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二公子又來了
朝廷輟朝三日。
著喪服,摘冠纓。
顏花朝棺入皇陵的第二天。
應不染親自跟著內務府的官員去東宮,一起清點顏花朝的遺物。
她想留下點什麽,做個念想。
那一日,顏花朝的貼身宮女,抱著一個檀木盒,哭著跪在她麵前。
裏麵是二十幾封書信。
還有兩個肚兜,一頂虎頭帽。
二十五封書信,七封給父母,八封給太子,剩下十封,全是給應不染的祝福。
她告訴應不染,自己像是走入一個不可自拔的沼澤地。
偌大的皇宮,卻找不到一個人傾訴。
她隻能把內心的恐懼發泄在靜貴人身上。
很多個無人深夜,她都在床榻上輾轉反側,覺得自己應該去找應不然道個歉,因為她覺得應不染是對的。
自己不該被情緒左右。
可每日醒來,內心深處似乎又有一個惡魔,釋放自己內心不能遏製的瘋狂和邪惡。
她有罪。
可能需要一生去贖罪。
這樣的她,再也沒有資格陪在應不染身邊。
她祝福應不染。
祝她覓得好兒郎。
祝她今生無憂。
她說死亡對於自己來說可能是一種解脫,她大概看不到應不染成親生子。
所以,她提前做好了虎頭帽和肚兜,自己一生無子的遺憾,她不想再讓應不染經曆。
所以她把一生的祝福,全部送給應不染。
信紙上的字,娟秀有力,是顏花朝辭世的遺憾。
應不染捧著那十封信,哭了一夜。
她想,如果自己當時注意到顏花朝異樣的情緒,她的結局會不會不一樣?
應不染至今還沒想清楚,要怎麽挽救顏花朝。
她隻是固執的想著,如果這個世界上,真的需要一個人去死,那麽她會毫不遲疑的代替顏花朝。
為了救顏花朝,她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讓顏花朝時時刻刻和自己在一起。
每天陪著顏花朝賞花說話。
如果那宮女再敢行刺顏花朝,她一定會護住她。
應不染在每一個月光微亮的夜晚,都在思考顏花朝的死因。
她不知道,導致顏花朝死亡的原因,究竟是因為自己沒有及時注意到她的情緒,導致這場悲劇的發生,還是死於命運使然。
如果是前者,她就可以每天守著顏花朝,直至她忘卻喪子之痛。
如果是後者,她究竟要怎麽對抗上天?
“染兒,你看這花兒,葉子怎麽黃了?”
顏花朝看著眼前的牡丹,一臉擔憂。
她看著眼應不染熟練的把那黃葉摘去,又捏著花盆的土看了看,吩咐棉兒換了新土。
“澆水澆多了。”應不染擦幹淨滴水的手。
顏花朝瞪大雙眸,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
“染兒,你怎麽會懂這些?”
應不染苦笑一聲,上一世,為了祭奠顏花朝,她養了滿院的牡丹。
“花朝,你看二喬有兩個顏色對吧。”
顏花朝順著應不染的指尖看去,眼神瞬間柔和下來。
“真真是鬼斧神工的美麗。”她忍不住讚歎。
應不染點點花瓣,笑著說:“你信不信,我能給你變出來七色牡丹。”
“七色?”
顏花朝不信。
二喬已屬稀罕,更不敢妄想七色。
這七色花,隻在說書人口中聽聞,哪有人見過?
“殿下,二公子求見。”棉兒信步前來。
“二公子?”顏花朝麵露困惑,目光落在應不染臉上,“誰家的二公子?”
應不染撇撇嘴,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二公子,還有哪個二公子。
“他來幹什麽?”應不染表情懨懨。
“二公子未說。”棉兒應答。
應不染用手中的帕子覆在自己臉上,悶聲悶氣道:“就說你家殿下已死,有事燒紙。”
顏花朝:......
棉兒:......
江知年固執,還有一顆死腦筋。
但凡自己要做的事兒,撞了南牆也不回頭。
棉兒還想說什麽,門外便閃過一個身影。
江知年一襲白衣,翩翩而來。
應不染喉嚨一哽,立刻挺直腰背,伸手斥責江知年。
“江知年,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擅闖本公主寢殿!”
江知年像是沒有聽到般,自顧自己的走向前來,垂眸看了一眼擺在廳內的牡丹,眼神微動。
顏花朝一驚,心想這質子真是膽大包天。
雖然心驚,顏花朝還是向江知年規矩行禮:“原是二公子,失禮了。”
江知年即刻以還禮,斂起渾身戾氣。
“此乃公主寢殿,二公子不請自來,屬實冒犯了。”顏花朝冷聲道。
女子最重名節,江知年的行為確實過於輕浮。
但看著江知年這張沉穩俊秀的臉,顏花朝是怎麽也不能把他跟輕浮聯係在一起。
江知年的聲音天生有種清冷感,讓人聽著往往不由自主地端直脊背。
“太子妃恕罪,今日冒犯前來屬實有要事。況且——”他頓了頓,眼神看向應不染。
“皇後殿下默允,臣可與公主探討書籍。”
江知年一句話說得含混其詞,卻也讓人挑不著毛病。
皇後確實曾說,應不染在學業上,可以同江知年探討,可也未說明在哪兒探討。
幽深的目光掃在應不染身上。
“不知殿下這一月在忙些什麽?”
江知年的一句話,其實隻是普通詢問,可怪就怪在他身份特殊。
敏覺的顏花朝頃刻蹙起眉,她起身擋在應不染身前。
顏花朝性格內斂,每逢宮中春日宴,她常常都是眾小姐中的排擠對象。
唯有應不染會護在她身前。
這個一直在她眼中強大的女子,此刻正一言不發的垂下頭顱,像個做錯等著挨批評的孩子。
顏花朝心中不悅,她能感受到來自江知年身上那股無形的壓迫感。
但她還是硬著頭皮擋在應不染身前。
以前是應不染保護她,現在該是她保護應不染。
正當顏花朝張口想要訓斥時,一雙手握住她的手腕。
應不染將顏花朝拉到自己身後,眼神閃躲地看了一眼江知年:“最近忙,是有什麽事兒要我做麽?”
江知年默不作聲地打量著應不染,許久,才淡淡開口:“孟學士讓我問你,緣何一月不去拜學。”
他的聲音很輕,讓人聽不出什麽情緒,但卻字字入耳,帶著不容人拒絕的威懾力。
明明是質子身份,站在當朝太子妃和公主麵前,本該自卑恭謙。
他卻脊背筆直,不卑不亢。
應不染極快地瞥了一眼江知年,二人四目相對。
她卻像犯錯事,被揪住把柄的似的,快速錯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