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章 無雙
本多忠勝,無雙猛將,櫻島第一槍。
一生經曆五十七次大戰從未受傷,故而獲得了‘八幡大菩薩’的化身。
戰國武將都喜歡做這種比喻,鼓吹自己是什麽什麽的化身,就譬如上杉謙信自稱戰神毗沙門天的化身。
不過本多忠勝的實力是實打實的,一把蜻蜓切加上生涯無傷戰績,放在矮個子裏挑出來的高個子,自身實力也是不容小覷。
而且,這還不是正史裏的本多忠勝。
遊戲空間裏的每個人都各有不同,就譬如說暗恥遊戲裏的本多忠勝和真人的區別,簡直就是鬼畜區的邢道榮和三國誌裏的邢道榮的區別。
白歌有些意外。
但迅速平複了心情。
櫻島如同虎兕出柙,突襲海門必然是多年籌謀,派遣第一猛將前來攻伐也是求穩。
在這個實力被限製在先天一重的世界裏,不存在真正的戰場萬人敵,雙方對壘,本多忠勝肯定更勝一籌。
白歌往後退了三步,走出橋梁後方。
“我想炸橋了。”他說。
“那就炸!”腰子迎合道,掏出七八個手雷拋過去。
火光爆發迸射,轟鳴聲中,石橋承受不住狂轟亂炸,轟然斷裂,這本就是人工構造而成的地形。
腰子說:“對方架橋也需要時間,我不信他們敢頂著火力衝過來。”
白歌正要說話,隻聽到一聲戰馬嘶鳴,在灰蒙蒙的煙霧中,一批眼睛閃爍著紅光的戰馬穿透白霧,鋒銳的長槍直指玩家要害。
噹噹噹!
白歌提著手裏的半截斷刀和長槍交鋒,兩把兵器如同蛟龍纏鬥,爆發出火星無數,雙方交鋒十多個回合,鬼麵武將沉悶一喝,戰馬揚起蹄子,對著地麵重重一踏,同時武將提起兵器,馬力人力合二唯一,長矛從上而上,收成一招力大勢沉重砸。
蜻蜓切之名源自於它的鋒利,它樹立起不動,蜻蜓停在槍尖上都會被切斷。
這一砸不僅力道巨大,切斷力也十分驚人。
白歌不敢力敵,直接腳下一滑,手指趁著地麵,一個無敵翻滾躲入戰馬腹部,避開這致命一槍。
蜻蜓切的刀刃直接將地麵下的岩石切開,入地十幾寸。
白歌藏於戰馬腹部,輕輕一摸戰馬膝蓋,戰馬瞬間表情扭曲。
本多忠勝也意識到不妙,立刻跳離馬背,雙足落地後,雙目一瞪,自己的愛馬已經倒地動彈不得。
馬的核心在於雙腿,即便披甲戰馬能防禦頭部和軀幹,可膝蓋被摧毀就徹底沒了用處。
本多忠勝雙手提槍,冷冷道:“區區兩人就敢攔在我大軍之前,很有膽量,可爾等隻是白白送了性命。”
白歌好不給麵子的豎起中指:“說漢語,鄉巴佬。”
他其實聽得懂也會說,但搏命當前,沒必要客客氣氣。
遲早都是掏心挖肺的交情。
白歌手裏的斷刀不太管用,他把武器一丟,四周想找找有沒有承受的樹枝和木頭。
本多忠勝守在大橋前方,雖然橋梁已經斷裂,但碎掉的是上麵的石頭,這裏橋梁的本體是鐵索,這種千年寒鐵打造而成的鐵索子彈和炸藥都弄不斷,鐵索還在,後麵的隊伍立刻就能鋪上木橋。
他也沒想到會出師不利。
此時本多忠勝仍然處於人生巔峰狀態,剛剛四十多歲的他遠遠談不上衰老,其獨特的武學和槍術成就了他的不敗,曆經五十七戰卻沒有受傷,證明了他的橫練功夫之恐怖,罡氣防禦是一層源源不斷再生的護甲,沒有罩門,所以不存在一觸即破的可能。
雙方交鋒繼續,白歌沒找到樹枝,要了一把風雲雙刀中的一把,雖然不太承受,但也沒辦法了。
不是這個級別的武器根本支撐不住蜻蜓切的鋒利,這武器的確挺好,至少也是超越完美級。
本多忠勝越打越是心驚膽戰,他鏖戰半輩子就沒見過這麽難纏的對手。
作為武將,他和江湖人從來沒太多糾葛牽扯,對於把實力都磨煉在對單的武者之前,他的戰場槍術發揮不出太多實用性。
他仍然占據著優勢地位,因為他的護體罡氣牢不可破,也因為蜻蜓切的長度更長,也更加鋒利。
繼續打下去,他可以憑借體力獲勝,而且本就是在拖延時間,後方木橋鋪好,等人馬齊聚,他也能贏!
但這麽想的顯然隻有他。
白歌和這位東國無雙交鋒了二十多分鍾時間,他驀然一抬手打破了平衡。
雙方距離急劇拉近,蜻蜓切的長度優勢被突破了,大刀砍在了槍杆上,爆發出一陣刺耳聲音。
……要跟我換命?
本多忠勝冷哼,他不懼換命,雙手持槍,蜻蜓切如同棍棒橫掃而出,接力反打,始終足下生根的武將居然提著蜻蜓切來了個撐杆跳。
跳在半空位置,本多忠勝身體螺旋,轉動半圈攜帶滾滾氣流的回馬槍快若閃電,槍尖兩側的凹槽在粘稠的空氣裏推進,爆發出刺耳的鳴叫聲。
長槍推進,本多忠勝沒有固執死守位置,靈活換位,這一槍的的確確命中了追擊試圖貼身換血的白歌,他的肩膀中了一槍,傷的是左肩。
白歌眯起眼睛,任由一條左臂齊肩而斷,右手輕挑大刀,刀如同利劍飛馳,刺向本多忠勝,他手裏槍勢已老,無力撤回,隻能靠著護體罡氣擋住這一招,然而也是轉瞬之間,護體罡氣被破。
先天破題無形劍氣。
破防第一。
就在白歌念叨著贏了的時候,一聲槍響,本多忠勝護體罡氣沒了,後腦勺直接開花,啪的一聲炸開,血漿灑了一地,一代名將去世了。
白歌表情僵住:“你踏馬做個人吧!老子盾都破了,就差收割了,你媽的……”
腰子回複道:“求穩。”
白歌坐在地上,喘著氣,人頭被搶了,好在留下了蜻蜓切,這武器比人頭值錢。
腰子說:“這貨價值三千五,大概很難還有更高質量的了。”
他剛剛說完,橋梁另一端傳來馬蹄聲,一匹白馬踏著寒鐵飛馳而來。
麵貌英氣的年輕武將看了眼死去的本多忠勝,臉色萬分難看的拔出腰間佩刀,四周空氣似乎變冷了。
白歌和腰子對視一眼:“……”
剛剛殺了一個東國無雙本多忠勝,又來了一個西國無雙立花宗茂。
白歌往旁邊挪了挪,把腰子的槍奪了,踢了一腳腰子的屁股:“輪到你上了!”
腰子:“草!你這是要我死!”
白歌:“不死一次怎麽成?等你躺下後,我會把煎蛋塞你嘴裏的。”
兩玩家打鬧著,立花宗茂沒覺得被輕視,而是將本多忠勝的屍體拾起來放在馬背上,然後揮了揮手,讓它把屍體送回去,獨自一人站在這裏,同時,木橋也架起了大半,陸陸續續的有旗本和足輕的武士抵達岸邊。
“這兩人頭顱,每人黃金千兩!”立花宗茂不是本多忠勝這種有勇無謀者,他比起廝殺更喜好用兵。
聽到封賞承諾,所有浪人武士都雙目綻出貪婪的光。
腰子默不作聲的歎了口氣,然後站到了最前方。
現在輪到他拚命了。
廝殺聲如沸。
腰子仿佛是站在了浪潮之中,沉沉浮浮。
其實遊戲空間從第一次轉職任務開始,就在引導著他轉職和突破。
但這種引導是軟引導,將他丟入險境,讓他麵臨某種抉擇,指引他掌握虛空靈能。
可腰子是個滑溜的人,他很聰明,或者說,他有些小聰明和大智慧,而前者占據了七成,小聰明有時候有用,但關鍵時候反而會拖了後腿。
他始終心底是下不定決心去做一件事,這反而拖累了他自身的進步。
傳聞領悟虛空靈能,是需要感受生與死的界限。
英雄戰魂,唯有頂尖的靈能戰士才能感悟到。
這需要生死之間的突破,也需要一種精神意誌的超脫,虛空靈能會無限誘導一個人內心的軟弱和怯弱,而腰子內心的軟弱是他不太樂意考慮一件事的對與錯。
身為玩家,殺戮和強化就夠了,也不需要什麽額外的良心,給自己增加負擔,就像是做個戰士,聽從指揮和命令,謀殺自己內心的人性和良知。
他通過這種方式催動自己,但這一套也走到了瓶頸期。
作為士兵和劊子手,的確不需要心靈;
作為英雄,絕不能做個無心的工具人。
英雄啊,從不神聖,也不高貴,更不美好。
腰子對英雄嗤之以鼻,他沒想著自己能成為士官長那樣的戰神,也不想背負著奎禿子這種血海深仇,快快樂樂開開心心最好,從這個角度來說,他也是沒什麽底線的惡劣玩家。
他對玩家的同伴非常在乎,可以說出生入死。
但對於遊戲空間裏的遙遠者,他隻能盡量讓自己不去在意。
可身在戰場之上,哪可能不遇到什麽變數,他經曆的遊戲次數放在群友裏也是名列前茅,接近上百場,但不同的是,他每次的時間都很短,一旦意識到跨度太長就會放棄離開,也是害怕自己搞不清楚哪個是真,哪個是假。
這種逃避心理恰恰是他的最大心魔。
非酋可以毫不在意的和遊戲空間裏的姑娘談戀愛,有的玩家可以直接漂到失聯,但他不行,有些根本問題必須弄清楚,他糊弄不了自己,一旦承認就意味著自己是一個殺戮無數的劊子手。
這矛盾成了腰子無法掌控虛空靈能的最大障礙。
他需要重新反思再選一條路,亦或者……
打破這麵牆。
……
腰子後背貼著地麵,鮮血染紅衣服和地麵,他卻沒有休息時間,翻身躲開雨點般的刀和槍。
疼痛感無比真實。
疼啊,真踏馬的疼。
腰子抬起頭,看向黑壓壓的一片人群,疼痛感這麽真實,這個世界又怎麽會是假的呢。
遊戲空間,如果真是一場遊戲就好了。
腰子的體力不斷被損耗,對時間的感知都變得遲鈍了,被鮮血染紅的視線,凝視著一個個戰場上的士兵,仿佛看到了曾經的自己。
滿身鮮血,卻有樣學樣的坐在屍體堆上點煙裝瀟灑。
但那也是自己。
他的眼裏閃過很多情緒,緬懷、黯然、落寞、愧疚、惋惜……然後他挺直了腰板。
哪怕那是個雙手占滿血腥的劊子手,哪怕那是個天下頭一等的二逼。
又能怎麽辦呢?
承認吧。
那個憨批二貨就是自己……那個逢敵必戰的莽夫也是自己……那個沒能守住很多的獨狼玩家也是自己……
腰子張了張口,然後無聲的釋懷一笑。
就像是魔頭的消融一樣。
少年總要歸鄉的。
於世間,我是天災過客;於自己,但求個問心無愧。
很多時候,人也隻需要一個機會去了解自己和原諒自己。
他終於與從前的自己和解了,就像諒解了一個野心勃勃的傻逼,體恤了一個笨手笨腳的勇士,釋懷了一個難以啟齒的秘密。
發笑的腰子在旁人眼中就像是低頭等死。
西國無雙揮刀砍向他的脖子。
下一刻,刀刃被阻隔住,腰子撞入士兵堆裏,將青年武將壓倒在地。
立花宗茂想要拔刀,可腰子用牙齒咬住立花宗茂的佩刀,將槍口抵在他的脖子上。
砰砰砰!槍響三聲,立花宗茂再無動靜。
腰子吐出武士刀,趔趔趄趄的站起,鮮血順著嘴唇滴落,麵朝著倭寇騎兵們咧嘴一笑。
“……再殺三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