要眼見為實。
而周瑾這個人愛老婆在小區也是出了名的，當初他其實想要個孩子，是他老婆不願意生，所以他就順應了她。兩個人夫妻相伴多年，日子過得平靜浪漫，是人人羨慕的一對。
在紀檸心看來，周瑾絕對不會同意別人像參觀動物那樣湧到他家裏，隻為了驗證他老婆是否感染。
而且如果他老婆真的身體欠佳病著，這種狀態會不會也被其他人判斷為感染第一階段？
屆時他們如果還堅持說詞，讓他動手清理，或者把他們趕出小區，他根本雙拳難敵四手。
周瑾被人圍堵著，連大門都不想守了，直接取出鑰匙丟在地上，轉身朝自家別墅走。可這個時候，他這種態度卻成了別人眼中的默認，大家哪裏願意善罷甘休。
紀檸心一家將房車在別墅旁停好，隨意搬了一兩箱方便麵假裝是外出獲得的物資下車時，小區眾人已經圍堵到了5號別墅外麵。
周瑾沒想到他們居然真敢追上來，一幅要闖入他家的模樣，他疾跑了幾步，在對方圍過來之前進了大門並且關門上鎖。
這一舉動更是惹得其他住戶惱怒，幾乎認定了他家裏一定有問題，咬死他老婆肯定感染了，讓他把人交出來，他要是不願意他們就自己動手，儼然準備直接闖入他家。
別墅都是雙層鋼化玻璃，如今的情況下幾乎家家戶戶都緊閉著窗戶，眾人知道砸玻璃沒用，就開始踹他家的大門，門畢竟是木頭的，肯定比窗戶要容易突破。
周瑾氣得渾身發抖，可現在這情況，一旦成為被盯上的少數派，根本無能為力。
別墅大門被踹的砰砰作響，甚至還有人轉身回家打算去找工具。
紀檸心看著那些人的臉，每個人都憤慨激昂，都認為自己在做正確的事情，這一幕不禁讓她想起限購第一天在超市大門外的那場意外。
她家的別墅和周瑾家稍微有段距離，不像楊荏苒家離的那麽近，哪怕不出門也能知道裏麵的一舉一動，但有時車子經過，大致的動靜還是能聽到的。
她覺得周瑾應該沒說謊，如果依照陳奇說的，已經這麽多天沒見到他老婆，該異變的早就變了，走屍和人類不同，聲音從不壓抑，就算其他人聽不見，數次開車經過他家的她一定能聽到異動。
但她確實從沒聽到過5號別墅裏有什麽不對勁的異常聲音。
其實這件事很簡單，她使用精神力查探，籠罩對方別墅上上下下全麵掃一遍，就能知道到底有沒有問題了。
她的精神力可以發散出一段距離，但是全麵仔細的查探整棟建築對精神力的要求更高更加精細，她站在這裏不行，得靠近對方的別墅。
但她驗證之後，要怎麽說服那些衝動惱怒的住戶呢？
紀檸心站在房車旁沒有動，她這個人，對於沒有把握的事情，一般不會去做，尤其這種可能引火上身的事。
猶豫的片刻，5號別墅二樓的窗戶被打開了，周瑾的身影出現在窗後麵，朝著底下的人沉聲開口表示他明天會帶老婆出來讓他們見一見，但他老婆今天很不舒服，現在生病連醫院都去不了，他不想她病上加病，所以現在得先休息。
“誰知道你明天會不會反悔！”
“對啊，憑什麽相信你！”
“就是，這可事關小區現在所有人的安全！”
周瑾看著底下一張張眼熟的臉和他們臉上陌生的表情，一字一句道：“我周瑾答應別人的事從來不反悔！說了明天就明天，但今天你們要是繼續鬧——”
他說著，伸出原本擱在窗戶裏麵的手，那隻手帶了厚手套，手裏捏著一個玻璃瓶子，“我現在就把這瓶硫酸倒下來！”
眾人本來就覺得那瓶子的款式眼熟，聽到硫酸這個詞當下刷拉拉的朝後退去，生怕退的慢了，被硫酸潑到。
“行，那就明天。”最終，圍堵的住戶散開了。
住在隔壁的陳奇抬頭，和周瑾遙遙對視了一眼，不知道是不是突然覺得把人逼成這樣有點愧疚，張嘴想說些什麽。
但最終他一句話沒說，轉身朝小區大門走去，他老婆還守在那裏，他得把今天的值班任務完成。
這天，因為周瑾的回應和承諾，紀檸心自然也打消了上前查探的想法。
隻是，直至這天臨睡之前，她心裏總覺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麽。
到底是什麽？
……
……
下雨了。
這是今年夏天的第一場雨，如同天降甘霖，讓周圍的人都很高興。
之前落腳的避難所被走屍攻占之後，他們這些人就一直在路上，缺水少糧，附近的城市紛紛淪陷，他們這批人像拾荒的難民一樣流浪，能活到現在完全是一個奇跡。
這是高速路旁一個小型的休息站，大家紛紛從藏身的建築裏出來，拿著一切可以盛水的容器，擺放在空地上。
她大哥的斷腿已經愈合很久了，因為沒有得到妥善治療，骨頭沒長好，現在總是一瘸一拐的，偶爾走的快一點會劇痛無比。
建築裏的其他人都歡騰的拿著容器朝外麵衝去時，她大哥被一旁幾個人撞了幾下，他沒撐住，重重摔倒在地，她當下衝兩個過去，使勁用身體護著他，以免他被人踩到，傷上加傷。
“大哥沒事……”他努力張開手臂反過來抱住她，哪怕已經成了這樣，他也想要保護住自己的妹妹。他們的父親已經不在了，這世界上隻剩下他們兩個相依為命。
還好，建築裏人不多，沒幾下他們就挨過去了。
她大哥著急讓她去外麵接雨水，將幾個陳舊發黃的塑料瓶和一個煮麵用的小鍋都塞給了她，讓她不用管他趕緊出去。
“沒事，雨很大，一時半會應該不會停——”她笑著說出的話被外麵突然傳來的慘叫聲打斷。
整整半年了，她始終活在這樣驚恐的慘叫聲裏，可仍舊沒有習慣，每次聽到心髒依然會急速收縮，渾身顫抖。
又是走屍嗎？
她朝門口方向跑了兩步，然後看到了從未見過的慘狀，那些原本高高興興外出接雨的人，此刻一個一個扭倒在雨水裏，他們哀嚎痛叫，身上破舊的衣服像是被灼燒一樣，迅速變黑，還冒出了白煙。
不僅是他們的衣服，還有他們露在外麵的皮膚，身體每一處接觸到雨水的地方都在肉眼可見的變紅發黑，僅僅隻是片刻，那些慘叫的人就完全沒了人樣。
“好痛……”
“痛！”
“啊——好痛……”
……
到處都是一片痛叫，這種叫聲比被走屍咬到的時候更加淒厲，他們顯然想要爬起來躲進建築，可他們的眼皮已經被腐蝕，眼睛看不清任何東西。
他們不知道該朝哪裏逃，到處都是火燒一般的水，這些水滲入他們的皮膚，腐蝕他們的血肉，將劇痛刻入骨髓！
空氣裏逐漸彌漫進來一股強烈的刺鼻氣味，紀檸心站在建築裏，渾身抖得像個篩子，她知道這是什麽了，她今天下午才見過差不多的東西——被周瑾戴著手套捏在手裏的那瓶東西！
是濃硫酸！
外麵現在下的這場雨，是酸雨！是高腐蝕度的硫酸雨！
當她反應過來一切都是夢境的時候，她的身體猛然一沉，然後她從**坐了起來。
她又做預知夢了！
這次距離上次預知夢已經隔了很長一段時間，長到她甚至一度以為所有未來的災難已經展現過了。
可現在她才明白，是她天真了。
夢境裏，那種被酸性氣息漫進鼻腔的窒息痛感似乎還殘留在她喉嚨上，這種無助、絕望和恐懼的感覺再次令她的頭腦變得無比清晰起來，她突然明白了被自己忽略的是什麽！
外麵已經天亮了，今天是個陰天，清晨的青白光線沿著窗簾的縫隙落進室內，她聽到別墅外不遠處突然傳來了驚恐的叫聲。
這聲音她認得，是6號別墅的曲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