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三章 釣起一河
嚴夏在一百多年後被白歌親手斬殺。
而現在,是一百多年前的嚴夏,至少她如今沒有罪過,看上去也不是什麽心機深沉之輩。
如今冥地還未毀滅,嚴夏尚且是個單純的姑娘,過去這一點嚴冬的表現也足以證明。
因為嚴冬那麽信任自己的妹妹,是因為他對嚴夏的印象停留在離開冥地之前。
“我認識你哥。”
白歌直白道:“不久前還跟他一起旅遊過,不過後來分散開了。”
“你說的是嚴冬?”
嚴夏有些警惕:“可他不是外出參軍麽?怎麽會有時間跟你一起旅行?”
“說來話長。”
白歌想起之前隨手拍過的照片,拿出手機遞過去:“你可以自己看看。”
裏麵是一張無聊時候的自拍,圖片裏映照出了嚴冬和白歌的側臉。
“是哥。”嚴夏看了一眼,旋即稍稍安心,她奇怪的問:“可為什麽看上去有些老?兄長可沒這麽老成的感覺,他明明是個英俊小生呢。”
“在外麵漂泊肯定會老的。”白歌隨口道:“哪能比得上待在家裏,吃穿用度都好。”
“公子說笑了……”嚴夏問道:“還未請教?”
“白歌。”
“那我便稱呼你為白大哥。”嚴夏明顯有著良好的家教,和一百年後大相徑庭。
“隨你怎麽稱呼。”白歌說:“你這性格倒是和嚴秋不一樣。”
“姐姐是比較灑脫的性子,早早便出門闖**了,我隻能待在家裏學學女工。”嚴夏有些羨慕道:“我和兄長、姐姐不一樣,我沒有他們那般厲害。”
“那你為什麽來這兒?”白歌問。
嚴夏猶豫了一會兒,她低聲說:“為了救我長兄。”
“長兄……”白歌想了想:“嚴春?”
“嗯。”嚴夏點頭:“白大哥認識?”
“不,你們四個兄弟姐妹,我隻認識三個,唯獨嚴春沒見過。”
因為嚴冬對自己家庭環境很少提及也諱莫如深,嚴冬幾乎不提及自己的長兄嚴春。
“嚴春長兄是皇城裏的禁衛軍統領。”嚴夏說:“掌管五萬禁軍。”
“……這官職不小啊。”白歌說。
“長兄是被冥皇殿下所提拔上去的。”嚴夏頓了頓:“隻是長兄如今蒙受了不白之冤,我這般焦急想要渡河過去,也是為了救他。”
白歌來了興趣,也拿起一碗魚湯:“細說。”
嚴夏搖了搖下唇,解釋道:“具體情況我也不清楚,隻是收到一封書信,被告知如今長兄已經被人陷害後鋃鐺入獄,我這邊從老家中一路趕來,半路上帶上的家仆也因為碰到流寇而失散了,走到這裏的時候也隻剩下我一人了,我買下一艘小舟花了餘下所有積蓄,但也沒人願意載我過去,我隻能自己試著過河……”
白歌聽到這裏抬起手打斷,後麵的事他都知道了。
於是直接拋出一個關鍵問題:“就靠你一個人,你打算怎麽救你長兄?如果是被人陷害而落入監牢,可不是你送個禮就有用的吧,還是冥地的吏治已經腐敗到這個地步了?”
老廟祝表情怪異:“你為什麽提到腐敗的時候這麽興奮?”
“哈,本能反應。”白歌咳嗽一聲。
嚴夏猶豫了片刻,還是拿出了懷裏的那件東西,她輕聲說:“這是一件禦賜的金牌……由上一任冥皇冥河遠賜予我祖父的……”
抽下了布匹,裏麵是一塊金牌,不過看上去有些年歲了。
“免死金牌。”白歌問:“冥河遠所賜?”
“是。”
“為什麽要賜予免死金牌?”
“因為祖父曾經冒死直諫,勸說冥皇殿下,從而獲贈了這塊免死金牌,一度在朝堂和民間皆傳為佳話。”嚴夏說:“如果我帶上這麵金牌去的話,即便長兄被革職為庶人,至少也能活命。”
白歌心想,一塊免死金牌未必夠用。
嚴春始終沒被嚴冬提及,或許很大可能是沒救回來。
也許是嚴夏根本沒過了河,也許是嚴夏有了金牌也沒能將人救回來。
大概率嚴春是死了。
所以現在自己的行動也是在改變曆史,在正確的曆史中,白歌不可能碰得到嚴夏。
就在白歌思忖時,嚴夏問:“白大哥,你又是做什麽的?特意停留在這破廟裏,也是為了過河嗎?”
白歌說:“不是,我是來釣魚的。”
嚴夏眼神一暗:“這樣啊。”
老廟祝喝完啤酒,打了個酒嗝:“別聽他胡扯,如果不是老頭子我攔著,他都打算直接遊過去呢。”
白歌笑道:“但我改變主意了,我真的打算在這裏釣魚。”
老廟祝白了眼白歌,擺明了不相信。
他搖搖晃晃的起身:“老頭我喝的有點多了,就先睡去了,你們呐在外麵打個鋪吧,隻有一床被。”
“你去睡吧。”白歌指著床鋪。
少女麵頰微紅:“不了不了,我在這兒坐一晚就好,也有火呢。”
白歌:“也行,隨你。”
他抬起手,一張床落在破廟裏,床鋪上柔軟的被褥一看就知道很高級,簡直不是同一級別的。
打了哈欠,脫了鞋襪便躺**去,還順手開了電熱模式。
白歌的確會記仇,至少不可能因為她是嚴冬的妹妹就故意照顧這姑娘。
他明明可以在外麵放下極樂號住酒店,卻選擇了在這裏睡通鋪,就是為了故意氣一氣嚴夏,一貫的孩子氣,頗有種拿著雞腿在小孩子麵前晃悠幾分鍾後塞進自己嘴裏的缺德感。
他真的,我哭死。
嚴夏:“……”
她默不作聲的站起來,走到另一邊的床鋪,雖然被子又冷又硬,但好在能暖和身體,她也太疲憊了,沒多久便睡著了,小小身體縮成一團。
想來她和家仆失散之後仍然獨自一人走到這種地方也是頗為不容易,全靠一腔拯救血親的信念撐著。
白歌一覺睡醒後起了床,此時嚴夏還沒醒來,倒是老廟祝已經開始熬粥了。
“起的挺早。”
“你啊,別人一大家閨秀,你也不知道客氣點。”老廟祝唏噓道:“姑娘家走到這裏多不容易,你和她兄長認識也是個緣分,我看呐,若是溫柔點照看,說不定……”
“別亂點鴛鴦譜。”白歌打了寒噤:“我身上的骨頭也就這麽多塊,拆下來也不夠分的。”
老廟祝無語了一會兒:“倒也是,你小子命犯桃花的長相,容易碰到壞女人,能活到現在,真不容易……誒誒誒,你去哪啊,別說你兩句就不樂意了。”
白歌說:“我去看看船,看看冥河是不是退潮了,順帶去釣魚。”
老廟祝說:“我那根魚竿你拿去吧。”
“你的魚竿不行,釣的魚不夠大。”
“你要釣多大的魚?”
“不知道,試試看再說。”
老廟祝丟來魚簍:“至少把魚簍帶去吧,多大的魚都裝得下。”
白歌瞥了眼魚簍,名為‘太公簍’,品級居然是史詩級。
“謝了。”他提著魚簍走向冥河,此時冥河已經退潮,一片風波平靜。
白歌走上船隻,拿起乘船的竹篙,一磕一推,看似很簡單,實則下盤得很穩。
如果站的不夠穩,就會變成某張動態圖裏的場景,竹竿一撐,船隻紋絲不動,人飛出去掉河裏了。
幽深漆黑的冥河上一艘小船劈開波瀾劃出兩道波紋漣漪,在靜謐流淌平緩的河流中駛向另一端。
空氣裏飄出蒙蒙白霧,白歌神色如常的劃船撐篙,多了幾分興致也開始哼唱起一首很有名的曲子。
“啊啊啊,啊啊啊~西湖美景,三月天哎,春雨如酒,柳如煙咧!”
經典的渡情隨著他的哼唱在水麵擴散開。
船隻行至中端,驟然間異象突生,整個河麵變得波濤洶湧起來,如同突然變了臉的更年期女人。
冷風撲麵,浪水擊打著一葉扁舟,仿佛連站都站不穩,白霧化作陰雲凝結成形,洶湧波濤激起不斷。
刹那間整個天色都變化了,如同原本的山水畫被潑墨,頓時變得無比凶險起來,手裏竹篙也被卷入水裏,瞬間粉碎斷裂。
“風景不錯,適合垂釣。”白歌在船上坐下,反手將手裏的追月丟進了水麵之下,手裏敲打著追月鎖鏈的另一端,一道道漣漪擴散出去。
一個又一個旋渦出現在船隻四周,旋渦的吸引力隨時會將小船拖入水麵之下,激流之下有一團相當大的黑影不斷來回徘徊,從高空俯瞰而去,能窺見它的身形龐大,幾乎堪比一頭成年座頭鯨。
白歌就在這種風波洶湧之中靜坐了十分鍾時間,手裏提著追月聖物,聲音隨著漣漪震**不休。
而水麵下的東西也逐漸失去耐心,或許是不明白為何這樣的旋渦之中,這艘船卻硬是不破。
它開始有所異動。
白歌睜開眼睛,追月鎖鏈仿佛感知到了什麽變化,瞬間鎖定了河麵之下的生物。
他揚起右手,如同釣魚佬熟練的提竿,猛地一提魚竿,劇烈的動作引發了冥河深處的變化。
白歌提起一尺追月鎖鏈,整個河麵驟然暴漲一丈!
水浪拍打兩岸!
此時他儼然提起的並不單單隻是一條水中孽龍,更是這一條冥河支流!
絕非靠著蠻力而能達成,更要靠著技巧和一鼓作氣的氣魄。
屏息,凝視,運氣,甩腕,提竿!
手腕一抖,一條冥河拔地而起!
立地十丈高!
魚兒上鉤,釣起一河!
好一條冥河,好一汪大水!
如同鋪陳在地上的卷軸自中間提起一截,露出了最下方的濕潤河床!魚蝦漂浮在半空,流水霎時半靜止!
河水猛地落回河床之中,伴隨著驚濤駭浪之音,轟鳴聲如若雷震,那聲音方圓數十裏都清澈可聞。
大水頓時衝出河岸,淹沒附近數裏河岸。
一條孽龍從冥河中洗練而出。
冥河下落,但它詭異的漂浮在半空,露出了猙獰醜陋的姿態。
漆黑鱗片,一雙眼睛裏足足四個瞳孔,散發著紫黑色的怪異煞氣,看著像是一頭妖魔,卻又具有實體。
它的眼珠子瘋狂轉動著,儼然不明白自己為何會被釣上來。
但這並不妨礙它發出憤怒的嘶吼聲,朝著白歌撲殺落下。
嘴角裂開直至耳根,腥風血雨的惡臭撲麵而來。
白歌麵不改色,甚至還抽空給自己戴了個N95口罩。
他踢了一腳船隻,一葉扁舟好似一把利劍刺穿了喝水,更像是內置了一個貝爾法斯特女仆長,在激浪滔天的冥河之上劈浪而飛渡,酷似神奈川衝浪裏。
拖動著一條孽龍,白歌在冥河上穿梭不斷。
畫麵宛若定格在這一刻。
長河之上,風波如狂,扁舟飛渡,提河釣龍。
……
驚雷的轟鳴聲中,嚴夏驚醒過來。
她睜開眼睛看向四周,先是摸了摸金牌確認還在,鬆了口氣。
震耳欲聾的轟鳴聲讓她以為是突然來到的地震,冥河一旦改道就會地震。
“老先生,白大哥呢?”嚴夏問道。
“他去釣魚了。”
老廟祝羨慕的說:“年輕人就是年輕人,釣魚都這麽大動靜,他的腰肯定夠好。”
嚴夏不知是在說什麽,她有些擔心,便說:“我也去河邊瞧瞧。”
“建議你還是別去。”老廟祝說。
嚴夏不聽勸,正要出門,卻見到一個浪花打到了眼前,但那流水詭異的停在了廟外。
她看向四周,這才意識到,這大水已經漫蓋到了腰間的高度,但即便開了大門,水卻不曾漫入廟內。
嚴夏驚訝無比:“這……”
老廟祝說:“說了你出不去嘛,快坐下吧,等那小子回來,就該吃早餐了。”
這麽大的水,莫不是冥河改道,這時候去哪裏還回得來?
嚴夏咬著下唇,但僅僅半分鍾後,這水就已經逐漸退去,而一葉扁舟也順著退潮的水而漂來。
它靠在了破廟邊上。
白歌從船上跳下來,出門釣魚幹幹淨淨,回來後更是連纖塵不染,連衣服都沒濕。
他手裏提著一個魚簍,魚簍中放著一條漆黑的大魚,裝了足足半個魚簍。
“喲,收獲不小啊。”老廟祝嘖嘖稱奇道。
“不怎麽樣。”白歌丟下魚簍:“比不得真正龍屬,腦子也不好使,釣起來少點樂趣。”
“年輕人就喜歡吹牛皮。”老廟祝教訓道:“趕緊洗手,喝點粥吧,喝完好上路去皇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