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一章 你回來了
兩年前的清晨下著濛濛細雨。
略顯灰暗的天空籠罩著凝結的雲層。
白歌坐在長椅上，低垂著眼，凝視著地麵。
他的衣袖和手臂依舊染著血跡，在雨水中浸染，無法淡去。
他靜靜的坐在那裏，實則思緒早已遠去。
直至一個聲音傳來。
“怎麽了？”
“一臉陰暗的樣子。”
“需要知心大姐姐來安慰你一下嗎？”
一個熟悉且陌生的聲音傳來，她坐在了長椅的另一端。
白歌側過視線，看見了她。
黑色的衣裝，散亂的頭發，幹淨整潔的臉龐。
衣衫破損，手腕有著掙紮留下的傷痕，手裏捧著一條斷裂的手鏈，腳下穿著一對顏色不對的拖鞋，她的眼角微微紅腫，有些狼狽，卻在微笑著。
隻一眼，白歌知道她遭遇了什麽。
“抱歉。”
白歌輕聲說：“這種時候，你可能不想遇到熟人。”
“沒關係。”
安紅豆咬住發繩，將長發綁好，輕輕吸了口氣：“倒是你，看上去沒有平日精神……發生什麽事了？”
白歌沉默著不作回答。
“……不介意的話，給我說說也好啊。”
安紅豆主動湊近了一些：“你也是小橘子的好朋友，不至於對我信不過吧。”
“都這麽狼狽，你也是，我也是。”
白歌平靜的反問：“有必要說清楚麽？”
安紅豆微微一怔，旋即微笑著：“不論是誰，總有人生的低穀期，遇到了什麽，都不要積壓在心底，說出來會好受一些……”
白歌不回答。
她輕聲的說：“如果你不想說，就聽我說說吧……”
白歌沉默著，充當一名沉默的聽眾。
“我認識一位年輕的教授，真的很有才華，他在我們同一屆的學生中都很有名氣，我運氣很好，選中了他布置的課題，為了完成學術論文，我不得不接受單獨補習。”
“但我沒想到他會對我示好，我不喜歡那樣的人，成功人士的模板，彬彬有禮，但缺少了個性，也沒有足夠的吸引力，所以一開始我婉拒了，他表現的很紳士，但後來隨著我再三拒絕，他的表現開始急躁，我隻想著快點完成論文，早點離開對方的視線。”
“昨天晚上，我將趕工了半個月的學術論文遞交上去，他說想要見一麵，在家裏請我吃頓飯……我知道他的打算是什麽，但沒想太多，隻認為拒絕他就好了。”
“你也知道，對大姐姐我來說，燭光晚餐沒什麽吸引力啊……他學著西式那一套的做法讓我很拘束，其實相較於高級紅酒，我更喜歡喝碳酸飲料，他甚至不曾了解過我的喜好，就坦言說追求……這份喜歡有多少是真的呢？”
安紅豆停頓了一下：“但即便如此，我也不討厭對方，隻是覺得有些尷尬，同級生裏有很多人喜歡他，他不該選擇我，因為並不適合……我隻想早些結束。”
“我拒絕了他，原本以為這樣就會結束。”
“然後他表情猙獰，色厲內荏的吼著說我不識好歹。”
“態度變化的很快，之後又大喊著什麽不答應他，我就畢不了業，也走不出這間屋子。”
“然後他就撲過來了。”
安紅豆輕輕撫摸著手腕。
“手很痛，腳也崴了一下，衣服也被撕破了，這可是我特意為了答辯買的正裝。”
她歎了口氣。
白歌這些都看出來了，連答案也猜到了，可他還是問了一句。
“然後呢？”
“然後我就把他放倒了，畢竟我學過幾年的防身術，他甚至連這個都不曾了解過……被我折斷了手腕後才開始慘叫，可我還是對著他下半身踢了一腳。”
安紅豆俏皮的說：“是不是有些殘忍了？可誰讓他連褲子都脫了……隻能說活該啊。”
她笑著笑著就垂下眼簾：“一開始還覺得有些痛快，但現在我在想，如果我是個弱勢點的女孩，是不是今晚就逃不出來了？在此之前被這個衣冠禽獸欺騙感情和身體的人有多少個呢？虧我之前還把他當做一個朋友，如果一輩子都不知道，或許也不會變成這樣。”
“但事實總不能如人所願……”
“人生總會遇到一些意料外的事，就像現在的我，就像現在的你……”
安紅豆溫柔的看著白歌：“我說完了，到你了……”
白歌抬起有些木然的視線，他隔了好一會兒才說。
“我殺人了……”
“並且覺得很暢快……”
“我有些抑製不住這份衝動感，也不知道該怎麽辦。”
“我已經回不到過去的自我，也即將變成另一個不同的模樣，我怕會陷入癲狂。”
他平靜的說著，迷惘的說著，苦澀的說著。
安紅豆靜靜的聆聽，她看見白歌身上的血跡，竟是平靜的接受了。
“嗯。”
“發生了這種事啊。”
“但我啊，其實並不意外。”
“第一次見到你時，我多多少少就意識到了一些，你和普通人是不一樣的。”
她更加靠近了一些，雙手輕輕的握住白歌冰冷的手。
“你殺人，是因為自己的一己私利而做的嗎？”
“是為了救人。”白歌搖頭。
“那就不用後悔……不用感傷，你隻需要接受這份記憶，保持著自我。”安紅豆靜靜的說：“如果做不到的話，就嚐試著依賴我一下吧……”
白歌抬起眼睛，他意識到安紅豆想做些什麽。
“你……”
“其實我也有點害怕的。”
安紅豆的手掌也輕微的顫抖著：“雖然他沒能從我這裏奪走什麽，但真的隻差了一點點……所以我現在還是有些害怕，想起那一幕就會不安。”
她輕輕一問：“稍稍的互相利用一下，也可以吧？”
她低下頭，烙下初次的親吻。
白歌僵硬著脖頸，眼瞳倏然瞪大。
雖然並沒有持續很久，但令白歌記憶猶新。
在那之後，他就多了一道枷鎖。
名為‘安紅豆’的枷鎖。
……
時間回到現在。
隧道中。
安紅豆踮起腳，白歌佇立在原地。
因為身高的差別，因為姿勢的不同，這一次安紅豆沒能居高臨下。
但仍然效果拔群的喚醒了陷入暴走狀態的白歌。
當眼眸重歸清明，白歌也被放開了。
安紅豆站在幾步外，兩年多未見，她似乎變了很多，又似乎從未改變。
她靜靜的微笑著，如三月春暉般溫暖。
白歌很想問，為什麽突然不辭而別，為什麽兩年沒有一個音訊。
可話到口邊，他均一字未說，隻來及說一句話。
“你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