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案四)開案(下)
第二天一早,唐青柳起了個大早將申請飛鴿傳書寄了出去。見鴿子一會兒就飛遠了,他抻了個懶腰,結果一扭頭就看見柴房那兒蹲了個人。要知道他這幾天雖然將任務發布處改到了布置好不久的新地點,當時這裏的發布點還是在的。這要是叫人發現柴房後麵的小門,外麵可還有捕快呢!
唐青柳沒多想,一個箭步衝了過去將那人揪了出來。
隻見陸三牛的眼神裏充滿了困惑,手裏還抓著一些枯草枯藤,像是在編花環。
“老頭,你幹嘛呢?”唐青柳把他領到了院中,又將柴火堆往後挪了挪,確信看不見小門後,他才詢問起這個瘋瘋癲癲的老頭子來。
這時候,夏寶珠也起床了,她打著哈欠拿著盆子正往廚房走去,準備燒點熱水了好洗漱,因為犯困眼睛半閉的她根本沒注意到院子裏的兩人。
陸三牛就在這時突然衝了上去,一把抓住了夏寶珠的手腕:“姑娘,給……”
他的行為嚇了夏寶珠一大跳,與此同時唐青柳也衝了上來,趕緊將夏寶珠的手從陸三牛手裏拽了出來,將她護在了自己身後:“老頭你幹嘛!”
“花、花環,”陸三牛眼神十分慈愛地盯著夏寶珠,“別人家姑娘有的東西,我家姑娘也要有!”
夏寶珠和唐青柳對視一眼,明白了這個神智不清的老頭是把夏寶珠看成了自己的女兒。兩人同時鬆了口氣,也同時心軟了下來。夏寶珠主動上前接過那個枯草編織的半個花環戴在了頭上:“好看!您的手真巧。”
不知是她的行為還是別的什麽,陸三牛忽然清醒了一瞬,隻那一瞬,他的眼神清明不已:“……可你不是我的女兒……”可很快他又糊塗了,眼神也變得困惑起來,隻見他在後院磨盤旁打轉,走了幾步後自言自語道:“我女兒呢?她去哪兒了?我怎麽找不見她了?”在轉了兩圈後,他又看向了夏寶珠:“呀,姑娘,你是一個人開店嗎?這年頭世道不好,一個姑娘家家的不安全,有沒有人欺負你啊?”
夏寶珠有些見不得這個場景,隻覺得心頭發酸。這時十七拿著四五個包子從外麵回來了,看到陸三牛這樣,他趕緊衝了過來:“你怎麽出來了?我出門的時候應該是鎖了門的啊……”說著他的眼神就看向了房間的大門,確實上了鎖,但窗戶卻開著。
十七歎了口氣:“您別在外麵逛了,這要是叫樓上的那個歹人瞧見你,可能連你的命也……唉,咱們回房間吧!”
“不、不回去,我要找我姑娘,”陸三牛像個小孩似的就往地上坐,連帶著也拽著十七直往地上沉,“我、我姑娘、她可好了,我都給她、給她找好婆家了。過了年就、就——就成親的!小夥子,你瞧見我姑娘沒?”
“她啊!她回老家了,老陸你忘啦?”十七隻好蹲下來,對著陸三牛連哄帶騙,“她說要先回老家祭告亡母再成親,您腿腳慢,所以我送您回去同她見麵,好送她出嫁的!您忘了?”
“……是這樣嗎?”陸三牛的語氣很猶豫,但還是聽了十七的話。
“是啊是啊,”十七將老人重新扶了起來,“現在山路還沒開,今天下午我們就能出發啦!這會兒我們先回房間好生歇歇怎麽樣?”
“哦……”剛走到房間門口,十七才剛把門鎖打開,陸三牛又突然問道:“誒?我姑娘呢?她說去給個老爺唱歌祝壽了就回來的,怎麽還沒回來啊?你瞧見她了沒?”
十七隻好再一次回答了他,終於是把他哄回了房間。關好門後,他長長地歎了口氣。
“還能治得好嗎?我認識我們鎮上所有的大夫……”夏寶珠知道自己這一問純屬多餘,可她實在是有些看不下去陸三牛的狀況了。
十七露出一個苦笑:“除非他女兒陸芒種活過來,否則藥食難醫。”
“也是苦命。”唐青柳也忍不住長歎一口氣。
見二人都麵露不忍,十七抬頭望了一眼樓上閻淩盛房間所在的位置,眼神冷得幾乎可以把人凍住:“遲早我會要了那人的狗命。”
“咳咳,”唐青柳輕咳兩聲提醒道,“需要我再重申一下我說過的話嗎?”
“二位,我看二位也是有心之人,”十七的聲音哀婉又誠懇,“那個閻淩盛不是什麽好人!我知道這兒有唐門的規矩,外麵又有衙門的捕快守著。我隻是個功夫稀鬆的刺客罷了,不瞞兩位,這會兒真的是我動手的最好機會……”
“你想都別想,”說這話的人竟是夏寶珠,“他爹是京官,這個燙手山芋林知縣實在沒辦法,隻能退一步求其次的保證,他在客棧內不會出事。一旦他在這裏出事,整個攔江鎮搞不好都會受牽連。抱歉十七兄弟,他的命我不在乎,但我在乎我這一畝三分地。你懂嗎?”
“……原來是他爹啊。”十七的麵容瞬間變得嚴峻起來,他看向夏寶珠,問,“既知道是燙手山芋,為何掌櫃的您還要接呢?”
“沒辦法,誰叫我是個財迷呢,”夏寶珠笑著說起話來的樣子半真半假,“你就當是林知縣給的太多了唄。”
聞言,十七瞥了一眼大廳的方向,那裏有打瞌睡的幾個捕快。想起昨天晚上他們打牌的動靜,他似是想到了什麽。隨即向夏寶珠和唐青柳拱手行了個禮:“明白了。還是幾位考慮得妥當。”
之前林知縣私底下隻對夏寶珠一人講過,閻淩盛好賭,到時候他叫幾個手下人在他麵前打牌,勾出他的賭癮,之後他自然會去找賭場玩。至於他會不會死在那裏,誰也說不準,不是嗎?
夏寶珠很欣賞這個從隻言片語和捕快行為中就推測出林知縣想法的年輕人十七,於是衝他微微頷首:“十七兄弟你還是好好照顧陸三牛吧。”
十七衝夏寶珠微微點頭,便拿起涼了的包子回房間去了。
看著他手裏的包子,夏寶珠歎了口氣,說:“一會兒送點粥給十七他們吧,大清早吃冷的隻怕對胃不好。”
“姐姐,你之後,不要再跟十七講話了!”唐青柳這一句叫夏寶珠瞬間摸不著頭腦了。
“……啊?小青柳,你又在說什麽?我怎麽聽不懂?”
“我很不喜歡這種情況!”唐青柳拿過夏寶珠手裏的水盆,給她舀了一瓢子熱水放下後,還是越想越氣,“提醒兩句能聽懂的情況,也是一種心意相通嘛!討厭!我才是那個唯一能跟姐姐心意相通的人!”
“……昨天唐藍墨跟我講,說你是醋壇子裏泡大的,我還覺得太誇張,”夏寶珠啞然失笑,“這種情況你有什麽好吃醋的?”
“那我就是不喜歡嘛!”唐青柳的表情更委屈了,“我真的很想大度!但是做不到嘛!”
“可是我就是正常提醒嘛。那這樣,下次你來,有需要提醒別人的事,我統統交給你,可好?”夏寶珠擰好了毛巾給自己擦了把臉,隨即唐青柳很自然地接過她的毛巾放進盆裏揉搓清洗後擰好拿了起來。
平常這麽說肯定能哄好的唐青柳此時卻嚶嚶嚶地更糾結了:“……不行!姐姐這件事是我不對,你不能老順著我了!要命令我改,知道了嗎?”
“啊?”
唐青柳想起了自己和師父師娘送束清暉棺槨的路上,自己的師父一路都在批評自己被嬌慣的過了頭,都快被寵壞了。師娘也教育過他,要信任自己喜歡的人,要變得更好,這樣才能成為配得上心愛之人的優秀青年。
回來的時候他就發了誓:以後少撒嬌,少吃醋!
然而事實上,他回來的第一天就直接被江家的事氣到差點破防。
現如今明明是自己不對,結果夏寶珠仍然順著自己,他忽然就很擔心,自己這麽作天作地的遲早要給夏寶珠煩走了!於是他再次下定決心:“姐姐,我師父師娘說得對,要成為靠譜男人才配得上你!我以後要是又胡亂吃醋隨便跟你撒嬌,你就訓我!”
原來是被師父師娘訓話了啊……夏寶珠隻覺得有些好笑,她清了清嗓子,說:“吃醋這事兒確實要改,但……”
“但什麽?”
“但我喜歡青柳跟我撒嬌,我就很吃一套,怎麽辦?”夏寶珠一記直球打得唐青柳原地紅成了燈籠。
“……嗯,那、那這點不改了……”說完唐青柳的臉上又露出了剛剛那種十分糾結的表情,“可是……但是姐姐喜歡……嗯、那,我以後少撒一點!”
看你這個情況,估計是少不了一點了。夏寶珠在心裏偷笑,她拍了拍唐青柳的肩:“好。”
時間很快就到了中午時分,林知縣帶來了山路解封的好消息,閻淩盛等人也收拾好了包袱行李準備出發。而十七卻因為陸三牛吃了些安神藥後一直沒醒,所以估計傍晚才有可能離開。
臨行前,林知縣見閻淩盛的臉色不算好,神情倦怠。又看了眼桌上的菜,他幾乎沒怎麽動。於是林知縣好心提醒道:“不如再歇一晚了再走?”
而閻淩盛隻是搖頭:“不了,還是盡早回家的好。”說罷他仍舊不放心地朝後院陸三牛所在的方向瞥了一眼。
然而意外還是發生了——閻淩盛這位相貌優越的官家少爺,在踏出無事客棧大門的第三步,剛抬起腿的他隻說了句“好熱”,便栽倒在地。當林知縣和胡安將他扶起來的時候才發現,他已經停止了呼吸。
夏寶珠傻眼的同時還不忘看了看他和自家客棧的距離,心裏瞬間冒出兩個想法——好消息,他是出了我這兒大門才死的;壞消息,他死我家大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