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一章
“你說的不錯。”
“當初建立了王國的始祖便是龍。”
“或者說，具備了龍之血脈的龍裔們。”
“他們天生強大，隱藏了自己的血脈秘密，開創了王國的時代，並且一直延續至今。”
“昆圖庫塔是世界上最初也是唯一的龍，它永恒不死不滅，永遠存在於這個世界中，龍裔的血脈一定源於它的身上，所以它既是我們的敵人，也是我們的先祖。”
前代勇者輕聲的訴說著過去的曆史。
“這或許是一種宿命使然。”
“從過去開始，第一代勇者達拉崩吧前去討伐巨龍昆圖庫塔。”
“他討伐的是完整的昆圖庫塔，難以想象到底是如何強大，怎樣可怕的勇者才能擊殺吞噬世界的龍。”
“但他的的確確是成功了，不僅將巨龍的殘骸封印在了極北之地，而且將龍的心髒帶回了王國作為討伐成功的證明。”
“龍的心髒？”
白歌聽到這裏有了種不妙的預感。
屠龍者並未立刻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問詢。
“你知道為什麽這漫長歲月之中時代變遷，王國卻依然能夠維持長久治安，能夠維持安穩統治麽？”
“曆史上其實也並不缺少動搖時代的大事，不論是魔法體係的更迭，異族的入侵，都令周遭的國家極度毀滅重建，政權更替，統治者更替了一批又一批，昌盛繁榮不過千年便成了一筆記錄淡出曆史舞台……”
“唯獨王國還在。”
“你覺得是為什麽？”
她這麽問。
“是龍的力量。”
白歌不假思索：“這是王國得以延續的根本。”
“是啊，這是最大的罪孽，也是令王國代代傳承的根本。”
“王族長久治世的根本，既不是魔法，也不是思想，而是力量。”
“隻要手中掌握著足以滅世的昆圖庫塔的巨龍之力，一切都並不足以畏懼。”
“我不知道最初的先祖有沒有這種想法，隻是身為龍血後裔，怎麽可能不去覬覦強大的力量？”
“最初之人吞噬了龍心，也得到了遠超平常人的強大，就連日益枯竭的龍裔血脈，也重新得以滋生。”
“但……”
她的手指甲刻入了冰冷的石頭裏，劃出鋼鐵雕刻般的印記。
“這當然不是沒有代價的。”
“昆圖庫塔的力量會逐漸侵蝕一個人，靈魂會逐漸被同化，身體不斷出現龍化的症狀。”
“最後的最後，意識完全喪失，體表長出鱗片利爪銳齒，昆圖庫塔會重新占據這個軀殼，成為巨龍君臨。”
“這個時間長度，是一百年。”
“一百年，說長也不長，說短也不短，足以一個人走過一生的時間。”
“當第二代勇者討伐了吞噬了龍之心的先祖時，恰巧過去了一百年，之後這個時限就再也沒有被打破過。”
“之後，王國每百年一次募集勇者討伐巨龍昆圖庫塔，這自然是一種謊言，實際目的是為了實現龍之力的繼承，每隔一百年更換一位繼承者。”
“為了讓勇者討伐惡龍順理成章，之後也利用已有的曆史編造出了一係列的事實出來，甚至每一代勇者都被給予了達拉崩吧的稱號，最後甚至成為了一種姓氏。”
“這便是王室所隱藏的勇者和龍的故事。”
“是不是會覺得憤怒？這麽大的一個彌天大謊居然延續了數千年。”
她問出口。
“相較於憤怒，我覺得不可思議。”白歌說：“百年一次，這麽說，龍的力量至少經曆了二三十位繼承者，為什麽沒人拒絕？”
“為什麽要拒絕呢？人壽百年，這已經不算短暫，能為王國為親人做出貢獻，這一生也算是有價值了。”前代勇者反問：“生死本就是自然常理，而且勇者討伐惡龍，也並不需要任何額外的奉獻和失去，因為每一次繼承所需要付出的代價實在太小了，和得到的想比。”
……召喚來的勇者和王國百年延續，的確沒有可比性。
“既然如此，為什麽非要勇者動手？”白歌又問：“自己來不是更加適合隱藏秘密？”
“既然是自己的親人，誰會舍得下手？哪怕模樣已經猙獰，靈魂已經模糊，那也是你的至親之人，你的手掌觸碰到它的麵容都會顫抖。”她說著，手指不自然的彎曲了一下。
“於是你們召喚了勇者……作為劊子手。”白歌說。
“嚴格來說，是這樣不錯，但過去多少代先祖都將這件事視作神聖的繼承儀式，勇者是結束先祖痛苦的介錯人，是值得尊敬的……並且大多勇者經曆的死鬥均是真實，和他們決戰的都是昆圖庫塔。”她說：“雖然是謊言，但也並不都是謊言。”
“那你為什麽能保持理智？”白歌抬起眼：“看上去完全不像是快要石樂誌的模樣……距離百年周期已經沒有幾天了，還是說這玩意其實是按周期性發作？昨天的那條龍其實不是你？”
“你猜得不錯。”她嫣然一笑：“可能是我比較強的緣故，昆圖庫塔的一部分力量仍然在我的掌握之中，但偶爾也有會喪失神智的時候，譬如……”
“完全龍化。”白歌望著她，的確是看不出一丁點的龍化跡象，如果是能在龍和人類的形態自由切換，豈不是代表她已經掌握了一部分昆圖庫塔的力量？
“它很可怕，龍化的時候都覺得靈魂會被永遠的吞噬一部分。”女子抱著膝蓋說：“你不會明白的，這種每靠近一點都會喪失自我的可怕感，仿佛陷入漩渦之中，不能自拔……”
“那你當初為什麽要這麽選擇？”白歌問：“你是王女，早該知曉一切，但仍然選擇吞噬龍心，有因必有果，你的劫難是自找的。”
“為了力量。”她放下雙手，仰起頭望著空洞的白色天空：“為此不惜打破禁忌，不惜摒棄任何勸阻，不惜與過去的友人反目，但是……力量就是那麽甘甜的美味啊，即便知曉是愚蠢，是通往自我毀滅，也還是會不由自主的觸碰，就像是伊卡洛斯一樣。”
“你已經得到了想要的力量。”白歌說：“所以，你現在想怎麽樣？”
“我想要一個對手，強大的、堅決的、包含殺意的對手。”她笑了：“雖然我已經一百多歲，但根本不顯老，力量肉身都處於巔峰，更加因為我已經快成為昆圖庫塔，從它那裏汲取的力量才更加膨脹，現在每過去一分鍾我都覺得自己在變強。”
“於是我便會不由自主的懷念，去思考，當年第一代勇者達拉崩吧與昆圖庫塔決戰時，是什麽樣的一幕場景，如今我已經快成為龍了，那勇者也應該來了。”
“我想戰鬥，用一場暢快淋漓的死鬥作為我這生的最後謝幕，所以我耐心的等待著，等著勇者到來，可祂沒有來，連屠龍團隊都提前抵達了，祂也沒有來……”
她眼中閃爍著利芒，嗬出一口氣：“於是我等不下去了，選擇了主動出擊，掃**了王城，也帶來了破壞，甚至抓了你，這樣勇者一定無法忍耐，一定會迫不及待的來殺我，這真是我所想要的。”
……當真是個狂人。
……但也並不是不能理解這種感覺。
……高處不勝寒，若是世間絕頂的高手隻有一位，那該是怎麽樣的寂寞。
“真的合適麽？”白歌抬起眼睛：“你如果不選擇龍化，她們一定都知道你是誰，和自己的後代……孫女，曾孫女決戰，莫不真是一種血之哀？”
“我已經沒有直係血親了，也沒有結婚，沒有生育。”她側過視線：“龍裔早已不如曾經那麽多，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經獨代相傳，以前講究開枝散葉，有嫡係和旁係，但隨著時間更迭，嫡係消失，旁係轉為嫡係，如此的事並不少見，我和她們血脈相同，追蹤宗族家譜也不知道是多少代之前了。”
“所謂的嫡係旁係實際並不重要，身為龍裔，隻要繼承了龍血，就占據著天然的優勢……百年前我分了小半顆龍心給予旁係龍裔，讓她成了王位繼承者，論血脈濃度，她們在五代之內，仍然很高。”前代勇者平淡的說：“早在百年前我就考慮過現在。”
“我還能說什麽呢……”白歌隻能攤手：“那你好棒棒哦。”
“……你應該也是龍裔。”她側過視線：“沐浴了龍血還不死，隻可能是具備龍血抗性的人。”
“我也是龍？”白歌想了想，其實並不意外，如果自己是龍，或許遊戲設定就是如此，但有些不同……龍裔是赤發金瞳，他看見的卻是銀色的眼瞳。
但昆圖庫塔是世界上唯一存在的巨龍，是龍的源頭，它的姿態決定了龍裔的樣貌，這麽多代不曾有過變化，那銀色的眼瞳也許並不是龍？如果是……那昆圖庫塔便不是唯一的巨龍了。
隻是，沒能來及問詢關於銀色眼瞳的事，他聽見了腳步聲。
呼嘯的風雪之外，洞穴另一端，傳來了炙熱如火的魔力波動。
這一代的惡龍抬起眼眸，眸子裏噙滿金色的嘲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