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二十章 山一程,水一程
閉上眼睛。
睜開雙眼。
仿佛過去了一整個世紀那般漫長。
白歌回過神的時候,身體和靈魂有短暫的抽離感,意識漂泊遠去,又複而歸來。
一隻手拍打在了他的肩膀上,讓他回過神。
回過頭看去,是冥河遠。
冥皇問道:“怎麽了?出神這麽久。”
白歌頓了頓:“今夕是何年?”
冥河遠端起茶杯,好笑道:“你又睡糊塗了麽?不久前你才從妖都學府離開,還問何年何月?”
白歌又問:“這裏是哪裏?”
冥河遠低聲道:“是冥地舊址,你想來看看,我才陪你走一趟的麽,都忘記了麽?”
白歌說:“舊址……”
“三百年前,冥河斷流,當然是舊址……”冥河遠眺望著冥河舊河道:“它已經枯竭了啊,再也無法孕育新的生命,這冥地已經什麽都不剩下了。”
“沒了冥地,你們去了哪裏?”白歌問道。
“當然是帶著冥地眾人遷移去地上……好在魔界地域寬廣,也有了來自青鳥的情分,得到了辟邪族的臂助後,用了三百年時間在魔域之中重新紮根。”冥河遠舉起杯子將酒水灑在地上,側過頭看向白歌:“這還是你當時跟我說的,忘記了麽?”
白歌想了想,說道:“若是不甘成為曆史,那不妨換一種活法。”
冥河遠點頭道:“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你的這句話給了我莫大勇氣。”
白歌閉上眼睛:“我明白了。”
他笑了笑:“我全明白了。”
他扶著膝蓋起身:“走吧,該回了。”
“你來冥地不就是躲著青鳥?這一回去,還是得走光明野啊。”冥河遠打趣道:“這麽著急回去?還有不少地方沒看呢。”
“不。”玩家眺望遠方,又收回視線,他撿起一個石頭丟向天空,青色的火焰給石頭編織翅膀,如同一隻鵬鳥掠入天際,火光四射的煙花照亮他漆黑的眼睛。
“早已看過了。”
……
魔域,宣明國。
在一片廣袤魔域的領土上,坐落著一個成立不足三百年的國度。
曆經三百年時間,冥地人勉強的適應了在魔域的生活,魔域之中頗為動**,沒有了冥地的安穩環境,為了自保都必須發展武力、推廣修行。
軍隊也十分重要。
將軍百戰死,壯士十年歸。
宣明國首都五十裏的一個村鎮之中,一名穿著綠蘿長裙的少女手裏捧著書籍正在教授著其他孩子們讀書。
正值晌午,許多孩子們餓的肚子咕咕叫,完全沒心思聽課。
但妙齡少女就是不肯下課。
直至學堂門外響起了敲門聲。
“咳咳……還是放了他們去吃飯吧,看給饞的。”
一名身披盔甲的青年站在門外,臉上有一道淺淺的傷疤,痞帥痞帥的。
女孩眼睛一亮,將書本一丟:“下課!”
等孩子們哄鬧著衝去食堂後,她才跑過來,跳起來仿佛八爪魚似的纏住青年的盔甲。
“哥!”
“你都是大姑娘了嚴夏,可不能這麽不矜持,腿放下來,還當自己是小孩子呢?”
嚴冬雖然教訓著,但還是抱著親妹妹轉了三圈。
“哥怎麽回來了,也不給個信。”
“臨時的休假,我也沒想到。”嚴冬感歎道:“冥皇大人似乎和魔域二十城達成了什麽協議,戰事告一段落,目前光明野的局麵也頗為明朗,想來不需要我們馳援辟邪王城了,索性便放了假……我還想著多操練操練新兵,但大兄給我踹回來了。”
嚴冬看看左右:“說起來你姐姐呢?”
“沒回來呢。”嚴夏嘟起嘴:“她啊,一出了家門,每年都得到了年底才回來,這次出門更是三年不打算回來了,出去闖**江湖了,完完全全把那什麽什麽當做了偶像崇拜……提著一把劍就出門了,明明在家裏也就殺過幾隻雞,真把自己當劍神看啦?”
“你說的是冥皇好友的那位人族俊傑?”嚴冬道:“我遠遠看到過一次,倒是沒多深的印象。”
嚴夏擺擺手:“算了算了,不說她了,哥,回家吃飯去。”
嚴冬點點頭:“好啊。”
回到家裏,見過爹娘,妹妹燉了雞湯,卸下了鐵甲後,嚴冬站在院子裏,看著午後的太陽,手裏持刀,開始練功,戰八方式。
練了一個半時辰,放下手裏兵器。
他年紀輕輕就隨著了大兄去參軍,響應冥皇號召,為國而戰,大部分日子都在軍旅之中度過,也算是充實。
倒是最近幾日頗有些神智迷失。
時長會想起一些自己並沒有去過的地方。
也會夢見到一個從來沒有見過的人,他的五官朦朧,時長對著自己說著某些話,像是很開心。
每每想到對方,嚴冬都不自覺的走神良久,卻不論如何都想不起對方是誰。
而那些記憶也仿佛抓不住的鏡中水月,輕輕一碰就破碎消散,隻能等待重新聚合。
可水裏的倒影隻是倒影,並不是真正的月亮,而真正的月亮,或許一早就消失了。
練刀了一會兒,覺得口渴,可手邊沒有水。
他回了房間拿了茶壺回來,卻在庭院樹下見到了一道坐著的人影。
“誰?”嚴冬立刻按住刀鞘,身為士兵,戰場殺人,當然有仇家。
庭院中,冥花樹枝搖曳,從冥地移植而來的特殊樹木是對故土的思念和傳承。
正值開花之時。
“我是客人,不是敵人。”
“客人不走正門?”
“不請自來的客人就不是客人了嗎?”那一襲白衣的青年笑著舉起手,翻掌之後,掌心多了一壇酒,這壇酒上還沾著一些灰塵和泥土,顯然窖藏很久剛剛取出來:“我可是帶來了冥地的土特產。”
隨手打開酒壇上的封泥,一股香濃的酒香飄出來。
嚴冬將刀歸鞘,望著這白衣青年,隻覺得熟悉又陌生。
他捏了捏鼻梁,不自覺的便坐下了,他自己都奇怪,為何完全不懷疑對方的身份,也不追問什麽。
等意識到的時候,他已經端起酒杯和對方碰杯而飲。
飲酒穿腸,嚴冬仰頭飲下一碗:“……好酒!”
“當然是好酒,是你自己埋在冥地的。”
白衣青年說:“現在物歸原主了,我也正好白嫖一頓喝。”
嚴冬奇特道:“當初那棵樹還在嗎?”
白衣青年說:“是還在,不過已經枯死了。”
嚴冬黯然道:“這樣啊。”
白衣青年又道:“不過這棵樹不是還活著嗎?源自同一棵樹,插枝而活,它們之間何必分的那麽清?”
嚴冬舉起酒碗:“兄台大氣啊,人生難得一糊塗。”
舉酒而飲,嚴冬和青年交談直至黃昏落日,他恨不得將對方引為知己。
等天色將入夜,白衣青年站起身,喝了半壇酒,但他一點都沒醉意,反而越發清醒。
“該走了。”他說。
嚴冬挽留道:“這麽著急?”
“不請自來,也不告而別,不是很合適嗎?”
“敢問兄台名諱?”
“不必得知。”白衣拍了拍冥花樹:“我不過是來道個別。”
他端起酒杯:“最後一杯酒喝完就走……不必遠送了。”
嚴冬頓了頓,雙手舉起酒杯,仰頭飲過。
一滴酒仿佛落在了心中的湖麵上,泛起漣漪,破碎的月光重新聚合。
嚴冬終於想起了對方的名字是什麽,在夢裏記憶模糊的麵孔也逐漸清晰。
他抬起視線,正要呼喊:“白……”
眼前隻有庭院老樹還在,人影已隨夕陽下落而離開。
嚴冬站在清冷月光下,殘破記憶像是一場無法圓滿的饋贈。
他坐在庭院裏,閉上眼睛,淚如雨下。
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
無,故,人!
【第二十遊戲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