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挑燈說劍,一語點破靈心
大戰結束,受傷眾人塗好傷藥,各自包紮。那唐雪見性急,才打理好自己的傷口,便跑過來圍著景天問長問短,好奇地問個不停:
“景天,你怎麽突然使出那樣漂亮劍招的?”
“那個漂亮劍招叫什麽?”
“從來沒見你學過啊!”
“怎麽那些海妖不怕徐大哥的飛劍,你的飛劍一出,它們就散了呢?”
“你當時是什麽感覺?是不是有劍仙附體啊!”
“景天……”
麵對她竹筒倒豆子般連環發問,本來應該誇誇其談的少年,卻嘴巴緊閉,一副不願說話的樣子。看著他這副故作高深的模樣,唐雪見就有些生氣,忍不住埋怨:
“景天,你成了大英雄,就不願意搭理小女子了呀。你——”
一句話還沒說完,卻見剛才麵色沉重的少年,毫無征兆地猛地向後一倒,“咕咚”一聲,就倒在甲板上。唐雪見再看時,卻見景天雙目緊閉,麵色蒼白,已是人事不知!
“快來人!快來人!”
唐雪見急得快哭了。
“怎麽回事?”
聽得喧嚷,剛才麵對茫茫大海沉思的徐長卿也被驚動,趕緊跑過來察看。瞅了一眼地上的少年,再見唐雪見滿麵驚惶,急得直跳腳,徐長卿便擺了擺手,示意並無大礙。他蹲了下來,搭著景天的手腕,一驗脈,便對圍上來的眾人說道:
“並無大事。隻是精神委頓,應是方才施出那樣劍招,靈力一空,暫時精神委頓。待我將他扶到艙裏,先輸些真氣,應無大礙。”
聽得徐長卿這麽說,圍觀眾人都放下心來,漸漸散去。徐長卿俯身將景天扶起,唐雪見在一旁相幫,紫萱在前麵引領,幾人一起將景天送到船艙客房中,讓他在床榻上平躺著睡下。
待景天躺下,徐長卿念動真言,催動道家清和真氣,順著少年的任督二脈散入四筋八骸中。有了他度入的真氣,本來呼吸紊亂的少年漸漸變得氣息平和,最後終於入睡安眠。
雖然景天入睡,但徐長卿幾個都放心不下少年,並沒有離開。他們一起坐在景天的床榻邊看護,小聲地交談,想弄明白之前景天忽然發出的那絕世一劍。他們互相詢問,便發現既不是徐長卿偷偷教了景天什麽蜀山絕世劍譜,也不是景天在渝州城中得過高人相助。那猶如星河匹練般的驚世一劍,竟找不出任何出處。除了這一劍,他們還弄不明白兩件事:
為什麽那些海妖突然如發了狂一般攻擊他們?
為什麽徐長卿發出那麽多犀利的劍氣法技,都不能嚇退海妖;景天隻不過一劍揮出,就讓它們如潮水般撤退?
當然,對於還有一個問題,為什麽海妖會找上景天?唐雪見唐大小姐有自己的見解。她認為有著美貌人麵的海妖,專找的是垂涎美色之徒!
對於她這推測,徐長卿與紫萱惟相視莞爾,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過了將近一個時辰,床榻上的景天終於長出了一口氣,醒了。
其中,在這幾個人中,以徐長卿對景天那一劍招最為好奇。因為在他的印象裏,雖然那一劍招的絕對威力並不算十分大,但其中蘊含的種種意蘊,卻連他這蜀山高徒也越琢磨越覺得不可想象。於是,見景天醒來,反倒是他搶在性急的唐雪見前麵,急忙發問:
“小天,你醒了?愚兄想問你,之前你怎麽發出的那一劍招?你曾經拜師學過嗎?”
“呃……”
景天撓了撓頭,幾乎想也不想便道:
“沒學過啊。”
“那你怎麽能使出來的?”
“這……當時隻是心急,還十分氣憤,便——哦!對了!”
景天忽然好似想起什麽,眼睛一亮,連忙說道:
“不是曾跟你們說過我的怪夢嗎?在夢中,我就曾夢見自己發出一個很漂亮的飛劍絕招,還殺死了一個妖怪,當時——”
正要說出斬殺當扈妖鳥的細節,景天卻發現又遇到先前的問題:大而化之的事情能說出口;想說細節,不可能!
不過,這個信息已經足夠了。那位一直沒怎麽說話的苗女紫萱,看著少年,捂著嘴,淺笑盈盈一番,然後一本正經地說道:
“怎麽樣?小天,我不騙你吧!我說過有時做夢會有用的。今天這事,正
是古有聖賢才子‘夢筆生花’醒來文思泉湧做出錦繡文章,今有景天大俠‘夢中舞劍’醒來頓悟劍中真義飛劍怒斬海妖!”
“呃……是這樣嗎……”
聽了紫萱這說法,景天第一反應便是十分牽強。不過又一想,除了這解釋,還能有更好的解釋嗎?景天頓時坦然,很快也變得激動起來。隻見他跳下床,興奮地走來走去,開始抓耳撓腮地使勁回憶起夢裏那一番戰鬥來!
“我決定,”他宣布,“這一招就叫‘飛蓬馭劍訣’!”
“為什麽這麽叫?飛蓬是啥?”唐雪見一臉疑惑,不敢相信地道,“還以為你會叫‘景天大俠斬妖神劍’呢!”
“我會那麽俗嗎?”景天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一副自尊心受損的模樣,抗議道,“我可是讀過書的!”
“得得!我們的景天大俠是飽讀詩書的大儒好吧!”唐雪見一副受不了的樣子,含嗔說道,“景天大俠,你還沒說為什麽叫‘飛蓬馭劍訣’呢!”
“不知道了吧?”剛睡過一覺,景天精神很好,得意地對眾人說道,“你們不知道,我做剛才說的那個夢時,就被人叫成‘飛蓬’。為了紀念他,自然就取名叫‘飛蓬馭劍訣’啦!”
“嗤!”唐雪見忍俊不禁,嗤的一笑,嘟囔道,“還以為有什麽威風神氣的來曆呢……”
“對了小天,你能不能到外麵,再發出那一劍招給我們看看?”還是徐長卿對劍招本身最熱切,提出的建議最在點子上。
“好啊!”
景天欣然領命,忙提了紫刃魔劍,一馬當先地跑到船艙外的甲板上。
“你們看!”
見眾人都出來圍觀,景天喝叫一聲,然後收攏心神,努力體會當時心境。如此片刻之後,他便猛地大喝一聲:
“殺!”
隨著這聲怒喝,景天頓時把劍猛力一揮,就待發出那一個紫光閃華的強大劍招!
可是不曾想,和上次不同,這次一劍揮出,卻隻有零星的紫色火星從劍中飛出,渾不像當時猶如星河倒掛的壯麗景象!不僅如此,這火星從劍刃上迸出,不過離劍二三寸的樣子,然後便在風中湮滅,消失無蹤;見到這情景,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景天剛才拿鐵錘砸劍,迸出點火星呢!
“怎、怎麽會這樣!”
景天頓時傻了眼,趕忙又屏息凝神,使勁試了好幾回,結果全都和第一回類似。這一番折騰,倒好像給大家看了一場不要錢的劣質煙花表演!
“小天,別試了。”見少年滿頭大汗,徐長卿首先說話。
“怎麽會這樣?難道我之前隻是瞎蒙?怎麽再也施展不出來?”景天氣急敗壞。
“倒不是你不會。”徐長卿微笑說道,“剛才這幾下,也算你施展出來了。”
“啊?這也算會嗎?徐大哥我知道你心好,可是我挺得住,不需要安慰。”
“當然。小天,還有雪見,你們可曾聽說過‘術數’一詞?”
“聽說過!”
術數這詞太基本了,景天怎會不知?不僅這些天他練習的蜀山心法便屬術數,就連以前渝州市井中常見的江湖騙子,哪一個不拍著胸脯自稱精通“術數”?景天很清楚地知道,術數正是相術、星命術、五行術、六壬神數等種種法門的統稱。可是,這和自己剛才出醜有什麽關係?心中疑惑,他便耐心傾聽徐長卿解說:
“小天,其實術數應該拆為兩字。前麵那個‘術’字為法技,說的是具體技能;後麵那個‘數’為運數氣數,說的是施術成功的可能性。世人常常隻關心前麵那個術,卻不知實戰中運數也非常重要。小天,你現在該明白,為什麽我剛才說,你已經算施展出你的‘飛蓬馭劍訣’了吧?”
“徐大哥是說……”景天稍一停頓,便恍然大悟,脫口叫道,“我已經學會‘飛蓬馭劍訣’,但運數不好,剛才試演便打不出來!”
“正是如此!”徐長卿點頭微笑。他對景天如此快的領悟力,頗為驚奇。
“這……”剛才的興奮勁兒過去,景天想起一事,就變得有些低沉,“這運數運氣什麽的,聽起來挺玄,我怎麽才能有好運數呢?要是對敵時走黴運,像剛才這樣總是發不出招來,豈不是白白送死啦?”
“運數也不難得。”徐長卿微微一笑,為這悟性頗佳的
少年耐心解說,“蜀山典籍有雲,技藝之術決於根骨,運道之數決於悟性。簡單說,運數要靠經驗積累。小天,對這些法術劍術,你隻要多操練,多實戰,細心體會其中奧妙,則施展對應招數時的運數,自然會大大提高。古人所說‘紙上談兵’,就是說人隻知術法技巧,卻不知實踐運用,以致運數極小,導致最終滅亡。如果你的‘飛蓬馭劍訣’也像這種情況,則真個對敵時必敗!”
“呀!”景天聞言,悚然而驚,“那我有了空閑,便得少跟雪見說話、多練劍訣了!”
“哼!你啥時候跟我多說話啦?”唐雪見不滿了,“你還說呢,這幾天我想找你說事情,整天都見不到人影!”
“嗬嗬,”看了一眼嘟著嘴生氣的唐雪見,徐長卿繼續對著景天說道,“說起來小天你也算得了奇遇。你夢中所悟劍訣,竟似比我所修蜀山飛劍還要高明。不是為兄自誇師門,放眼天下,即使是蜀山入門的飛劍口訣,也比許多大門派的絕學秘技高明得多。可是你這……”
徐長卿也是見獵心喜,有心想跟景天探討一下“飛蓬馭劍訣”的真義。不過轉念又一想,這少年連術數的道理還沒理解,想跟他探討高深劍術,恐怕也是白搭。這麽一想,他便對一臉歡喜的少年說道:
“小天你也算福緣廣大。不過有些飛劍之術的基本要訣,還需要知道。你可知劍技可分十層境界?”
“不知道……怎麽這還有層級?”
“自然有。否則修煉之人怎知自己劍技修煉到何種地步?修煉飛劍術之人,大都將劍技階段分為十階:試劍、知劍、劍氣、劍罡、劍魂、禦劍、劍心、天劍、仙劍、劍神。”
當此說劍之時,徐長卿正色講授,景天與唐雪見也肅容傾聽。紫萱則在一旁靜默相陪,每當燭光黯淡,便輕舒纖纖素手,挑去燈花,撥亮光輝。燭影搖紅中,道門的驕子從容敘說:
“‘試劍’為入門,意為親手體會劍器。‘試千劍而知器’,此後‘知劍’之時,便熟知劍器習性。至‘劍氣’之階,已能凝神發出寸餘無形劍氣。待劍氣凝為罡風,如有實質,伴有光華,則為‘劍罡’。劍器有靈,惟溝通其魂魄,方能如臂使指,此為‘劍魂’。既知劍魂,便能‘禦劍’,此時或飛劍攻敵,或禦劍升空,如此種種,惟係一念。”
“得知劍魂,隻知劍靈而已;若進一步修成‘劍心’,則人心與劍靈渾為一體、溝通無間。待劍心修到極致,便為‘天劍’。此時劍即是我、我即是劍、有劍有我、無劍無我,修至這一階,已近天道,故稱天劍。天劍已成,仍在局中;若能跳出劍外,去那滾滾紅塵中逍遙世間萬態,斬遍魑魅魍魎,則人已近仙家、劍已近通靈,故稱‘仙劍’。仙劍之上,天人合一,隻知有道,不知有劍,世間萬物,皆可為劍,個中境界,難以言說,便稱‘劍神’。”
“這劍技十階,越往上越難;迄今為止,我所見劍客,最多至七階‘劍心’。放眼天下,隻有寥寥數人,包括我恩師清微真人在內,才勉強達到‘天劍’境界。”
徐長卿字字鏗鏘,隻聽得景天與唐雪見心馳神往。見他講完劍技十階,景天便忍不住問道:
“按這十階分,我現在哪一階?徐大哥又在哪一階?”
“我的好說,正為六階‘禦劍’。小天你的嘛……”
剛才滔滔不絕的徐長卿,說到這裏卻忽然遲疑。他看看燭光下清俊的少年,回想起他這一天的表現,便覺得竟有些難以判斷。沉吟了許久,他才道:
“以小天做怪夢之前看,最多隻能算第一階‘試劍’,便連‘知劍’也算不上。可是之後和海妖對敵那一劍,依我看竟還超乎我之上!那一劍隱隱有‘劍心’——哦不對!應該是第八階‘天劍’之相才對!可是小天你剛才試演劍訣,卻又勉強隻能算第三階‘劍氣’,可能還達不太到。這、這真是奇哉怪也!”
“是嘛!”
聽徐長卿這麽一說,景天也禁不住使勁撓頭。他想琢磨明白是怎麽回事,可是想了半天,卻還是找不到頭緒。到最後他一甩手,反倒樂嗬嗬說道:
“管他呢!反正我也會耍劍了!”
唐雪見在一旁,本來對景天充滿了羨慕的眼神。不過現在看他這副得意的樣子,又忍不住道:
“哼!早知道你就是個怪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