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旁敲側擊
五月十五,恰逢月圓,亦是直隸書院的沐休之日。
南懷穀偷得一日清閑,本來準備去西秦藥館,請沈畫監看自己隔簾坐診,看看辯證施治學得如何了,卻沒想竟突然被南華傾召見。
這些年住在景寧候府,南懷穀承認,自己的確有些目無兄長,偶爾在府中碰到了,他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有時甚至連寒暄幾句都不曾,隻點頭擦肩,僅此而已。
所以當南懷穀剛剛睜眼,拂雲就來到了清漪齋,說侯爺要見自己時,他不免心中有些忐忑。
仔細想想,南懷穀自問這段時間並沒有惹出什麽麻煩,怎麽南華傾卻突然要見自己呢?
想來想去,他覺得,也隻有莫徳言的事情才能與自己扯得上關係了。
倒也不磨蹭,南懷穀匆匆梳洗完畢,隨意用過幾口早飯,便跟著拂雲去了西苑。
......
許久不曾踏步於朝露湖之上,南懷穀見岸邊荷葉田田,漲勢茂盛,才恍然感到已經是夏天了,不覺抬眼往後山的半山腰望了過去。
半截屋簷,一段粉牆,還有那凸出來的涼亭一座,清一齋就這樣若隱若現於鬆林掩映之間,令他突然想起了一句詩詞:千呼萬喚始出來,猶抱琵琶半遮麵。
或許,莫德言這件事過後,嫂嫂再想避世幽居,也不太可能了吧?
三年來,作為一個旁觀者,南懷穀很難不去想為什麽莫瑾言要在清一齋閉門不出。
對外,景寧侯府隻說是夫人虔心向佛,以祈求侯爺身體安康。
於內,侯府裏上上下下都不明白,為什麽侯爺分明身體已經與常人無異了。夫人卻還是守在半山的偏院,幾乎足不出戶,和侯爺更是兩不相幹。隔湖相望,不但不曾合房。連麵都沒再見過,猶如陌生人一般。
但和旁人不一樣,三年來南懷穀亦偶爾與莫瑾言見麵,言談間,她並沒有一丁點兒的埋怨,甚至顯露出一種悠然自得的清閑來。
之前南懷穀也曾問過沈畫,問他可知道。莫瑾言想要的到底是什麽?沈畫卻說,她或許是想要自由吧。
當時南懷穀很茫然,她若是想自由,大可搬出清一齋啊!
沈畫卻說。或許侯府裏的自由,並不是她要的自由。
南懷穀當時似懂非懂,對沈畫所言亦並未當真。
其實直到現在,南懷穀自認為自己已經長大了,卻還是不清楚莫瑾言到底想要什麽。
想到這兒。見拂雲已經走遠,南懷穀趕緊提步跟上,也收回了飄遠在後山的目光。
......
當南懷穀埋頭向自己行禮時,南華傾突然想起了前日莫瑾言的一句戲言。
“若是南小爺再大些,說不定侯爺就要屈居第二了.....”
再看眼前的少年人。南華傾不得不承認,於容貌上,南懷穀更甚自己一籌。但南華傾卻不喜歡他這樣的長相,眉眼五官,甚至比女子還要精致俊秀幾分,顯得有些妖異。
好在南懷穀正值十七歲的年紀,風華正茂,從頭到腳,無不透出一股風發的意氣,像極了剛剛長出萌蔭綠葉的小樹,招展而張揚,但卻絕不是那種令人厭煩的張揚,而是賞心悅目的,令人歡喜的。
“起來吧,可用過早飯了?”說話間,南華傾的語氣似乎比平日裏緩和了許多,甚至帶著些許的關心。
抬起頭來,南懷穀點點頭:“已經用過了,多謝侯爺。”
“你我乃是堂兄弟,無須如此多禮,坐吧。”指了指美人榻前頭的玉石麵兒鼓凳,南華傾示意他可以坐下了。
掀起衣袍,落座於南華傾的下首,南懷穀看著自己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堂兄,卻不敢真如對方所言“不必多禮”,而是坐得端正有禮,目不斜視,讓人挑不出任何錯來。
看得出南懷穀的拘謹,南華傾淡淡道:“本候記得你剛來那會兒,性子跳脫,膽大不拘。怎麽長大了,反而沒了棱角?”
“侯爺是覺得懷古這樣不好麽?”南懷穀皺皺眉,不知道南華傾到底要自己怎麽樣。
“罷了,今日讓你過來,是要請你做一件事情。”
南華傾知道兩人之間並無什麽兄弟情誼存在,倒也不介意南懷穀的拘謹,所以沒有再說什麽廢話。
南懷穀立刻起身,拱手道:“侯爺吩咐,懷古一定盡力而為。”
“坐吧,喝口茶,本候慢慢和你說。”南華傾示意他放鬆,指了指拂雲剛剛送過來的茶,讓南懷穀先喝一口,才又道:“聽夫人說,是你主動將莫德言的事情告訴了她,你做的不錯。”
南懷穀聽見他終於提及了正事,不由鬆了口氣:“事關德言的前途,身為同窗,也算是遠親,懷古自然不敢袖手旁觀的。”
“不是‘算是遠親’,而是真正的姻親。”
南華傾指出了南懷穀話中的錯漏之處,擺擺手,自顧飲了一口梅露,繼續道:“明日,你帶著德言一早到侯府,本候邀請了尉遲二公子過府賞荷,到時候,德言需要當麵向其賠禮道歉。然後,此事便就此揭過,尉遲家不會再追究,莫德言亦可繼續回書院讀書。”
“果真!”
南懷穀終於露出了笑容:“真是多謝侯爺費心了!”
南華傾則十分認真地看著南懷穀:“你要提前給莫德言說清楚,雖然過錯不在他,但畢竟是兩人口角導致尉遲二公子受了傷,他也責無旁貸。所以賠禮道歉的時候,一要誠心,二要忍得住氣。哪怕對方再怎麽尖酸刻薄,忍忍也就過去了,沒什麽大不了的。”
“大丈夫能屈能伸,這點,德言應該能理解。”南懷穀趕忙又起身,嚴肅地表態道:“就算他不理解,我也會讓他把該做的事情都做好。畢竟大家這樣奔忙,都是為了他好。他必須理解!”
“本候要的,就是這最後一句話。不然這一切的安排就白費了。”
南華傾點了點頭。看著南懷穀似乎對莫德言的事情十分上心,話鋒一轉:“當時。你為什麽不直接來找本候,而要去打擾夫人呢?”
心頭“咯噔”一下,南懷穀一抬眼,有些不太明白南華傾問自己這句話的意圖,正思量著該怎麽回答,卻聽得他又問自己:“夫人避世清修,這等小事本不該拿去麻煩她。而且本候還不知道,原來你和夫人之間是一直有來往的,怎麽,你們之間很熟悉麽?”
聽不出南華傾的語氣中是否有責怪自己的意思。南懷穀皺了皺眉,隻得實話實說:“嫂嫂雖然避世清修,卻不是與世隔絕,所以懷古得閑,都會去給嫂嫂問聲安。”
“那本候怎麽不曾見你來問過安呢?”
南華傾說著。斜斜掃過立在下首的南懷穀,發覺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攥成了拳頭,可見其心頭的緊張。
“侯爺日理萬機,懷古不敢來擾。”
答了,南懷穀抿了抿唇。語氣顯得有些起伏,又補充道:“再者,嫂嫂與懷古都得到了沈太醫於醫術藥理上的指點,算是半個師門,有時切磋技藝,互通有無,也是常事。還請侯爺不要見怪懷古打擾了嫂嫂!”
“怎麽,你師父也收了夫人為徒?”微眯了眯眼,南華傾卻記得沈畫曾當麵告訴過自己,他不會再收徒,特別是女徒弟。
“師父不曾收徒,隻是嫂嫂偶爾會向其請教藥理醫術方麵的事情,師父也不吝賜教罷了。”南懷穀趕忙替兩人辯解起來:“而且後山那塊藥田,也是師父留給嫂嫂的,她接過手,也需要慢慢適應。有些種植藥草方麵的經驗,亦需要從師父那裏學得。如此而已,並非真正的師徒關係。”
“是這樣麽?”
南華傾聽得挑了挑眉:“據你所知,便再無其他了?”
“不是的。”
明知南華傾是什麽意思,南懷穀卻一下子就否認了:“還有其他!”
南華傾一聽,下意識地往前傾了傾身子,泄露了心底的情緒:“兩人還有私交麽?”
南懷古卻咧嘴一笑,搖頭道:“侯爺難道忘了,沈太醫每個一月過來為您複診開方,同時也會去清一齋為嫂嫂請脈。畢竟嫂嫂也算是沈太醫的病患,這三年來,倒是一直在吃他的藥調理身子,從不曾間斷的呢。”
“哦——”
恍然大悟般地點點頭,南華傾這才靠向了美人榻的椅背:“你不說,本候倒是忘了,夫人的身體一直不太好,的確是沈畫一直在為她調理著。”
南懷穀接過話:“想來嫂嫂因為德言的事情主動來見過侯爺了,您可以明顯看出,比起她三年前清瘦白皙的柔弱樣子,如今要康健了許多,臉色也紅潤了不少呢。雖不都是我師父的功勞,但還是要多謝他費心的。”
“這是自然。”
南華傾唇角微揚,端了茶:“你既然拜了沈畫為師,也要和他多學學為人處世方麵的道理,而非僅僅隻是醫術藥理,知道麽?”
“勞侯爺提點,懷古會記在心上的。”南懷穀知道南華傾是要“送客”了,主動站起身來,拱手點頭:“明日懷古會帶德言按時赴約,還請侯爺放心。這就不打擾了,告辭!”
說完,又規規矩矩地向南華傾行了一禮,南懷穀這才屈身後退,出了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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