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番外:唐藍溪筆記)消失的馬車
我叫唐藍溪,今年十二歲,可以負責任地說,我絕對是整個攔江鎮最倒黴的小孩。
而且關於這一點我覺得是遺傳,因為我爹娘都很倒黴,年輕的時候就經常被攪和進許多莫名其妙的案子裏麵去。
所以當我看到前幾天那個失蹤員外的屍體麵部朝下趴在我們書院後麵的河裏的瞬間,我腦子裏全是——要不我們一家抽空去什麽很靈的地方看看吧?這種事也不能一直叫我們遇上啊?
唉,說到這裏,就不得不說說我的爹娘。
我爹,唐青柳,是南州唐門最大情報站負責人,是個嚶嚶怪;我娘,夏寶珠,攔江鎮的“名片”無事客棧老板娘,相當護短。
他倆對外都是靠譜形象示人,隻有我知道,這兩貨走到一起是有原因的——一個喜歡撒嬌一個怎麽都寵著,那可真的太般配了!
就拿前幾天來說,放學回家的我,剛一進客棧大門,就能看見我爹趴在我娘肩頭嚶嚶嚶哭訴:“現在的小孩兒做個任務挑三揀四還要報銷食宿費,實在是太過分了!”
我娘就笑眯眯地哄他:“小青柳辛苦啦,一會兒晚飯給你加餐?今天的魚好,叫藍墨做個魚湯?”
站在門口背著沉重書包的我:“這就是你們放學了不去接我這個兒子的原因?還有,我也要吃魚!”
“藍溪回來啦?聽說你們考試了?成績下來了嗎?”我娘如是說。
“……我去後廚看看師兄需不需要幫忙!”
開玩笑,這要是叫我娘知道我的算術差一點就過了,我可能就要當場被我爹訓過去了。
迅速放下書包的我去後院洗了個手,然後跑到廚房:“藍墨師哥!要不要幫忙擇菜呀!”
“回來啦!挺好的,去把我買的薺菜洗了,拿過來和肉餡調了,”藍墨師哥心情賊好,他哼著歌揉著麵,“一會兒咱們包餃子。”
看他這樣,我心裏就有了數——我師父要回來了,因為我認識的人當中,她最喜歡吃薺菜肉餡的餃子。
我師父叫唐青菀,年輕時候幹過影閣,實力很強,藍墨師哥很喜歡她。所以每次師父回來,師哥都會做餃子。
幫忙和餡的我,同藍墨師哥搭了好幾次話,他都沒聽見。唉,我真的是無語。
說了這麽多,相信有眼睛的人也該看出來了——父母恩愛,我是意外。師父長期不在,隻有師兄把我帶。
我還能怎麽辦,我也很絕望啊。
太陽快要落山的時候,我的師父終於到了。她看起來還和年前離開前一模一樣,一樣的衣服收拾的幹淨又整潔;身上也沒有什麽傷口。
一看到她,還不等我這個正兒八經的唯一徒弟跟她打招呼,藍墨師哥就主動上前:“青菀姐姐你回來啦!剛好要吃飯了,快坐!”
等他說完話我才有機會開口:“師父您回來了!”
“我不在的時候有沒有認真練功?”師父微笑著問我,還伸手摸了下我的腦袋。
藍墨師哥再次搶在我前麵開口:“練了!我每天都盯著呢!他前兩天還求著迎哥送哥教他新的暗器呢!”
“一會兒連給我看看,要是最基礎的飛鏢會了,就可以學新的了。”師父如是說。
這時我爹也端著菜走出來了,一見我師父他就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我和姐姐才說你該到了,快坐下!菜馬上就好。”
“對了,沈碧英那邊托我帶個話給沈孝慈,”我師父一邊放包袱坐下一邊問道,“他還在承愉的山上嗎?”
“在呢!誰都勸不下來,”藍墨師哥抓住一切能和我師父講話的機會,“要我說他也是挺癡情的了,一等承愉就是這麽多年。”
“承愉還是不肯鬆口?”師父問道。
藍墨師哥搖搖頭:“承愉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決定的事情,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也沒法改變的。”
正說著話,我娘也端著菜出來了。正好聽見藍墨師哥的話:
“我二妹妹那是有態度、有她自己的堅持。再說了,她十多年前就同沈孝慈說過了,自己不想再涉足紅塵,隻想做一個隱士。沈孝慈非要等她,能有什麽辦法?”
“沈碧英已經繼承了家業,和榮歸鏢局的老大下個月成親,”我師父拿出了一打請帖,“她請你們都去呢。”
我娘接過請帖看了眼時間,很是惋惜:“這個時間我們走不開啊,正好是商隊入蜀的時候,能賺一大筆錢呢!”
差點忘了,我娘還是個財迷!
聽她這麽一說,我瞬間就放棄了能出去玩這個念頭。
這時我師父說:“那我帶藍溪過去,替你們送禮好了。”
一聽師父這麽講,我又支棱起來了!
“娘!您就讓我和師父去吧!”我順杆往上爬,“總不好別人都請了我們了,一個人都不去,太駁人麵子了吧?”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小子就是為了出去玩,”我爹毫不猶豫地戳穿了我,“還有,我可是聽夏大哥說了,你是不是又折騰書院的先生了?”
完全沒想到大舅會出賣這件事的我啞口無言:“……那個、也不算什麽折騰吧。”
“那怎麽,你給人胡子剃幹淨了是在給老先生做新造型?”我爹嗤笑一聲,嚇得我直接躥到了師父身後。
我娘也很無語:“你是怎麽能三天兩頭折騰先生的?”
“誰讓先生老打我手板的!師父不是說過嗎?那誰傷害了我,我就應該還回去的嘛……”我也知道自己是在狡辯,但是我相信師父會幫我講話的。
“先生上回打你兩下手板是因為你給書院的花全拔了!”我爹的聲音一聽就知道他在生氣,“你可真行啊!我不指望你學習有多好,咱能不能少闖點禍呢?”
這個時候我師父開口了:“青柳你小時候不也把師父師娘種的花都給摘了嗎?我記得還是要送給當時的哪個師姐來著?”
“Oi!我沒有!”我爹很明顯慌了,他看了好幾眼我娘,“不是!我沒有要送給哪位師姐!我那是……哎呀,不是那麽回事!”
藍墨師哥思索了一會兒,補充說道:“有,小師叔你那會兒因為上山采藥迷路,被一路過的‘師姐’給救了,你想感謝‘她’所以摘了師祖的花送給‘她’。
“結果後來你發現那是個師兄易容成的‘師姐’,當時還傷心了好幾天呢!”
不得不說,藍墨師哥真是我的神,他講話永遠字字誅心。
我看見我爹無語到說不出話的表情別提多想笑了。
我娘還揶揄他:“噢~小青柳原來還有這麽一出往事啊?”
“姐姐!我……”我爹整個人紅得就像剛出鍋的蝦,“不要再說啦!”
原本,這是個挺歡樂又正常的晚飯,可是我們剛吃完,謝伯伯就上門了。他和李爺爺真的是我最不想看見的人,沒有之一。
因為他們倆一上門,就意味著有事發生了。
他帶著兩個小捕快,一進門就叫我娘給上些酒菜,隻聽他們的語氣我就知道肯定不是什麽好事。
我坐在櫃台後麵寫作文的同時也祈禱,希望我娘不要多問什麽。
然而我錯了,根本不需要我娘開口,我娘也沒有想問的意思。但是謝伯伯還是主動說道:“夏娘子我跟你講,真是了不得了!你還記不記得買下江家祖宅的那個楊員外?”
我看見我娘的背影愣了一下:“啊?有點印象,上次他孫兒滿月,是在我們家定的酒席。”
“他失蹤了!”
“……你跟我講這個做什麽?”我娘真是說出了我想說的話,這種事情,衙門去查就好了,幹嘛要同我娘講呢?
然而接下來謝伯伯的話著實嚇了我一跳——他說:“因為,他是連人帶車一塊兒不見的。”
我娘也愣住了:“什麽意思?”
“前些天,他駕著馬車去了郊外,可是卻沒有回來。我們去看的時候,地上也隻有出去的車轍印記,真的奇了。”
“也就是說,一輛車開出了城門,但是卻沒有回來!”我發出了一聲驚訝的感慨,“你們在外麵也沒找到?”
我娘這時回過頭看向我,似笑非笑道:“你對這個感興趣?”
“……呃,我寫作業了。”我迅速埋下了腦袋,但依舊豎起耳朵偷聽他們接下來的話。
謝伯伯先是讚同了我的說辭:“當時我帶著兄弟們把那兒都找遍了,車也沒看見,人也沒看見。回楊府一問,說是他們老爺老早就出門了一直沒回來。真是奇了。”
我娘沒做聲,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還好那天下了大雨,所以郊外地上的車轍印記特別清晰,”謝伯伯歎了口氣,“不然我們連一點找人的方向都沒有。”
“下雨天,楊員外為什麽要駕車出門啊?”我聽見我娘這樣問道。
“好像是因為他下頭村子裏的一個莊子上,有個一直沒交錢的佃戶弄到錢了,”謝伯伯回憶了一下後說道,“所以他去取賬了。”
“楊家這樣的大戶人家,要賬為什麽不讓自己家裏的管家之類的去呢?”我娘再次問道,“要老爺親自駕車去取,不對勁吧?”
要不說我娘這人就是聰明,三言兩語就能發現不合理之處。
謝伯伯歎了口氣:“因為那天楊家的賬房先生病了,楊員外他人不錯的,家裏的下人們也常說,有些事他們老爺會親力親為,所以自己去要賬楊家的人都不覺得奇怪。”
“那最先發現楊員外失蹤的是誰啊?”一直沒說話的我爹一邊收拾餐具一邊問道。
謝伯伯身邊的小捕快說道:“是住在出鎮地方的那個羊倌和那兒的一名賣唱女子。”
“那個放羊的說,那天下雨,他來不及趕羊回去,就在城門裏和羊群一起躲雨,”謝伯伯講得繪聲繪色,“就在等雨停的時候看到了楊員外的馬車經過,出了鎮子。
“之後我們也看過了,確實在城門那裏有許多羊腳印的痕跡和兩道特別明顯的車轍。”
“那那個賣唱女子是怎麽說的?”我娘問道。
“她聽見了楊員外同羊倌打招呼的聲音。”
就在我聽得津津有味的時候,師父不知道什麽時候走到了我的身後!
天殺的!幹過刺客的人走路是真的沒有聲音啊!
隻聽我師父幽幽地來了這麽一句話:“半個時辰了,你怎麽還在寫這一頁?”
我倒抽一口冷氣,瞬間感受到了來自大廳那邊的兩道視線。一道無奈的來自我娘,一道“凶殘”的來自我爹。
“唐藍溪!”我爹生起氣來真的很可怕,“你在做什麽!能不能好好寫作業了!要是再寫出一篇睡覺詩被老師上門來告狀,我真的會打你屁股的!”
“睡覺詩?什麽睡覺詩?”我感覺我師父一開口就是要我的命的啊!
“‘春天睡覺好,秋天好睡覺。夏天太炎熱,冬天穿棉襖。白天要上課,還是晚上好。一躺就睡著,不願聞報曉。’”我爹越說越咬牙切齒,“這就是他上次寫的詩!”
師父笑出了聲,她一笑起來雙眼就會眯成天上的弦月:“雖然我沒什麽知識,但是你這個作詩也太粗糙了些。”
我嘴硬:“也沒有吧……我覺得挺上口的啊……”
“你能不能學學你大舅!還有你承愉二姨!”我爹已經氣到捶胸口了,“真是的,武功方麵我都不要求你多厲害,讀書寫字還是要上點心的吧?”
“爹,我真不是讀書的那塊料,”我也很崩潰啊,“別的同學背書,一讀就會背了。我飛得兩個時辰才能記下來……我真的不行嘛。”
聽我這麽一說,我娘問道:“不對啊,我記得你記性很好的。上次唐送給你看了一眼機關圖紙,第二天你就拿竹片還原出一把小弩來著?”
我撓了撓頭:“那不一樣,看圖跟看字是兩碼事……”
隻是我娘這麽一說,我爹和師父看我的眼神瞬間就變了。他們仿佛發現了什麽新東西一般。
我師父率先開口:“看不出來你還有這方麵的天賦?”
“我這就去聯係造器堂的人,看有沒有人能教你!”我爹二話不說拔腿就往後院的書信處去了。
完全不明白他們為什麽看起來這麽激動的我,隻覺得鬆了一大口氣——這會兒沒有人關心我的家庭作業了!耶!
就在謝伯伯和兩個小捕快迅速吃飯之際,又一名小捕頭進來了:“謝捕頭,我們找到馬車了!”
“在哪兒?”謝伯伯一聽這話瞬間放下了筷子。
“在距離書院不遠的山裏。我們找到的時候他家的馬正在那兒吃草呢。”
書院和出郊區的城門不是完全相反的兩個方向嗎?有些奇怪的我不懂這是為什麽。
但我又想這件事反正跟我一個讀書的小孩子也沒關係,管它做什麽?
結果,就在今天,和幾個小夥伴下課後去後山小河摸魚的我,在扒開水草的一瞬間,看到了麵部朝下已經死了的楊員外,真的是挺崩潰的。
但是人總是會在經曆中成長的,黃老太爺還在那會兒就經常用停屍房的東西嚇我,所以現在已經成長了的我,還是忍不住發出了驚叫:
“救命啊!死人了!快來個人去報官!報官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