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傲慢
山城夜雨。
三裏長街。
雨落傾盆,大雨衝刷著青石鋪就的地麵,屋簷之下水滴石穿。
烏雲遮蔽月色,朗朗月光照不亮百米方圓,唯燈火恍惚了誰人的目光。
有槍絕淩然而立,有刀絕負碑而行。
他們之間僅僅隻是報上名號,除此便不需要再多的言語。
江湖切磋,刀劍會武。
他們早已習慣突如其來的挑戰。
攔路者如此,被攔路者也如此。
張閻吐息歸納,拱手相告,輕言一字。
“請。”
“請。”
柳刀骨的話音依舊透露著淡漠與平靜,好似並未將對手放入眼中,可這份淡然又與輕視截然不同,他輕視的不是對手,而是別的什麽。
張閻第一次擺出了槍勢,麵對不知底細的強敵。
刀絕卻隻是默默的握著刀柄,停下了十步之外。
誰都沒想到,天下六絕之間的爭鬥竟來的如此之快。
好似山城的風雨,竟來得如此迅猛。
兩人麵色凝重,裹挾在風雨之中的殺氣如尖刀碰撞般清脆。
盜聖撐傘立於屋簷之端,也麵露凝重色。
他不動聲色的將手裏的瓜子殼撒向身後。
並且抬起眼看向右側,右邊的房頂那名黑衣男子不知何時間也已經出現,隻是他沒有撐傘,站在風雨之中,猶如一名不動的石雕。
漆黑的長街,白歌能看見是因為他擁有守夜人稱號,而這名男子為何也看得見?
“看不見。”
仿佛是察覺到了白歌的疑惑,黑衣人主動開口了。
他說:“但看得見兵器。”
光線雖然微弱,但兵器上猶有反光。
白歌點了點頭,他不再去看這黑衣人,而是將全部注意放在了下方的二人身上。
槍是長柄兵器,一寸長一寸強。
對刀絕來說,五步是最為合適的攻擊距離,而五步之外是槍絕的領域。
但這世界可是武俠世界,隨著內功的開發,武學的發展便得以騰飛,個人實力能強到什麽程度,白歌不清楚,所以才想開一開眼界。
大雨傾盆,兩人站立許久。
而刀絕始終並未拔刀。
張閻微微皺眉,槍對刀劍兵器本就有著天生的距離優勢,而對方不肯拔刀似乎是在謙讓,等待他先手,或是打算後手製人。
不論是哪一者,他都沒有懼怕的理由。
十步,是最後的安全距離,再往前一步,便是不容後退的拚殺。
槍絕邁前一步,先發製人。
長槍劃過雨幕,在珠簾般串通的大雨中**起一陣炫目的銀輝。
習武之人,洞若觀火,發若雷霆。
槍絕練槍三十載,對於槍術的全部均深諳於心,無需冗長的讀條時間,全靠肌肉反射記憶。
他三十載的紮實苦練均在這一迅猛如龍的一槍之中得以體現。
第一槍,**起水幕,內氣如海嘯般激昂澎湃,如狂龍出洞般橫貫大氣。
同一刻,刀絕並未拔刀。
他揚起連鞘之刀,抵禦這奪命一刺。
內力比拚,沉悶的聲響於水花四散之間綻放,青石地板浮現出裂痕與兩道深刻足印,而刀絕仍未退後一步,他麵色不動,握刀之手沒有半點顫動。
但這一槍並非絕殺。
槍絕張閻再進一步,出槍收槍,一個動作,銀光卻連閃三次,令人看不清的殘影在雨幕之中散開,明明快到了極致,卻猶如緩慢動作在重演。
三連寒星綻放。
任何一槍都足以擊穿山岩。
他並非外放內力,而是將所有內功都集中覆蓋於銀槍之上,令其無堅不摧,百煉鋼在此鋒芒前也脆弱如紙。
都是紙,一片兩片毫無區別!
柳刀骨依舊不曾拔刀。
他沒有後退,反而更進一步。
迎著銀槍點出的寒星,刀鞘連震三次,這不知材質的刀鞘浮現出三個手指大小的缺孔,裂痕迅速擴張。
張閻眼中迸發出無窮煞氣,他竟還不出刀!
盛怒之下,他又進一步。
三步踏出,他的槍勢已臻至巔峰。
張閻銀槍一擺,手掌托住銀槍後端,傾力一推,內氣爆發如山洪,全身力量竭盡。
第三槍瞬間爆發出的速度,已經逼近了音障。
這一擊,張閻毫無留手,哪怕因此錯殺他人也不會有半點疑慮。
不僅刀劍無眼,更是因為柳刀骨自己的錯失,他若是還不願拔刀,那他便是死於自己的傲慢。
“可惜……”
黑衣人發出一聲歎息,他說:“傲慢的……卻是他自己。”
當張閻再進一步之時,刀絕握住刀柄的右手終於有了一絲動作。
兩人之間的距離已經足以柳刀骨拔刀。
因此,黑刀出鞘。
內氣大巧不工的收束於鋒芒之上,他的身形消散而去。
其人與黑刀凝為一體,精氣神心體技均熔於一爐。
三裏夜色,一線刀光。
黑線斬破銀光。
腳步輕響,大雨依舊。
唯有一柄銀色長槍一分為二,簡短的槍刃融入水色之中,不複閃亮。
沒有任何寒暄,沒有任何囉嗦,僅僅隻有一瞬,但刀絕已然傾力而戰,沒有傲慢,沒有輕蔑。
揮刀,然後勝利。
戰至巔峰,隨後落幕。
生死也好,勝負也罷,一瞬間而已。
槍絕單膝跪地,他沒有半點損傷,一根頭發都沒少,但他直不起身來,失神的望著自己手裏斷裂的兵器,宛若失去了魂魄……
刀絕將刀歸鞘,隨後木訥的走回去,扛起那沉重的石碑,一步步的走遠了,甚至沒留下任何一句話。
張閻在柳刀骨走過身邊的時候微微抬起頭,他看見了那石碑,隨後再度陷入呆滯。
石碑上隻有五個字。
——柳刀骨之墓
他負碑而來,已抱有向死之心。
這樣純粹的練武之人,怎麽會有半點傲慢?
張閻驟然明白了傲慢的究竟是誰……他十分後悔,也許自己第三槍往後退一步,出的是回馬槍的話,或許勝負結果會截然不同,含著苦楚,他咬著牙齒一拳狠狠砸在了大街上,心情隨著這瓢潑大雨起伏漲落,就這麽……陷入了自閉。
天道好輪回,無數次將別人打成自閉的槍絕,也第一次嚐到了敗北自閉的滋味。
交戰雙方,如人飲水,冷暖自知,觀戰者的想法卻是其他。
兩人的交手短暫卻無比精彩,力量技巧心性的比拚都抵達了相當高的層次。
這點,白歌自愧不如,即便有著同等層次的修為,他也絕不可能贏得了兩個人中的任何一位……
最重要的,他也沒想到槍絕竟敗的如此幹脆。
刀絕的實力強到這個程度,一般的陰謀算計還會奏效麽?
一個背著墓碑來決鬥的狂人,真的會有什麽畏懼的東西麽?
“不,這世界上不存在沒有弱點的人……隻是我還沒找到。”白歌皺著眉頭:“……看來隻能去趟天樂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