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案四)胡安的回憶證詞(上)
看完十七寫的信,夏寶珠還沒來得及吃上兩口晚飯,李捕頭又來了,他直接將胡安和珍珠寫的東西也全部帶了過來。夏寶珠隻好放下碗筷,先開始看那些證詞。
唐青柳有點擔心她把自己餓到胃疼,便拿了些好下嘴的餅給她,坐在她旁邊喂她吃。自己順便也看看新送過來的東西。夏寶珠首先拿起的是胡安寫的,他的字寫得並不好看,歪歪斜斜,但寫得卻相當過細,從內容上看,他其實是個心思很細膩的人。
信的開頭是這樣的——
致夏掌櫃:
就像我答應過你的,我盡力將所有我能想起來的這段時間的事全部寫一份記錄交給你。首先我要說的是,我把我們吃飯當天時說過的所有話又做了仔細的回憶,結果越想越覺得我是對的,文茵不可能殺害閻淩盛,絕不可能。
就像我說的,文茵確實過得很不好,但是她並不是個會沉迷於仇恨中的人,她豁達寬容又溫柔,更何況身體不好的她也十分的柔弱,這樣一個女人如何會對自己的丈夫下手呢?我很難去想象。
所以我仔細考慮了你提出的說法,自殺或者意外的巧合。
首先我個人並不相信什麽意外。因為幹我這一行,是絕不能相信這一點的。這這種想法會讓我們在任務中不由自主的放鬆心態和給自己找失敗的借口。因此我更傾向於自殺這個說法。
但問題是,隻要是同閻淩盛相處過的人基本都很難想象,他那樣的一個人怎麽會自殺呢?
因此,我想說的是,或許,閻淩盛這個人還不是那麽的無可救藥,可能他的內心深處還殘存有一點點的良知、悔恨和自責吧?
更重要的是,我自己本身更傾向於相這種想法——他對自己的妻兒是有愧疚之情的。
也許他也對自己恣意妄為花光了盤纏這件事而愧悔,而這些隻有文茵明白。
我覺得我的這種猜測不是不可能。因為他都做到那樣的程度了,文茵依舊隻是賣掉了自己的嫁妝來補貼他,對他也不是那樣的苛責。
說起來我自己都難以相信我自己得出的這個結論。
不瞞你說,我心底裏是真的恨閻淩盛的,可以說看到他我就得頭疼。但我又是真心覺得,或者說是我真心希望,他在麵對文茵的時候會有著不為人知、與平素迥然相異的一麵。所以才值得文茵對他那麽容忍那麽好。
我在京城待了這麽多年,跟著閻家見識過不少表裏不一的人,他們有的表麵上謙謙君子,背地裏卻什麽違法亂紀的事都做過;有些以仁慈、慷慨、樂善好施而揚名的大善人,私底下可能是是個殘酷無情、粗鄙庸俗的人;反倒是有些看似無情的人,背地裏卻比誰都心軟。
所以我想,或許,可能,閻淩盛的內心裏會不會是有那麽點自責在的呢?也許,他越是這麽由著性子為所欲為,就越會受到心底那份隱秘良知的折磨呢?畢竟一開始他追求文茵的時候,對文茵的態度是那麽的好,那麽的溫和,幾乎都快和後來的他是兩個人了。
所以基於這樣的想法,我有了些新的想法,那就是他不是被謀殺,而是自殺的。
我想先從最開始出發前我和文茵的一次談話講起,因為那是我最後一次勸他們和離,之後我再也沒提起這件事。那是在我們從京城出發的前一晚。
我當時陸三牛沒死還被救下的事讓整個閻府都慌亂不已。閻老爺更是寫了無數封求人的信件,然而真正能幫忙和回應的人卻寥寥無幾。那段時間閻淩盛一直把自己關在房間裏,誰也不見。除了文茵,但文茵也隻是能在送飯過去的時候看上他兩次。
那段時間的文茵又要帶孩子,所以整個人都很疲憊。
我說:“文茵,你何苦這樣呢?他做了這麽多的錯事,你不如同他和離了回秦家。”
她搖著頭說道:“不行,我不能和離。”
“就為了秦家那些個吸血鬼嗎?”
“不隻是為了他們。”
我當時真的很不明白也不理解。我說:“他打你那麽多次,又總是在外麵花天酒地。可你從來不說什麽,京城的人都說你賢良淑德、寬宏大量。甚至還有些男的將你的容忍拿去苛責自己的妻子。那些個庸人哪裏知道你經曆過什麽?文茵,你忍了這麽久,我真的覺得是仁至義盡,已經夠了。現如今你們又有了孩子。旁的不說,我真不覺得在這麽個父親身邊長大對這孩子來說是好事。”
可文茵不止繼承了她爹的聰明和耿直,同樣也繼承了他的迂腐。她說:“孩子不能沒有父親,我不想她被別人戳脊梁骨說是個沒父親的孩子。”
“那你就願意別人背地裏說她是個殺人凶手的孩子嗎,”我說,“文茵你難道不清楚嗎?閻淩盛就是個人麵獸心的家夥。”
她說:“我清楚,我比誰都清楚。而且我更清楚的是現在和離,離開閻家,我就更是什麽都不是了。胡安,你知道我們好幾家目前都在走下坡路嗎?”
我說:“那又如何?你哥哥當官並無錯處,就算是走下坡路也是其他人。你和離以後回你哥哥家好好養大這個孩子,不好嗎?”
她說:“沒有那麽簡單的。你也知道我們兩家綁定太深了。現如今的局麵,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我抽身不得。隻能盡力爭取更多,在閻家站穩,才能給我的女兒掙出一片家業。”
接著她又繼續說道:“你也知道,我如今已經快三十歲了,同他成親也十年了。至今我們才得了這麽個女兒。外麵的女人又年輕又漂亮,我知道自己比不上,我也知道他本就是個花心的人。所以他願意怎麽玩我都沒意見。但隻有一點,我必須是這個正妻。不為別的,就為了錢和家業,就為了能讓我女兒有些傍身的金銀。”
我說:“這樣也太受折磨了不是嗎?你一心想著家族女兒,偶爾也該考慮考慮自己。”
她回應道:“我考慮過的啊。”然後她苦笑了一下,說道,“如果可以,我想做一名遊曆江湖的俠客,然後選一個我喜歡的地方開間繡坊和字畫店。可是這都是不可能的。”
我告訴她,不是不可能,隻要她想,隻要她說一聲。憑我如今的功夫帶她走不是什麽問題,到時候她想去哪兒去哪兒,想做什麽做什麽。我都會跟著她的。
可她隻是對我說了句:“胡安,我這輩子已經死了。如果有來生……我希望我們能早些遇到。”聽她這麽說,我真的說不出任何話了。我心知肚明勸不動她了,現在我能做的事就是好好守在她身邊,僅此而已。
在那之後的第二天我們就出發了,令我們都沒想到的是,剛出京城,才到不遠郊外的官道上,我們不止遇到了已經瘋了的陸三牛,還遇到了十幾個要來殺閻淩盛的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