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九章 倒檔
時間過去了半日。
白歌查看著兩起斬首案子的大致檔案。
記錄的很是詳細,卻也得不出什麽有用的信息。
無非都是些誘拐→失蹤→發現屍體的過程,除了接連更換的拋屍地點、受害者皆是未成年女性以及截然相同的作案手法之外,幾乎找不到什麽特殊的共同點。
因為不是熟人犯案,亦找不到作案規律。
完全隨機式的殺戮,對於社會派推理可以說是噩夢。
社會派推理講究一個動機,如果犯人是個純粹的嗜殺成性的精神病,就很難被鎖定。
一旦凶手停止犯案,失去了後續線索的情況下,這起案子有很大的可能會發展成一樁懸案。
但如果他繼續犯案,也代表會有新的的受害者不斷出現。
所以警方的壓力才這麽大。
就如同十五年前的斬首懸案一樣。
關於這種十五年的案子,卷宗記錄都未必還能找得到。
雖然調查盡可能的詳細,但受限於當時的時代背景,十五年前的刑偵遠不如今日的便捷高效效率,很多現代的科技手段都無法使用,因而線索的收集調查十分困難,進度推進的也十分緩慢。
哪怕盡全力收集,但關於實證部分很少,幾乎得不到什麽有用的線索。
原本白歌想要知曉光有十五年前的真相是很困難的。
但他用了一下午時間,看完了蒲公英上麵連載的所有章節。
從兩個月前開始連載長篇,一星期一篇的速度,到現在已經是第九篇,幾乎將十五年前的案子的過程,以一個旁觀者的角度悉數寫出。
各類細節、對話過程都十分精準,連語氣都有所考究。
簡直就像是被人可以整理後寫成小說的事件卷宗。
白歌對它更加感興趣了,於是讓丁糖純去查一下這個作者的地址。
巧合的是,祂就住在這座城市的郊區。
開車行駛去往這位作者的居住地,這是一個單獨的小洋房,還帶著單獨的花園。
來到門外的鐵欄,卻發現鐵欄沒有上鎖。
庭院裏的泥土已經被翻新,泥土有些淩亂,一旁放置著空****的花盆,但還沒有灑下花種。
白歌就這麽推開鐵欄走過中心的青石磚塊來到了門前,按下門鈴。
丁糖純跟在後麵,小心翼翼的等候著,沒有經過任何命令就擅自來調查,其實是有些違反規章製度了,警察身份不代表特權,不可隨意擾民是極其重要的一道指標。
很快門裏傳來了腳步聲,對方透過貓眼看向外側。
“請問門外的是?”
“您好,我們是……”丁糖純正想說什麽,卻被白歌打斷。
“您好,我是蒲公英雜誌的忠實讀者,看到了最新篇章後,特意冒雨來拜訪。”白歌擺出了一副謙和有禮的姿態:“不知道可否讓我們入內?”
他手裏的確拿著最新報刊的文學雜誌。
“嗯……請稍等。”等待半分鍾後,房門被推開,一名披著米色披肩女子站在玄關,她溫和道:“請入內吧,還未請教?”
“我姓白,她姓丁。”白歌邁入了玄關裏,輕輕拍了拍身上的水珠:“打擾了。”
他這有點強勢入門的態度令丁糖純臉色窘迫,連忙鞠躬道歉。
“沒事沒事。”女子的態度非常好:“請進吧,我這地方有些小,二位不嫌棄的話,在客廳裏待一會兒。”
來到客廳,白歌打量著房間格局,讚歎道:“菲可老師真是個有生活品味的人,房間布局和物品都整理的井井有條啊,而且樣貌這麽年輕,看上起來至少比實際年齡要年輕十五歲呢,但文筆這麽老練,完全看不出來是一名寫作了二十以上的鄉間作家啊。”
“您恭維了。”柳可菲雖然說是恭維,但麵帶微笑,她說:“我去泡杯茶,你們坐一會兒……”
她起身去廚房的功夫。
丁糖純對著白歌悄悄說:“師兄,你可不要見色起意啊。”
白歌拿起桌案上的一個桃子塞給她:“吃桃去。”
這時廚房裏傳來有些淩亂的聲音,柳可菲臉色尷尬的走出來:“茶葉都用光了,不好意思,您說我年輕,可我終歸是年紀有些大了……這都記不清了。”
“沒事沒事,白開水也可以。”丁糖純急忙表示不介意。
“對,我們來是因為無首之歌這篇連載文章。”白歌擺出一副忠實讀者催更黨的表情問:“我看這本書已經要完結了,是不是下一章就要解密了?”
“解密?”柳可菲搖了搖頭:“不是,這個月的周刊是要回複讀者的來信。”
“誒?這麽斷章的嗎?”白歌流露出遺憾的神情:“我倒是很想知道這裏的凶犯到底是誰,畢竟是懸疑推理小說,總該有個結果啊。”
“其實……這篇文章不是我寫的。”柳可菲突然爆料。
“不是嗎?”丁糖純驚訝。
柳可菲豎起手指:“無首之歌是關於十五年前發生過的案子改編而成,其中細節考究,證詞回憶,可謂繁雜且鞭辟入裏,而我……如你們所見,我的是一個鄉下作者,平日寫一寫散文、詩歌,很少會寫這類紀實文學,因此收集這些談話實證等資料的根本不是我,而是我的一個筆者朋友。”
“筆者朋友?”白歌問:“他對這件事很了解?可為什麽交給你來寫?”
“因為他已經過世了。”柳可菲無奈的說:“很遺憾,他知道自己沒辦法完成這個作品,將它交給了我來完成,但這本就是一個懸案,我也苦惱於如何結尾,所以當初草草寫了一個短篇,之後才頂不住讀者熱情和編輯要求,才改成了長篇。”
丁糖純遺憾的歎了口氣,如果是這樣,那線索也是斷了。
白歌問:“也就是說,懸案還是懸案?”
柳可菲點頭:“很遺憾,是這樣的。”
“哎……”白歌故作可惜的歎了口氣:“這樣的懸案還要繼續持續多久啊。”
“這可能就需要警方的努力了啊。”柳可菲微笑著說:“最近也出了這麽一起斬首殺人案啊。”
“您也聽說過?”丁糖純眼珠一轉,主動發問:“您怎麽看?”
“唔……”柳可菲想了想:“我也說不太準,這件事本質上也讓我的書蹭了點熱度,所以心底該說是有點不安,亦或者是有點惶恐呢……或許我的確不該連載,你想啊,我開始寫這個故事的時候就出現了這樣的案子,簡直像是我喚醒了當初慘死的無首們的怨魂似的,怪滲人的。”
“這大概率都是心理作用吧。”白歌說:“當然,也可能不是,但子不語怪力亂神,敬鬼神也沒什麽。”
“是啊,所以我認為還是不要繼續寫下去了更好。”
“不,這反而應該寫下去。”白歌搖頭說:“讓真相大白於天下,才能阻止怨魂啼哭啊……一旦令真相大白,那些異形之物,想必也會無法遁形。”
“這麽說也有道理。”柳可菲微微皺眉:“您難道已經是有了大致猜想?”
“不不不,我哪有這個本事。”白歌急忙擺手:“此次也隻是匆忙前來拜訪,沒帶什麽禮物,談及案子也不太合適,還是等您有了想法出最終章節時,再談吧。”
“也好。”柳可菲的神色淡漠了許多。
“臨走前我還有最後一個請求。”白歌拿出了書本:“可以給我個簽名嗎?”
“請稍等。”柳可菲拿著雜誌走上二樓的書房,翻遍了書房找到了一支筆,簽上名後將雜誌遞了回來。
結束了大約一個半小時的交談後,兩人重新回到了車內。
丁糖純說:“看來沒什麽線索,白跑一趟了。”
白歌托著腮幫:“線索已經很多了,她幾乎能說的都說了,還有一些不能說的。”
警察師妹緊張的問:“師兄,你不會懷疑柳小姐是凶手吧?”
“不是,她回答的太自然了,況且如果她是凶手,不可能這麽輕易放我們進屋,從你剛剛想開口說話,還有我們的穿著打扮,她就已經猜到我們是警察身份了,所以最後還是開門了,為的就是不引起不必要的懷疑。”
丁糖純意外的問:“隻是因為這個?”
“當然不止。”白歌說:“她知道連環殺人犯的事,也說了是‘警察的職責,要警方努力’,是在暗示警方要加大力度追查,否則她也不能安心,你認為她是對誰說的?”
丁糖純恍然大悟:“難怪之前回答的這麽果斷……連書本是代寫的都說了,原來是擔心自己被懷疑。”
白歌點頭:“能想到這麽多,你還不算很笨。”
師妹不好意思的一笑:“師兄剛剛所說的‘那些不能不能說’又是些什麽?”
“都是些瑣碎的細節問題……這些我也沒想明白,暫時都是些並不重要的細節,譬如說……”白歌敲著膝蓋:“在我們來之前,應該也有誰來拜訪了她,否則一個單身女子居住在偏僻的城郊,卻連鐵柵欄都不上鎖,這顯然說不過去。”
“啊……”
“再譬如說,她對續寫結局的興趣並不大,想必之後不會再動筆了,提及到如今殺人案的時候,她的態度有明顯的不屑和淡漠,但這個態度給了我一個提示。”
“什麽提示?”丁糖純立刻追問。
“十五年前的案子和這次的連環殺人案無關。”白歌說:“她書寫了整個案件,是對其中的因果關係和事件發展經過最為了解的人之一,卻對這次的連環殺人毫無興趣,也不打算動筆補寫,這證明她認為這次犯案的並不是十五年前的凶手,換而言之……”
“模仿作案。”丁糖純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凶手不是同一人,甚至可能是看到了書本裏的手法。”
“不錯,因為是實際書寫著,所以她很清楚這次的案子和過去的案子在細節上有很多的不同,畫貓畫虎難畫骨……”白歌說:“藏木於林的作案手法,隻是混淆視聽的模仿殺人案,和十五年前的案子牽扯在一起,要麽是為了知名度,要麽就是隱藏真實目的,要麽……”
他話音未落,此時丁糖純的手機響起。
她接通了手機通訊:“喂,劉隊,是我……什麽?又發現了新的死者,這才過去不到十三個小時啊!好的好的,我馬上到!”
她的表情嚴肅起來,這次的犯案時間居然這麽短。
“師兄,你做好,我要發車了!”
她一腳踩下油門,速度開始狂飆。
大約二十分鍾之後,兩人抵達了案發地。
但這次不同於前兩次的斬首斷肢。
地點是公路旁側。
“死者是失蹤了四十八小時的高中生。”
“看樣子應該是被關在了屋內,手腳有束縛痕跡。”
“應該是掙脫了繩索試圖逃了出來,最後卻死於車禍。”
刑偵人員們一句句的說著。
可能這個案子和連環斬首有關,畢竟死者的身份特征完美契合了凶手的獵殺目標範圍。
因為是車禍現場,兩個案子的殘留痕跡交匯在一塊,顯得很複雜。
現場取證也變得麻煩起來,大量的血跡還有一輛翻車的載重貨車。
白歌來到了案發地點,聽著交談聲,心中做著判斷。
他拉住一個白衣:“屍體在哪?”
對方指著一旁:“在擔架上,但心理承受力不過關的就別看了。”
白歌走了過去,四周好幾個醫務人員正在商量著怎麽處理。
他也不客氣,走過來就掀開了白布的一角。
然後他的視線凝固了。
沾染著鮮血的金色頭發,還有一顆脫落的漂亮的藍色眼球。
雖然麵目全非,但仍然能看出曾經的大致輪廓,扭曲變形的軀殼和他記憶中的人分毫不差。
……老夏?
白歌握緊了拳頭。
……這怎麽可能?
他下意識的選擇了不信。
但事實擺在眼前,青年深呼吸,試圖穩住自己的心神。
可他有點控製不住自己的戾氣正在暴走。
同一瞬間,忽然一陣鍾表震**的聲響回**,宛若倒計時結束的炸彈,猶如長鳴的晨鍾。
隻有他才聽得見的聲響回**開來。
白歌的意識陷入了昏沉,燃燒的暴戾也隨之熄滅。
他閉上了眼睛,然後驟然驚醒。
整個過程可能不超過兩三秒。
重新睜開眼時,跟前是一個老舊的公交站台。
背後傳來汽車的轟鳴聲,他站在這裏,神思微微卡頓。
直至背後傳來一個呼喚聲。
“師兄!”丁糖純揮著手奔跑過來。
上一刻還在暴怒的白歌的思維墜入混沌。
這是……倒帶回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