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弦

第一百一十一章 美人如斯

平常,幾乎每隔三日,莫瑾言都會花上一個下午的時間“泡”在藥田裏,或是除草,或是澆水,再來便是查看各種藥草和香料的生長情況。

若是天陰多雲,莫瑾言就這樣麵朝土地背朝天,若是烈日,就帶一個遮陽的圍帽,免得肌膚被曬成黑炭。

不過進入五月,立夏之後,氣溫越來越高,日頭也越來越烈,莫瑾言便會挑清晨或者黃昏之時來到藥田,不過好在後山這塊藥田四周都是鬆竹林包圍著的,又靠近朝露湖邊,除非是盛夏時節,不然也不至於太過悶熱難耐。而且需要照料的,主要是一些幼苗,長成了的藥草,隻需按季節采摘便是,極好打理。

今日天氣還算涼爽,所以莫瑾言午休過後便提了籃子而來,先為藥田的一些幼苗澆水,然後才拿了銀質的小鋤給小苗鬆鬆土。

雖然勞作略有些辛苦,但莫瑾言卻樂在其中,覺得既能鍛煉身體,又能讓她心境平靜下來,所以三年來從未間斷,對種植藥草和香料,亦逐漸有了一些心得。

如今她手上的兩個胭脂鋪子,除了售賣胭脂水粉之外,她還讓嚐試管事順帶買一些熏香原料,現摘現賣,讓每一次讓綠蘿送過去的時候,還掛著露水,既新鮮又氣味芬芳,極受女客們的歡迎。若是老客人和大宗客人,便直接送香料花包,這樣一來,讓店裏的生意好了不止一倍。

莫瑾言曾經計算過,按照現在兩家胭脂鋪子一年的進賬,除開各種支出,自己儼然已經是個小富婆了。哪怕今後離開了景寧侯府獨自生活,雖不能大富大貴,卻也能不愁吃穿,甚至錦衣玉食也不過分。

獨自打著小算盤,瑾言臉上也露出一抹嬌俏的笑意來,放下手裏這株生了蟲的藥草,正準備再看看藥田其他種類的藥草有沒有生蟲,卻在一抬眼間,看到了一直立在身側不遠處的南華傾。

臉上的笑容漸漸褪去,取而代之是一抹慌亂。

因為莫瑾言知道自己此刻妝容不整,就這樣被南華傾瞧了去,還不知道他會怎麽挖苦嘲弄,趕緊把挽起的衣袖放下來。隻是打結的裙角卻不能放下來,因為一旦鬆開就會被藤蔓枝葉給刮到,所以隻得仍由一雙沾了泥土的素麵青布繡鞋露出來。

看到莫瑾言終於發現了自己的存在,南華傾忍不住無奈地甩甩頭,但看著她手足無措略顯慌張的樣子,倒是十分有趣兒,不禁唇角微揚,竟是浮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在臉上。

“對不起,妾身不知侯爺到來,失禮了!”

說話間,莫瑾言已經從藥田裏快步走出來了,麵對著南華傾行了一禮:“侯爺請見諒,咱們移步回到清一齋說話吧。”

笑意很快收斂,南華傾看著莫瑾言有些發紅的兩頰,卻不止是她是以為羞赧,還是因為累著了,隻搖頭,拒絕了她的提議,上前一步,不顧腳傷還穿著絲緞皂靴,直接提了衣角就踏入藥田之中:“此處挺好,咱們就在這兒說話吧。”

看著南華傾竟踏步進入了藥田,瑾言趕忙跟上:“侯爺,此處妾身剛剛澆了水,土地濕滑,小心弄髒了您的衣裳和鞋子。”

“你都不怕了,難道本候會在意這些?”

隻淡淡說了這句話,南華傾便自顧繼續往前走著:“這三年來,每到夏秋,廚房就會送來熬好的金銀花露,是你種的吧?”

“這也是沈太醫離開之前專程交代給妾身的。”

瑾言不知道南華傾為何要與自己廢話,他專程過來,難道不是德言的事情有了結果麽?

不過既然他問了,自己也不得不回答,頓了頓,又補充道:“金銀花清熱解毒,沈太醫讓您堅持飲用,這對於您的身體是有好處的。”

“沈畫倒也舍得,竟把這塊寶貝藥田直接交給了你來打理。”

南華傾說著,終於停下了腳步,轉過頭來:“你也是,沈畫相托,有沒有讓你親自動手,誰知道你竟真的挽起了衣袖做起了農婦,這點倒令得本候有些意外。”

瑾言卻柔然一笑:“就像侯爺練功,妾身打理這藥田,也是有益身心的一件事兒,而且興趣所在,對於這些藥草,妾身也願意花時間來料理,所以得到的收獲也不少呢。”

“看來,你倒是樂在其中。”

南華傾微眯了眯眼,像是已經有些不認識眼前的這個女子了,甚至有了一種無法掌控的感覺。仿佛她隨時隨地都會像一片雲似得,飄得很遠,雖然能看到她就在眼前,似乎觸手可及,但實際上,卻已經遠在天邊了。

對於南華傾這樣帶著幾許探究目光的打量,瑾言略覺得有些別扭,微微側臉,避開了與其對視。

南華傾深吸了口氣,試圖讓這藥田中散發出的淡淡清香,來驅走自己腦中關於莫瑾言的古怪的想法,然後話鋒一轉:“也罷,本候這趟過來,是想和你商量一下莫德言的事情。”

神色一凜,瑾言來了精神,因為南華傾終於說到關鍵了,忙開口道:“可是刑部那邊有了回話?”

麵對莫瑾言的期待,南華傾卻緩緩搖了一下頭,才道:“煜王幫忙,請刑部李尚書出麵斡旋。尉遲將軍本已經答應讓莫德言向二公子親自賠禮道歉,此事便可了了。但尉遲家的大小姐,尉遲如歌卻橫插一腳,想要本候親自帶著莫德言,登門道歉。”

“這怎麽可能!”

瑾言臉色一變,抿著唇,略顯得有些氣憤:“若是能化解幹戈,讓德言去賠禮道歉也沒什麽。但若是侯爺親自去,性質就完全不一樣了。而且一定會引動京中輿論嘩然,到時候人人都會以為德言真的傷害了尉遲家那位二公子,豈不是適得其反?那還不如讓刑部來公開審理,好歹鬧一場,卻能還德言一個清白!”

驚訝於莫瑾言竟可以這麽快就梳理出來一個清晰的思路,南華傾眼底掠過一抹欣賞的意味,順著她的話,點了點頭:“煜王過來告知本候的時候,本候也是這樣對他說的。”

“那怎麽辦?總不能......”心底有些急了,瑾言張嘴,卻看到南華傾的表情平穩無波,立刻反應了過來,張口道:“侯爺可是已經想到了應對之策?”

“那尉遲如歌想本候親自道歉,那本候就按她說的做。”南華傾冷冷一笑,“但卻不是登門道歉,而是請了她和尉遲二公子三日後過府,賞這朝露湖的夏荷。”

說到“夏荷”二字的時候,南華傾目光轉向了山腳的朝露湖,瑾言也隨之望過去,卻隻見一片荷葉田田,哪裏有半朵荷花讓人“賞”呢?

“噗嗤”一聲,瑾言看著,卻忍不住笑出了聲。

南華傾也似笑非笑地抿著唇,回頭掃了一眼莫瑾言:“五月立夏,即便是隻有荷葉,也算是夏荷嘛。”

聽得南華傾的打趣兒,瑾言又輕聲笑了起來:“她一定會答應來侯府赴約的。”

眉梢一挑,南華傾反問:“你怎麽知道她一定會來赴約呢?”

瑾言順口道:“難道不會麽?那位尉遲小姐提出那樣的要求,意圖如此明顯,所以她答應來,卻不是為了賞荷,而是為了賞人吧,賞侯爺這位大邑第一的美男子!”

“你也這樣覺得嗎?”南華傾語氣有些深沉,但眼底似乎泛起了一抹促狹的意味,似乎是在挑逗莫瑾言。

從南華傾玩味的目光中,瑾言這才發覺自己“失言”了,沒想到自己竟會當著他的麵讚其乃大邑朝第一美男,臉“刷”地一下,就更紅了。

但莫瑾言卻不是那等臉皮薄的小女兒家,略一想,就正色道:“這又不是妾身說的,侯爺美名在外,還不需要妾身來加以評價吧。或者,侯爺對自己還不夠自信?那妾身到可以很負責人的告訴侯爺,大邑朝的男子,妾身見過的實在太少,不過比起其他人,侯爺長得算好看,嗯,當然了,若是南小爺再大些,出了書院之後,說不定侯爺就要屈居第二了。”

被莫瑾言一席話說得一愣一愣的,南華傾腦子裏隻冒出了“好一張巧嘴”這句話。

不過早在三年前,莫瑾言還隻是個十三歲少女的時候,自己就領教過其嘴上功夫,上元夜宴那晚,憑著幾句話,莫瑾言就說得沈蘊淩當場爆出她自己懷孕的消息,惹來了一場軒然大波。

所以被她“調侃”兩句,也算不得什麽,南華傾悶哼了一聲,然後才又說到了正事兒上:“你也舉得尉遲如歌會赴約,那三日後,身為侯府主母,恐怕你得親自出現招待才行。另外,莫德言那邊,你不用操心,本候會讓拂雲親自去接他過府。”

“多謝侯爺。”瑾言也收起了笑意,正色道:“不過還是讓懷古去接吧,德言與其乃是同窗,三年來也多受懷古的照顧,有他陪在身邊,德言才不會那麽緊張。”

聽得出莫瑾言和南懷穀之間關係融洽,南華傾亦能理解,畢竟南懷穀是個討人喜歡少年人,又與其弟同在直隸書院讀書。

但不知為何,聽莫瑾言以“懷古”二字稱呼,南華傾心裏竟微微有些泛酸起來,眉頭一沉,隻點了點頭算是告辭,便沒有再多說一句話,扭頭就跨步離開了藥田。RS