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謝謝啊
“你第一次攻略遊戲，是故意中途放棄導致失敗的吧？”
白歌盤膝坐著，托著腮幫，似笑非笑的凝視著橘子。
“這話是什麽意思啊？我這麽菜，中途放棄的確是實話，但絕不是故意的啊。”橘子幹笑道：“你是在高估我的遊戲水平嗎？”
“我從來不會高估你的遊戲水準，但我同樣知道……”白歌十指交錯：“你是個聰明人，你的遊戲水平雖然差，但那是相對的，這種程度的遊戲難度對你來說，根本不算困難，因為我們選了雙人模式，需要通力合作的情況下，這才導致了遊戲看上去很困難，實際上……它真的很簡單。”
“那時因為你是大腿啊。”橘子嘀咕道：“我真通不了關……”
“是的，你的確可能通不了關。”白歌點頭。
“你到底是誇我還是損我？”
“我是在誇你，也是在損你，我誇你是因為我相信你的實力，我損你也是因為我相信你的實力，你能通過主線任務，但你最終遊戲失敗，那極有可能是因為你觸碰到了一個你無法完成的分支劇情。”
白歌淡淡道：“這個支線劇情導致了你個人遊戲的全線崩盤，最終不得已放棄了遊戲，希望重新開局……這也是你需求一個強力幫手的主要原因。”
“你這猜測的有點離譜啊……”橘子撓了撓後腦勺：“即便你猜測是真的，那不是也很正常嗎？”
“是的，這很正常，所以我才將它假設為了前提。”白歌笑著說：“沒這個前提，我後續的推論就無法成立了。”他說：“不著急，我們慢慢聊，在這裏我們有的是時間，也隻有我們兩個人。”
橘子托著下巴：“好吧，你想說什麽就直說。”
白歌點了點頭，他直接了斷的問。
“第三名死者，是你殺的吧。”
“黑龍組長龍崎，是你通知他去堵截黑鳳蝶的吧。”
“想必身受重傷的龍崎也不是你的對手，最後有把他處理幹淨了麽？”
三個問題直截了當，尖銳且筆直，完全不兜圈子。
“你，你認真的啊？”
橘子表情古怪。
“其實我也不是一早開始就懷疑你，畢竟玩遊戲，誰都不會懷疑一個和自己站在同一陣營的玩家，你又不是玩無間道，更何況你比我更想通關這個遊戲……所以我認為你不是個演員。”
“我……”橘子想解釋說明。
白歌豎起一根手指，示意橘子不要打斷他。
“這是人類的思維慣性，也是我犯下的第一個錯誤，我太信任同為玩家的你了，我相信你的一切不正常發揮都是因為個人水平不夠的緣故，卻沒意識到……那是你的表演，但你的表演水平比較低下，犯下了很多的錯誤，這才給了我識破你真實想法的機會。”
“我做好了carry全場的準備，不僅是我，連群裏的玩家也同樣這麽認為，這是一場抱大腿的遊戲，這也正巧正中你的下懷，你需要的就是這樣的一個同伴，幫你盡可能多的吸引視線，你好去暗中完成自己預定的目標。”
“因為你很菜啊，所以你可以明目張膽的拖後腿，擺出‘我在摸魚’的態度大張旗鼓的表演，實際上，當你離開了我的視線之後，你去哪裏做了什麽，我根本不知道也不清楚。”
白歌敲了敲腦袋：“我那時候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黑鳳蝶和殺人凶案上，因為我認為隻有我才能破案，這種身為高端玩家的自負讓我被蒙蔽了雙眼，完全忽略了你的存在感。”
“不不不，我是真的菜……”
橘子還試圖解釋。
白歌抬起手：“事實上我對你第一次產生懷疑，在你在第一天晚上失蹤後就開始了，但我沒有多想，直至後來進入了醫院，我才察覺到了不對勁。”
“那所廢棄醫院的二樓收拾的很幹淨，醫療器械很完善，甚至還通了電，我在配電室裏找到了柴油發電機，但我怎麽都無法理解，為什麽凶手會在這種地方殺人取內丹，而後又匆匆逃離……”
“這裏明顯是他的據點，如果他打算殺人拋屍，根本不必要將死者帶回手術室，他將死者帶回來的結果，直接導致了他失去了一個活動據點，損失不可謂不大。”
“我一開始也想不明白，但我見到了立花千雪被摘取了內丹後，仍然堅持了半夜未死，我就意識到，半妖被摘取了內丹也未必一定會死，求勝欲強烈，生命力強大的半妖隻是虛弱而已。”
“這證明，伊藤一開始就不想殺了第三名死者才將他帶回來進行手術，他不想它死，他也知道這個半妖的身份不同於前兩者，他可能是打算將死者作為人質要挾黑龍組長給對應局使絆子，幹涉我們查案。”
“那為什麽這名半妖還是死了？”
“我本以為是自己驚擾了凶手，害的他倉促逃離，為了銷毀人證，才砍下了他的腦袋。”
“但這樣有兩點無法解釋，一點是我們抵達的時候，那屍體的血已經涼了，二是我並沒有在蠟像館裏找到第三名死者的頭顱……這一度讓我疑惑，如果不是凶手殺了第三名死者，那為什麽他取走了內丹後就匆忙逃離，甚至來不及關掉配電室的發電機。”
白歌十指交錯，凝視著橘子。
“是你。”
“當晚隻有你有作案時間。”
“那晚，你跟我分開了，並且你提前就知道關於‘廢棄醫院’的傳聞，所以你極有可能提前趕到廢棄醫院，然後目擊凶手犯案的全部過程。”
“凶手是開車過去的，普通人跟不上，但你可以，你是靈鬼，身體素質極強。”
橘子無語愕然，他摸了摸後腦：“好吧，的確有這個可能，但是……為什麽我要這麽做？”
白歌笑著說：“因為你意識到了凶手不想殺死龍崎半妖，你見到他小心翼翼的進行手術，大概就意識到了他的作案手法和之前兩起截然不同，他不想殺這隻半妖，但你想要它死。”
“所以你故意在醫院下方發動了車輛，把車輛開走，聲音引起了伊藤醫生的注意，他知道有人來了，隻來及取走內丹便匆匆撤離，你在暗中看著他離開，隨後進了手術室……手起刀落。”白歌比劃了一個割喉的動作：“砍下了他的腦袋……這樣你才能將責任推給殺人凶手，讓龍崎將仇恨轉嫁在黑鳳蝶的身上，好讓他自尋死路。”
橘子的手掌猛地緊握住。
白歌說：“第一次殺人的感覺很不好吧，切開血肉，切碎骨骼的手感令人惡心吧，你的手甚至顫抖的拿不起刀，一刀沒能砍下它的腦袋，還用了兩刀……這也是為什麽死者的脖子有兩處刀傷的原因。”
“你殺了人，帶走了第三名死者的腦袋，但你不知道怎麽處理它，你當時的內心一定很慌張，呼吸急促，表情蒼白，第一次殺人都會有這樣的表現，心理負擔沉重，甚至嘔吐了數次。”
“這也是為什麽你遲到了那麽久才抵達了醫院的緣故，你不是迷路，你一直都在，但你一直不敢進來，因為你怕自己承受不住心理的壓力。”
“你當時滿頭大汗，麵色蒼白，進了手術室連一秒都待不住，一秒能夠看到什麽？可你出來就吐了……並且吐出來的都是胃液，我看的很清楚，你的肚子早就吐空了。”
“隨後你按照預想的方式處理了那顆腦袋，車輛爆炸時，死者的腦袋就在車裏，直接燒成了灰。”白歌一拍手掌：“死無對證，完美。”
橘子手指不安的揉搓著，他問：“其他呢？”
“其他就很簡單了。”白歌侃侃而談：“你在醫院那麽激動的去救人，是因為殺人的心理負擔，你需要通過其他方式來減壓，救一個人就能讓你心裏好受一點，所以你才那麽激動。”
“而且我明明提前吩咐你去攔住黑鳳蝶，給我爭取時間，然而黑鳳蝶卻對我說沒有見到你，這證明你根本沒按照我的計劃行事，你通知了龍崎，讓他去找這個‘殺子仇人’送死，被黑鳳蝶折斷了角打斷了尾，身受重傷的逃走了，之後我覺得你應該是去補了刀。”
“我怕你做的不夠幹淨利落，所以還給了你一點時間。”
“所以你當時那句話原來是這個意思……”
橘子沒有抬頭，他問：“你說我殺了龍崎父子……那我為什麽要這麽做？”
“你暗中做了這些事，目的隻有一個，複仇……這麽殘忍的殺人手法，除了複仇之外我想不出第二個理由，這必然跟你在第一次遊戲裏的遭遇有關，所以一開始我假設了那個前提……”
白歌微微一笑：“現在我們將所有線索總結一下，從正確的時間線上梳理一下你在這兩場遊戲裏的全部經曆。”
“第一場遊戲，你按照自己的習慣攻略遊戲時，探索到了一個遊戲劇情支線，隨著不斷深入探索，你挖掘出了一條很有價值的支線劇情……這個支線劇情的最終boss極有可能就是黑龍組的龍崎父子。”
“是的，你從一開始就說了謊，你說自己的第一場遊戲地點不在這座城市，但那是謊言，你的第一場遊戲就在這座城市裏……並且經曆的時間線，在第二場遊戲之前。”
“我不知道你見到了什麽，經曆了什麽，但肯定很殘酷，這讓你不可遏製的對著兩個遊戲中的反派產生了無法遏製的殺意……所以你寧可放棄主線任務，放棄遊戲獎勵，也要殺了他們。”
“你中途退出了遊戲，尋求強力的幫手，最終來的人是我……但你一開始沒有說明真正意圖，因為你怕說了，怕我不會幫你，因為你的目的根本不在於通關遊戲，而是在複仇”
“當進入了遊戲後，你意識到了雙人遊戲和單人遊戲的不同，經曆的劇情和先前都截然不同。但你很快放心下來，因為地點仍然在這座城市。”
“你跟著我推進劇情，很快你就發現了黑鳳蝶和這起凶殺案可以利用來掩蓋自己的真實目的……並且當你得知黑鳳蝶第一封信的提示是‘龍’的時候，你就意識到了凶手的下一個目標可能就是龍崎父子，這對你而言是絕佳的複仇時機。”
“當天晚上，你跟蹤了第三名死者，等待著凶手對他下手，你就在暗中跟隨……最終你抵達了廢棄醫院，並且意識到了凶手不想殺他，而是想讓他活著，你當然不會答應，所以啟動了汽車吸引凶手注意力，迫使他逃竄，然後親手殺了他。”
“而後……”
“夠了！”
白歌的話被橘子打斷了。
他深吸一口氣，俊俏的臉頰滿是蒼白：“別說了，你的猜測都對的……是我動的手，是我親手殺的龍崎父子，他們該死……”
“我的第一次遊戲也的確是在這個都市裏，支線劇情的展開讓我猝不及防，我看見了很多不想看見的東西，他們根本不是人……字麵意義上的不是人。”
“我殺他們，不算殺人，他們不配。”橘子握緊了拳頭：“你現在知道全部了……我以為自己瞞得很好，原來根本沒瞞住。”他低頭致歉：“給你添了那麽多麻煩，我道歉，但……即便再來一次，我也會這麽做，我知道你可能不會苟同我的做法，但……”
“好了，停下。”
白歌一拍手，清脆的聲音打斷了橘子的自我懺悔。
“我跟你開誠布公的談這件事，不是為了看你自我懺悔，也不是審判你的罪孽，更不是聲討你踐踏了我的一心好意，或是其他什麽……”
“我隻是單純的想要驗證自己的猜測是不是正確，驗證自己看到的真相是真是假而已。”
“我不會傻到把這件事宣傳出去，即便宣張出去也毫無意義。”
“那是遊戲空間，不是現實世界，現實的法律審判不了玩家在遊戲空間裏的所作所為，別說你殺了兩個人，即便你屠城滅國，那也是隨你高興。”
“你想殺它們，殺便殺了，我不僅不會反對，反而會拍手稱讚。”
“隻是你選擇了瞞著我，白白讓我多走了許多的彎路，也導致了明朗的遊戲劇情變得撲朔迷路，我甚至還差點翻了車，對此我想表示……”
白歌唇角上揚，滿心激昂。
“謝謝啊！”
他態度真誠的致謝。
這句謝謝令橘子的表情徹底呆滯了。
“誒？”
“不用驚訝，我不是在反諷，我是認真的。”
“如果不是你，這場遊戲可能比我想象中更加無聊。”
“沒你暗中搞事，那我恐怕根本不需要走這麽多彎路，但少了這些彎路，我的遊戲體驗將會大打折扣，失去了絞盡腦汁的思考和碰壁，一帆風順的遊戲體驗簡直毫無成就感。”
“我不喜歡無聊的遊戲。”
“這場遊戲本是無聊的，但你讓它變得有趣了一點，所以我對你表示感謝。”
白歌笑容真誠且燦爛。
“果然跟你一起玩遊戲真的很開心啊。”
“差點被你坑到翻車，你的表演也挺精彩的，說真的，我差點被騙了。”
“現在我也意識到了，果然不該小看任何玩家，即便他們看上去弱小，也不能掉以輕心。”
白歌起身，對著橘子伸出手：“好了，拋下那些不愉快的小事，遊戲裏的經曆就讓它過去吧，我們來看看這次的遊戲評價如何。”
橘子凝望著白歌的手和他真摯的笑容。
片刻後，他毫不猶豫的伸出手去，緊握住那隻手掌。
誰能拒絕這樣的朋友呢？
他甘之若飴的享受著全部過程，甚至沒有責怪你一句任性，全盤接納了一切是是非非對對錯錯。
這似乎是寬容和大度。
但本質上卻截然不同。
如果說設計了殺人局中的殺人局的自己是個工於心計的怪物，那識破了一切卻全盤接受的白歌不同樣是怪物麽？
簡直就是怪物對怪物的寬容與認同啊。
橘子心想，可能自己也好，白歌也好，可能都是封鎖著獸性的怪物吧。
不過隻是同類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