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兩百二十章 白衣勝雪
隻需一枚落子。
便可奠定勝局。
霊看向棋盤,豁然起身,她一度失聲。
這怎麽會……
被盤活了?
不,不止如此……這是連環殺劫,連大龍也身處險境……但是怎麽可能?
怎麽會這樣,明明在剛剛之前,這個位置都應該已經擺上了黑子!
被偷偷置換了?
她嚐試調動記憶,但發現並沒有。
棋盤之上,那個最為關鍵的致命的空缺位置,始終都是殘缺的。
隻是因為自己根本沒有注意到,是因為自己沒意識到,沒有看到,沒有觀測到,沒有計算到!
可自己是量子計算機,又怎麽可能不曾計算到?
但事實偏偏是如此。
“我沒有動過任何手腳。”
白歌說:“隻是因為你沒有看到。”
霊盯著那一枚空缺位置上被白子所填蓋。
片刻後,她低聲說:“所以……這是你故意留下的破綻。”
“在西塔的數據記錄之中,你們對弈過一百場。”
“其中超過九成的對局,都是對於這一場的複刻。”
“你不斷的重複這一招,接連變化各種棋麵的形式,就是為了留下這樣的一道破綻。”
“越是自以為熟悉了你的棋路,就越是會在這一點上栽的越深。”
“你用了一百場的敗局,用以奠定最後的唯一一場的勝利。”
“所以你提出了用圍棋來對局,就是為了贏下這一局。”
霊越說聲音越冷。
她的神色也逐漸歸於淡漠,隻是握著棋子的手掌不斷收緊,上麵已經浮現出了一道道不堪重負的裂痕。
就在她正要丟下棋子之前,玩家的話音響起。
“你錯了。”
白歌說:“我並非是一直謀劃布局到了這一步。”
“這時候就不必要說謊了。”
霊盯著青年的眼睛:“若不是,你為什麽一直表現的這麽胸有成竹?”
“你如何想,那是你的事,隻是我白歌做事,從來不屑於隱藏自己的想法,也不屑於用什麽陰謀詭計——我所用的,都是堂堂正正的陽謀。”
白歌始終貫徹著自己的性格。
一個人的性格就是他的一生。
他骨子裏都寫滿了驕傲自豪,即便再如何插科打諢賣萌耍賤也斷然不會為了一場棋局勝利而刻意這麽做。
霊盯著眼前的青年,等待著他如何解釋。
“這破綻不是一開始就設下的。”
白歌拿起白子:“我並不懂得圍棋,後麵的下棋,大多是玩鬧。”
“這個破綻,是無意之中留下的,在足足持續了上百盤對弈之中,它也曾經被封堵過。”
“以量子計算機的水平,怎麽可能算不出最優解?”
“西塔不止一次的發現了這個漏洞。”
“但這個破綻最終還是出現了。”
“因為她不再是依靠著計算跟我對弈,而是靠著思考和習慣。”
“計算是嚴謹的,推演是理性的,所以在圍棋上絕不會出錯。”
“可若是形成了習慣,那就會下意識的跳過思考和計算的步驟。”
“我之所以保留這個破綻,不是因為我不想贏,而是我覺得還不需要通過這一點來贏。”
白歌神色坦然道:“因為這個破綻……恰恰是西塔不再是冰冷機械的證明。”
“她能遺忘和忽略這一處,是因為她在逐漸成為人類。”
“若是有一天,她恍然察覺到自己在這裏還留下來一個破綻的時候,她才會真正的從冰冷數據的理性束縛之中解脫出來。”
玩家望著這盤棋局,仿佛能透過棋盤看到那小小的械靈女孩。
“這不是什麽破綻,而是一個禮物。”
“而現在,我把這個禮物送給了繼承西塔全部記憶數據的你。”
青年凝望著已經神色僵硬的霊。
“如果你一開始就看到了這個破綻,隻能證明你仍然是通過計算再和我對弈。”
“但你沒有察覺到,這就給了我一個機會,也讓我得以驗證出答案。”
“雖然你可能沒意識到,但西塔仍然活在你的意識之中。”
“所以,你不是用計算,而是通過習慣和習慣在於我進行對弈,你觀察的不是棋子的變化,而是我的表情,隻有人類才會這麽做。”
若是冰冷的沒有感情的械靈族,是不會輸的。
白歌選擇圍棋對弈不過是為了驗證心中所想,否則何必在開局就選了白棋,將執黑先行讓了出去?
若是追求勝利,有一百種的辦法,選擇了這種方式,恰恰是最為鋌而走險。
若是對方采用了計算的方式,哪怕隻是複盤一下,都會發現這一處致命的破綻。
可足足幾個小時,她都沒有這麽做,隻能證明……白歌的猜想是對的。
“我本以為已經沒有機會和她進行最後一次的對弈,這件禮物也不可能再送出去。”
“現在倒是可以得償所願,了卻遺憾。”
白歌抬起手:“請吧,下完這一盤棋,你就可以離開了。”
霊鬆開手掌,黑色的棋子布滿裂痕,她遲遲不肯下落。
“你不是需要械靈族的戰力麽?所以你才……”
“你真是想多了。”
白歌挺直背脊,目光裏仿佛能容納萬千星辰。
“從一開始我就沒將你們納入戰力計算之內,你們不是地球人,沒理由在這裏為了我們赴死。”
“再者,如今有你們沒你們,區別真的不大。”
“我不過是想下完這盤棋,還了西塔當初的人情,就此兩清。”
霊的最後一絲質疑也消散了。
她望著龐大的玩家群體,望著從時間長河裏抵達這裏的強者們。
悵然若失。
對方不需要械靈族的戰力,這句話如今已經沒有半點水分。
來自過去和未來的大軍已經證明了白歌並非孤身作戰,他還有那麽多的同行者,何必祈求械靈族的援軍?
從一開始就不需要。
這盤棋,不過是還卻曾經的所有人情。
“為什麽?”霊問:“為什麽……”
“我說過,是為了還人情,同時,我也希望你們快點離開這裏——已經擁有了感情的械靈族,沒必要繼續耽擱在這種輪回裏……因為你們已經知曉了無能為力的痛苦、失去所有的不甘,也明白了不可退縮的執著。你若是鐵了心留下來非要等死,反而是浪費了我的時間。”
白歌坦言:“我也認為逃走是正確的選擇,可對我們而言,沒有這般利好的選擇,況且舞台已經準備好,這可是一生一次的大舞台。”
霊默然不語。
白歌說:“你該落子了。”
霊置若罔聞。
白歌說:“你若不想下完這盤棋,可以留下來做個紀念,但我的時間可不多了。”
“他們還在等我。”
他的神色豈止是平靜和淡然,簡直就是疏離和冷漠。
情分已了,互不相欠。
讓他留在這裏的原因,讓玩家為之奮戰的理由,都和這一場棋局以及外來者無關。
霊不肯落子,雙手抱著黑子。
而白歌也如他所言般轉身離去,不再多等。
純白的衣袍在無風的月球上**起。
青年沉默著的走向戰場,融入源源不斷踏入戰場的人流中,如同一滴水匯入江河。
“久等了——!”
青年踢地跨月,白衣勝雪。
一聲平淡的話語傳遍月球甚至直達星空之上。
徹底撕開大戰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