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案五)案發
見祖父詢問自己,夏文錦有些支支吾吾,隻說是最近死了兩個人的事給鬧的。沈碧英聽了倒也沒說什麽,算是半默認了這個理由。
夏寶珠和唐青柳見錢已經到手,便已經想離開這裏了。沈碧英心裏惦記著自己的父親,也想快些離開。見夏老太爺同自己兩個兒子還有的吵,他們仨對了下眼色,便扯了由頭離開了現場。
剛一出門,夏寶珠就被夏文清攔住了,這位二堂哥從始至終不開一言,似乎對夏老太爺死後的家產去處毫不在意。
他見夏寶珠手裏拿著裝有店鋪地契的匣子,隻是笑笑,說:“果然老頭子還是把最值錢的都留給堂妹了。”
“是啊,你爹恐怕是要氣死了。”夏寶珠皮笑肉不笑,她對這個二堂哥戒心很重。如果說麵對大伯一家她還能勉強裝一下友好,那麵對二伯和他的兒子,夏寶珠則是完全友好不出來。
夏文清並不在意夏寶珠對自己的態度,他眯著自己那雙狐狸眼,緩緩說:“堂妹,我有個提議,希望你能聽上一聽。”
“說。”
“我出資買下你手裏的這些,三倍價格,如何?”夏文清的語氣輕飄飄的,仿佛在說一件很簡單的事情。
“憑什麽?”夏寶珠反問,“這裏麵不少商鋪呢,你出的錢,我好好經營遲早也能賺下來,不是嗎?”
夏文清不知是嘲笑還是真心,說:“堂妹天真了。首先我是相信堂妹本身的經營能力的,我說這些隻是出於好心提醒,夏家的鋪子裏有不少燙手山芋。那可都不是好處理的。就比如今年吧,上頭下來的政策叫改果樹為種茶,你猜那些補償果農的錢都是什麽出的?”
夏寶珠眼神一凜,隻還是笑著:“自然是朝廷了。”
“堂妹這麽說也對,但我知道堂妹你是個聰明人,”夏文清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她手中的匣子,“我的提議堂妹還是好好考慮,我保證你穩賺不賠。”
說完他一撩門簾便再次走進了夏老太爺和自己爹都在的房間。唐青柳不明白剛剛夏文清的意思,但從夏寶珠的臉色來看,他說的肯定不是什麽好事。隻見夏寶珠歎了好幾次氣後,才說道:“走吧,我們先回房間。”
一直到吃午飯時間,夏寶珠都沒有說話。她看著匣子裏的商鋪地契,隻覺得頭大。夏家有些產業是和朝廷有關係的這事她大概是知道一點的,可她沒想到的是這兩者的關係已經這樣深了。既然夏文清都提起了補償果農的事宜,那說明夏家的生意隻怕已經成了上頭那些官員們的銷金窟或是脫罪手套了。
她並不是個熱衷於給自己添麻煩的人,既然夏文清不想斷掉夏家同上頭的關係,自己也不想接燙手山芋。那他這個提議就值得考慮。
就在夏寶珠頭腦風暴權衡利弊的時候,沈碧英領著自己的父親過來了。
這個叫沈珺的中年男人看起來十分的儒雅隨和,盡管頭發花白,但麵容卻不顯疲態,整個人神采飛揚。他一見夏寶珠便笑道:“剛聽小女提起寶珠姑娘很不一般,在下便想見上一見,不告而來,打擾了。”
夏寶珠連忙起身:“您是長輩,合該我去看您才是。”
沈碧英不愛看這些虛禮,隻笑著拉了兩人坐下:“行了行了,別說了,這會子該傳午飯了。”說罷便吩咐霜秋去傳飯過來。
從沈家父女進門開始,唐青柳的注意力就一直放在了沈珺的身上。這人走路沒什麽動靜,步伐穩健,氣息也很穩定,想來是個高手。他不動聲色地坐到了夏寶珠身邊,故意不小心碰掉了茶杯,卻被沈珺一下接住。茶水也未撒出一滴。
“這位少俠便是寶珠小姐的未婚夫婿了吧?”沈珺笑嗬嗬地將茶杯放回桌上,“真是少年英豪啊,身手不錯,有時間我們好生切磋一番可好?”
“爹啊,你答應過我娘不在外麵動手的,”沈碧英顯得有些頭疼,“怎麽老毛病又犯了?才剛認識別人就要同人家切磋?”
“好好好,是爹不對,你莫給你娘告狀。”沈珺瞪圓了雙眼,嘴角卻是止不住的笑。
“碧英姐是為那三封信和殺人凶手來的吧?”夏寶珠見父女倆個停下了寒暄,趕緊問道。
沈碧英一聽這話,瞬間又憂慮起來:“是啊,我真的很擔心。不瞞你說,我總覺得那信上指的人就是我。”
“那敢問沈小姐可有什麽猜測依據?”夏寶珠叫唐青柳拿來了那三封信,“我目前隻知道這三封信雖筆跡不同,但絕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再就是筆鋒走向能看出此人應是慣用右手寫字,隻不過第二封信刻意用了左手。”
“就是一種感覺,硬要說依據我還真說不好,”沈碧英眉頭緊促,“寶珠妹妹,你打過獵嗎?當你的箭指向兔子,有的時候兔子明明沒有發現你,但它還是會變得突然緊張。我自從看到那封信開始,就感覺自己成了那隻兔子。我都已經兩三天沒睡好覺了。”
聽聞此言,沈珺無奈地寬慰起自己女兒:“碧英,你也忒膽小了,一封信而已。爹爹現在來了,就不信那凶手敢在我麵前對我女兒不利。”
沈碧英勉強笑笑,說:“可今天就是第三天了,過了今晚也不知道誰會遭到毒手……”
萬萬沒想到,她的話一說完,唐青柳就飛快接在她後麵小聲嘀咕了一句:“搞不好就是那幾個惡人自導自演,故意欺負外人……”
“青柳,你是有什麽想法嗎?”夏寶珠聽他這麽一說瞬間來了興趣,趕緊問道。
“這很簡單嘛姐姐,凶手說不定就是你的哪個親戚呢!寫這些信也是賊喊捉賊,”見幾人都看著自己,唐青柳趕緊解釋道,“你想啊,他殺的前兩個人,一個是喜歡賭錢的大管家,一個是你二伯的小妾,他怎麽不對你祖父或者二伯下手?隻禍害他們身邊的人呢?要麽就是不敢,要麽就是舍不得嘛。”
“你聽那個凶手砍手割舌的操作,不像是不敢。那就隻有第二種情況了,不舍得動手唄。既然凶手不舍得,那就說明他肯定和夏家的人相熟,自然而然就能知道,這個凶手肯定是同夏家交好的人了!”
唐青柳的話說得信誓旦旦,夏寶珠讚同似地點頭,隨後問道:“那你有沒有懷疑對象呢?”
“江方思!”唐青柳說得也很坦然,“不管凶手是誰,我都投他一票。”
夏寶珠無奈敲了下他的頭:“你認真點!”
唐青柳笑了起來,他看向沈家父女後笑道:“哎呀,這有什麽擔心的,我們多叫幾個人,晚上都守在你大堂哥院子裏,隻要那凶手敢來,定叫他有來無回。”
因著家產的事情也還沒處理完,夏若朝一整個院子的氛圍都不算好。沈珺也同自己這個親家沒什麽話可講。兩家人沒什麽好講的,都隻是坐在同一個房間裏,甚至都沒有聊天。唐青柳守在院子裏,看幾個摸魚的仆人打牌。
可那凶手仿佛是知道了他們會守夜,一直過了子時也依舊沒有動靜。
就在夏寶珠連打了三個哈欠後,夏文錦也熬不住了。他們想著已經過了時限,今晚有這麽多人凶手大概是不會來了,便散了仆人,各自回房睡覺去了。
唐青柳熬夜習慣了,並不是很困,玩心很重的他便央著夏寶珠在花園裏逛逛了再回去。晚風涼爽,吹得夏寶珠清醒不少。這時她看到了步履匆匆的霜秋正端著夜宵往沈碧英同夏文錦的房間裏走去。
“霜秋?這麽晚了你家小姐還要吃夜宵啊。容易積食的。”夏寶珠主動打招呼道。
“不是,”霜秋笑著回,“小姐同老爺還在下棋呢,這是姑爺叫的。”
夏寶珠望了一眼夏文錦投在房間窗上的影子,他以散開頭發,像是在看書。想不到自己的大堂哥還是個會讀書的人。夏寶珠沒多說什麽,隻叫霜秋趕緊送去了。
等回到房間,已經快到三更天了,唐青柳並沒有注意到任何可疑之人出入夏若朝的院子。沈碧英更是同自己父親下了一晚上的棋。
為此唐青柳猜測,那個凶手肯定是看到人多,不敢來了。夏寶珠不可置否,但她心裏隱隱生出些不安來。
第二天一早,夏戊就急匆匆地趕來了夏寶珠的客房,此時的唐青柳因為睡得太晚還沒起,他迷迷糊糊隻見對方同夏寶珠講了幾句什麽。
夏寶珠坐在椅子上聽他連比帶劃地說了些什麽,很快就臉色變了。
半夢半醒的唐青柳隻隱隱聽見夏寶珠前後不連貫的幾句話——
“對。
“什麽?
“這事趕緊報官才是……
“當然了!
“我?為什麽……
“唉,好吧好吧。你同老頭子說,我一會兒去。”
夏戊剛走,夏寶珠就從房間另一頭朝唐青柳走來。
她撩開床簾後坐下,輕聲說:“你知道剛剛夏戊說什麽了嗎?”
“說什麽了?”
“他剛從我大伯那個院子過來……”
“不會是死人了吧?”唐青柳瞬間清醒從**坐了起來,滿臉的難以置信。
夏寶珠無奈地點點頭,慢條斯理地說:“這回死的人是我那個不成器的大堂哥。”
聽她這麽說,唐青柳眼珠子都快蹦出來了。他想過凶手會隨機殺掉一個人,沒想到這個人會是夏文錦。要知道昨天即使散去了一部分仆人,夏文錦的小院也是看護得最緊的地方之一。這個凶手可以說是在眾目睽睽之下殺掉了這位大少爺。
夏寶珠用嚴肅的語氣繼續慢慢說道:“我那個死老頭祖父不知道什麽想法,居然又聽從了二伯的建議說是要我查案。若是我不肯,他就收回家產遺書重分。”
唐青柳一聽這話就差破口大罵了。
他罵罵咧咧,說:“認真的嗎?你祖父是個什麽腦子?這種事為什麽不報官?還有家產,昨天說的今天改,那我們現在要是攜帶財產直接跑了呢?虧我昨天還以為他良心發現突然清醒,沒想到啊!被兒子哄了幾句就又找不著北了!”
“不過,”夏寶珠繼續說,“就我本人來說,這件事我還是挺好奇的,能查出凶手最好了。畢竟除了我自己不喜歡留疑問外,退一萬步說,大堂哥也是我的親人,血緣關係啊,剪不斷的。”
夏寶珠站起身走到了梳妝台前,緩緩說道:“快起吧青柳。我們得去現場看看。”
守在現場的人除了夏戊戌就是霜秋了,她站在房間門口,不叫別人進去。看得出這個女孩兒臉色蒼白,似乎收到了很大的驚嚇。
見夏寶珠來了,她趕緊迎了上去,不等夏寶珠開口詢問,這個女孩就竹筒倒豆子般將一早發生的事全部講了出來。
最先發現夏文錦屍體的人是沈碧英,就在剛剛半個時辰前。當時她想著回房間拿些好茶葉,結果發現自己小院的門沒鎖。幾個仆人都在院門守著,說是沒見大少爺出來,想必是還在睡覺。
於是她直接推門而入。剛拿了茶葉想走,結果一瞥眼就看到有血跡滴落在床邊。她心頭一緊,趕忙上前查看。結果就看見了夏文錦蜷作一團的屍體。他的頭被砸得滿頭是血,身上中了十好幾刀,最重要的是他的眼睛被挖了,整個人麵目全非,猙獰嚇人。
當時沈碧英就被嚇得尖叫起來,直接昏死過去。說完霜秋還長歎一口氣。
夏寶珠沒有看屍體,隻皺著眉說:“得請個仵作來驗屍啊。好歹把他昨天晚上什麽時候死的給確定了。”
“您說的是,夏戊這會兒應該是去請仵作了,”霜秋咬了下嘴唇,“估計要過一會兒才能到。”
聽到這個回答夏寶珠才隱隱鬆了口氣,她看了眼房間裏的陳設,又回憶起昨天晚上的事,子時那會兒自己正同唐青柳在小花園裏逛,那會兒她還看到夏文錦在看書,等著吃宵夜。也就是說子時以後進出這個院子的人嫌疑都很大。
於是夏寶珠直接走到守院子的兩個仆人麵前,問道:“昨兒晚上可有什麽人進出過這個院子?”
一緊張不已的仆人忙說:“沒有沒有,本來那封信就鬧得人心惶惶的,我們院子這兩天更是成了大家都不敢來的地方,昨天晚上就更不會有人來了。”
“你們少爺可有同誰結過仇?”夏寶珠想到剛剛自己看到的房間景象,並不像是被人入室搶劫過的樣子,想來凶手也不是為了錢。
“這……”兩個小仆人對視一眼,個個愁容滿麵,“我家少爺的仇家那簡直是,可以說太多了……就拿近的來說,夫人不就正同他鬧和離嗎?還有您也不喜歡大少爺……”
另一個仆人趕緊用手肘撞了一下說話的同伴,滿臉尷尬。
夏寶珠倒是不以為意:“我說的是生死仇家。”
這下兩名仆人不知道該說什麽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說不出話來。
“姐姐!你快來!”唐青柳的聲音忽然響了起來,“看我發現了什麽!”
聽見動靜的夏寶珠趕緊走了過去,隻見唐青柳從夏文錦的肩膀上扯下一根染了血的長長的風箏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